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十七章哥哥

2024-06-26 15:36:33 作者: 怡然

  這世上有沒有花好月圓,謝知非不知道,但他心裡知道一點——

  如果這個世界上真有神靈,真有菩薩,他願意用任何東西,哪怕是他的命,換晏三合一個花好月圓。

  「朱青。」

  「爺?」

  「我的床下有一個大匣子,你立刻去幫我拿來。」

  「是!」

  

  朱青走出淨房,忍不住又回頭看了眼三爺。

  他隱隱猜測三爺心裡一直有個秘密,每次出府、回府路過四條巷時,三爺都會慢下腳步,抬頭看一眼那棵老樹。

  三爺平常笑眯眯的沒個正形,但看那顆樹的時候,他臉上的神色讓人無法捉摸。

  現在可以篤定,這秘密和鄭家有關。

  這時,丁一拿著乾淨衣裳走進來。

  謝知非扭頭掃一眼,低聲道:「去明亭房裡找件綰色的衣裳來。」

  綰色?

  丁一微微一愣。

  爺從來不穿那種顏色的衣裳啊。

  ……

  庭院裡,一張祭台,三盤瓜果,兩隻燭台,一隻香爐。

  這樣的場面,小裴爺見過好幾回,卻沒有哪一回比得過眼前的場景,以至於他的後背浮起了一層陰陰的涼氣。

  瞧!

  祭台的一側放著棺材,棺材裡躺著晏三合;

  棺材邊上,老和尚閉目盤腿坐在蒲團上,他竟然莫名其妙的穿上了一件紅色的袈裟。

  老和尚的身後,坐著虛雲師傅。

  這人也奇奇怪怪,嘴裡嘀嘀咕咕誦的既不是金剛經,也不是心經,小裴爺聽都沒聽過。

  然而,這兩人的詭譎都比不上謝五十。

  這傢伙穿了他的一件綰色新衣,手裡捧了個大匣子,衣裳大小沒什麼問題,只是配著他臉上的那抹傷心,那份頹然……

  那綰色似乎也淺淡了幾分。

  小裴爺的心,又隱隱開始疼了。

  謝知非把手裡的大匣子放在地上後,深吸一口氣,拿起祭台上的香,把香頭湊上了燭火。

  香一點就著。

  一縷輕薄的煙緩緩往上升,瞬間,整個庭院裡瀰漫著一股桂花的味道。

  桂花飄起的同時,突然狂風四起,天際黑雲翻湧,電閃雷鳴,緊接著,暴雨傾盆而下。

  然而詭異的是,哪怕牆外雨點子噼里啪啦,院子裡無風也無雨,像是有一股不容違拗的力量,在無聲保護著這方小小的天地。

  小裴爺頭皮都炸開了,暗戳戳地往李不言的身邊靠。

  李不言餘光一掃,腳步不動聲色的往前邁出一步,擋住了他的小半個身子,隨即目光死死的鎖在了謝三爺身上。

  綰色的衣服顯得三爺的臉色有一點蒼白,只見他用力的咽了口唾沫,嗓音比從陰界剛回來時,還要沙啞。

  「這個心魔是晏三合的心魔,也是八歲小淮右的心魔。

  「十八年前,太子府發生巫咒案,太子趙霖逼不得已起兵造反,當天夜裡,太子府有一個小公主呱呱落地,她是太子和女醫沈杜若的孩子。

  暗衛張天行奉太子妃梁氏之命,把小公主送到鄭家。

  鄭老將軍因為受太子母親孝仁皇后的恩惠,決定收養小公主。

  恰巧前一天,鄭家海棠院生下一對龍鳳胎,哥哥叫鄭淮左,妹妹叫鄭竹西。

  兩人的名字取自詞牌《揚州慢:淮左名都》中的一句詩:淮左名都,竹西佳處。」

  聽到這裡,李不言耳邊鑽進一道細小的聲音。

  「謝五十進一趟陰界,怎麼連鄭家雙胞胎的名字都知道了?」

  李不言偏過一點臉:閉嘴!

  謝知非的目光緩緩落在棺材上。

  「為了保護小公主,老將軍想出了李代桃僵的法子,他把真正的小孫女送了人,小公主化名鄭淮右,養在了海棠院。」

  因為小公主的身份特殊,老將軍用鬼胎克人的藉口,把一對雙胞胎和他們的母親趙慶雲囚禁在了海棠院。

  這一囚,就是八年,母子三人都沒有離開過海棠院。

  永和七年,鄭老將軍臨危受命,與漢王一道出征北地,太子也就是當今陛下的地位岌岌可危,內閣大臣謝道之暗中調查鄭老將軍的一切。」

  說到這裡,謝知非臉色微微一變,停頓了好一會。

  「這一查,就查到了海棠院雙胞胎的身上……因為謝道之的告密,於是就有了永和八年鄭家的滅門慘案。

  那天夜裡,鄭家一百八十口,幾乎都死在黑衣人的屠戮之下,晏三合第一個心魔由此形成。

  這個心魔隨著老將軍戰死的真相浮出水面,真兇已經找到——是先帝和謝道之。

  他們中一個要趕盡殺絕,一個想保住太子之位。

  現如今,先帝駕崩,謝道之受不了良心的譴責,服毒自盡,此心魔徹底解開。」

  解開了嗎?

  李不言突然想到晏三合拉著她,三番兩次往西郊那戶農家跑的事情。

  也不知道那丫頭突然又查到了些什麼?

  算了。

  戰馬好了,香都點著了,兇手應該就是那兩人,不會錯。

  李不言甩甩頭,又將注意力集中在三爺身上。

  因為離得近,她看到三爺黑沉的眼眸里,泛起一點水光。

  「晏三合第二個心魔是桂花香,海棠院沒有桂花,之所以叫海棠院……」

  謝知非蒼白著唇,「是因為鄭老將軍第一次見到髮妻,在海棠樹下。」

  這一句,連李不言都皺了眉。

  三爺在陰界裡遇到了誰?

  怎麼連這些都能知道?

  「海棠院一共有七株海棠,都在後院,三株在東北角,四株在西北角,三月開花,花期很短。

  花開的時候,你喜歡從地上撿一些殘花,趁著我不注意,塞到我的後頸里。」

  謝知非嘴角勾起一點弧度,「然後……一邊拍手,一邊嘲笑我是花哥哥。」

  「他在說誰?」李不言一臉驚疑的扭過頭。

  「不知道啊!」

  小裴爺眼睛都直了,什麼你啊,我啊,怎麼聽不懂。

  「我抓著你的肩膀,罵你小王八蛋,你沖我吐舌頭,扮鬼臉,很是得意。」

  謝知非看向棺材的目光中,帶著幾分蕭索。

  「我做勢要打你,你就眼淚汪汪地看著我,撇撇嘴,吸吸鼻,裝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我的心一下子就軟了。

  你一看我臉色緩了緩,就越發的得寸進尺,踮起腳尖把拳頭放我頭頂上,然後手鬆開。」

  他慢慢的閉上眼睛。

  「海棠花從我眼前紛紛落下,你喊著下雨了,下雨了,我又氣又惱,把牙齒咬得咯咯響。

  這時你厚著臉皮說:哥,你是不是惱我,一年才能給你下一次海棠花雨?」

  噗通!

  一聲不合時宜的聲音傳出來。

  所有人的目光尋聲望去——

  只見小裴爺直挺挺的跪倒在地上,目光里都是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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