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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百四十五章父子

2024-06-26 15:37:28 作者: 怡然

  這話,已經不能用「大不敬」三個字來形容,無論君臣,還是父子。

  趙亦時卻毫無怯意,繼續說道:

  「如果當年父親敢站出來,對先帝說:陛下啊,一切都是由這個逆子在背後謀算的。

  我不僅不會怪父親,還會真心誇讚一句:父親正直。

  哪怕我們被冷落,被流放,甚至沒了性命,父親在我心裡仍是高山一樣的存在。

  可惜啊,父親沒有站出來。

  為什麼不站出來呢?僅僅因為我是您的兒子嗎?」

  趙亦時冷笑著搖搖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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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您的兒子這麼多,少我一個又何妨呢?

  是因為您還在太子之位上吧?

  是因為我被人叫一聲賢太孫吧?

  是因為您的太子之位,還得靠我這個賢太孫來保全吧?」

  趙彥洛的呼吸一下子粗重起來。

  他舉起手,又想一掌劈下時,太子敏捷的站了起來,往後連退幾步。

  「適可而止吧,父親!」

  趙亦時低吼一聲。

  「您不能得了便宜又賣乖,吃了葡萄又嫌酸啊!」

  「逆子,逆子!」

  趙彥洛把拐杖敲得砰砰直響。

  「您可知道您嘴裡的逆子,為了救您一命,救太子府一命,跪倒在謝道之的面前,哭得一把眼淚一把鼻涕?」

  趙亦時想起那時的卑微,聲音一下子哽咽了。

  「我是先帝欽點的皇太孫啊,我跪天跪地跪君跪親,卻還要跪一個……一個大臣?

  我為什麼要這麼做,因為我體諒您啊!

  我的父親是一個君子,他不爭也不搶,刀架到他的脖子上,他任人宰割,是真正的勇士。

  好吧,既然君子不屑,便由我這個兒子來做小人,做惡人,他日若有冤魂來索命,便由我入地獄吧。」

  他用力的拍著心口,拍得怦怦響。

  「父親啊,兒子為您的一片心,您可知道啊?」

  趙彥洛不可思議地看著面前的太子,良久,噗嗤笑了一聲。

  「太子當真好口才啊,總喜歡把自己的過錯,推卸到別人的身上。」

  「是,是我怕死。我怕死有錯嗎?」

  趙亦時上前一步,逼視著皇帝:「父親難道忘了廢太子的下場?」

  趙彥洛肥胖的身子狠狠顫慄了一下,臉色瞬間慘白。

  「那麼好的一個人,到頭來是什麼結局呢?」

  趙亦時一字一頓,「史書上說他是亂臣賊子啊,我的父親!」

  廢太子,他稱呼一聲伯父。

  趙彥洛覺得心臟驟然被人捏緊,連呼吸都不能平息這份痛楚。

  「您再看看廢太子府的下場?有一個活著的嗎?血都流成了河!」

  趙亦時眼中的紅色越來越濃,像血一樣欲滴出來。

  「憑什麼呢,我們要重蹈他的覆轍?我們才是正統啊!」

  那段血腥歷史,他是從母親的嘴裡聽到的,嚇得連做了半個月的噩夢,夜裡小解都不敢出帳簾。

  不用母親在他耳邊碎碎念,他就悟出一個道理:生在皇室中,想要活命,就只有一個狠字。

  那一年,他才五歲。

  十歲的時候,有一回他無意中看到了史官的記錄,「亂臣賊子」四個字,刺痛了他的雙眼。

  這時他才明白,有些史書也並非全部都是事實。

  於是,他又悟出另一個道理:人啊,一定要站在最高處,才能有身生身後名。

  「父親,我沒有做錯,一步都沒有做錯。」

  趙亦時又往前逼進一步,居高臨下地看著床上的帝王。

  「我錯就錯在不該生在這皇室,不該做您的兒子。您知道做您的兒子,有多累嗎?」

  他搖搖頭:「我在先帝面前要多麼的小心翼翼,多麼的膽戰心驚,多麼的思前顧後,才能保住您的太子之位?」

  趙彥洛看著他,「也是保住你的太孫之位。」

  「是啊,父親,保住您,就是保住我,保住我,就是保住您,我們一脈相承,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啊!」

  趙亦時呵笑了一聲。

  「我們本應該同進同退,而不是像現在這樣,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相互指責,相互戒備。」

  不相干的人?

  趙彥洛肥胖的臉上露出一點詭異的笑。

  「朕質問的是太子為何無召進京,不曾想惹出太子洋洋灑灑一大段,看來太子是對朕不滿已久啊。」

  「兒子不敢。」

  趙亦時:「兒子只是想勸誡父親,不可婦人之仁。」

  「好一個婦人之仁!」

  趙彥洛:「她只是姑娘,無一兵一卒,哪一點值得你趕盡殺絕?朕又犯了什麼錯,需要太子你來彌補?」

  趙亦時一噎。

  「太子啊,生在帝王家不是你的錯,做朕的兒子也不是你的錯,但你至少可以……」

  趙彥洛指指自己的心口:「留一丁點的良心!」

  趙亦時冷笑連連:「請問父親,何為良心?」

  「良心是一個人做事的尺度,衡量的標準是你夜裡能不能睡個安穩覺。」

  趙彥洛撐著拐杖,艱難的站起來。

  他身形高大,目光與趙亦時的對上。

  「朕聽說,太子常常夜不能寐,虧心事做多了吧?」

  「陛下想多了。」

  「不是朕想多了,是太子你想多了。你當先帝當年要廢我,僅僅是因為漢王長得像他,驍勇善戰,是先帝年輕時候的翻版?」

  趙彥洛:「錯!是因為朕比先帝做人稍稍仁慈了一點,百官願意與我親近。這一點仁慈讓先帝有了危機感。」

  趙亦時瞳仁輕輕一顫。

  「你當他幾次三番不廢朕,僅僅是怕天下悠悠之口,怕群臣反對嗎?

  也錯!

  是他越到後來,越看明白一件事,他南征北戰這麼些年,耗盡了國庫的銀子。

  若繼位者是漢王,漢王的性子勢必繼續打仗,如此一來,國庫更空,百姓更苦,華國危矣!」

  趙彥洛停頓了一下。

  「所以當年太子府的危機,根本無需犧牲一個鄭家,只需在漢王身邊安下一人。

  這人每時每刻提醒他,皇帝寵他,太子又胖又瘸是個廢物,他將來一定能取代太子,登九五至尊,做一代名君。

  好話聽多了,勢必會有傲氣。

  他身上的傲氣越積越多,自然而然就不可一世起來。

  再加上鄭玉是副將,戰況再難,以鄭玉領兵的本事,也能有驚無險的擊敗韃靼。

  如此一來,傲氣再添一層。

  以漢王的性子,沒事都要吹噓一下自己,好不容易打了勝仗,更要把自己吹到天上去,說不定連先帝都不在他眼裡。

  而先帝最容不下的,便是傲氣十足,功高蓋主的人,這一招叫捧殺。」

  趙彥洛看著趙亦時臉上掩藏不住的驚色,淡淡道:

  「太子啊,不是鄭玉和漢王打了勝仗,朕就一定被廢。恰恰相反,只有他們打了勝仗,朕才一定不會被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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