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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八十七章白髮

2024-06-26 15:35:38 作者: 怡然

  太子的弔唁,讓謝道之的死,蒙上了一層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也有嗅覺靈敏的人,察覺到了深水裡的異動。

  謝道之官居內閣,身上還領著別的差事,都是要職。

  人死了,差事空出來,誰會上位?

  謝家老大在翰林院,謝家老三在兵馬司,父親死了,三年丁憂免不了,一個蘿蔔一個坑,這兩人的坑又有誰來填上。

  謝知非沒跟著大哥去迎太子的駕,卻在太子的暗示下,不得不送一程。

  趙亦時看著謝知非消瘦蒼白的側臉,滿目心疼。

  「我既替不了你傷心,也替不了你悲痛,你身子不好,自己要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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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知非無聲點頭。

  趙亦時停下腳步,「以後的事不要擔心,有我在的一日,就有謝家好的一日。」

  謝知非沒有想那麼遠,但還是被這短短的幾句話暖了心。

  「懷仁……」

  一開口就是哽咽,聽得趙懷仁心頭一悲,手摸上謝知非的後背,輕輕揉幾下,像兄長在耐心安撫著自己的弟弟。

  「聽說黃泉路、鬼門關都是極陰、極寒的地方,也不知道他穿的那點衣裳,擋不擋風,抵不抵寒?」

  趙懷仁被他說得眼淚都出來了,再忍不住,手輕輕一壓,將謝知非的頭壓在了自己的肩上。

  這般親昵,讓四周駐足偷看的人暗暗吃驚。

  死了一個謝道之,這謝家根本倒不了,瞧瞧,太子對三爺多好啊,將來太子上位,謝家的榮華富貴只怕更上一層啊!

  送到門口,目送太子坐駕離去,謝知非扭頭回府。

  上了幾個台階,不知為何腿下一軟,一隻大手扶上來。

  謝知非目光緩緩看過去,聲音低低地壓在沙啞的嗓子裡:「你怎麼來了?」

  朱青惴惴不安地看了三爺一眼,掏出荷包,「晏姑娘讓我給爺送來。」

  謝知非接過荷包,捏了捏,「她什麼時候來的?」

  朱青:「剛剛。」

  謝知非抹了一把臉,喃喃:「我竟沒有看到她。」

  「她還有一句話,讓我告訴三爺,她說她不管帳,以後帳都交給爺管。」

  謝知非怔愣片刻後,別過頭,喉結輕顫。

  朱家和烏鴉的心魔解完,他去木梨山接晏三合。

  為了哄她,他故意和明月、單二一他們賭錢,贏的銀子統統給晏三合保管,還厚顏無恥地說這是他以後的老婆本。

  她現在把銀子還回來,又說那樣一句話,是在告訴他:

  你還有我!

  好像碎了的心,被拼湊在一起;好像遊蕩的魂,重新有了歸處;

  謝知非抬眼看著朱青,看了半晌,啞聲道:「去靈堂幫忙吧。」

  朱青先是習慣性的「嗯」一聲,然後微微一愣,接著眼淚唰的流下來,最後喉嚨里壓不住的,發出陣陣的嗚咽聲。

  這一刻,他遊蕩的魂,也終於有了歸處。

  ……

  太子的車駕並未回端木宮,而是直奔皇宮而去。

  新帝此刻剛剛沐浴完,手裡拿著一本奏章,坐在銅鏡前任由內侍櫛發。

  正值夏日,他身子又胖,僅僅坐著就是一身一身的汗。

  偏偏龍袍厚實,領口系得密不通風,一個早朝下來,裡衣已經濕透,不沐浴,身上的味兒大。

  「陛下,有根白髮老奴幫您拔了。」

  新帝的眼光從奏章上挪開,「拿來我瞧瞧。」

  一根白髮落在他掌心。

  新帝看了半晌,忽的冷笑一聲,道:「朕記得,謝大人未滿五十吧?」

  「再有幾個月好像就滿了。」

  新帝冷哼一聲,手一翻,白髮無聲落地,「人和這白髮有什麼兩樣,礙眼了就得拔去。」

  話落,外頭有人回話。

  「陛下,太子在殿外等著。」

  新帝把奏章一扔,淡淡道:「請他進來吧!」

  趙亦時進殿,朝皇帝行禮,等半天不見皇帝喊起,不由抬頭去看。

  新帝冷眼凝視著他,「聽說太子去謝家弔唁了?」

  「是!」

  「好好的,謝大人為何要死啊,太子?」

  趙亦時本來想瞞下,但事到如今肯定是瞞不住了,只得硬著頭皮道:

  「謝大人愧對鄭家,愧對老將軍,所以才……」

  「愧對?」

  新帝語氣似乎頗為吃驚,「……他哪裡愧對?」

  趙亦時:「他怕陛下重蹈廢太子的覆轍,犧牲了鄭家和鄭老將軍,為陛下保住了當年的太子之位。」

  新帝長眉一挑,立刻接話道:「也保住了你的太孫之位。」

  趙亦時只覺得胸口鬱悶到了極點,心中冷笑一聲道:「是!」

  「那他應該是忠臣呢,還是佞臣?」

  新帝語氣森嚴:「朕該賞呢,還是罰呢?」

  趙亦時把身子伏了下去:「是忠、是佞;是賞、是罰,一切全憑陛下做主。」

  「朕做主?」

  新帝突然大怒起來,抄起奏章砸向地上的人,「朕能做得了你太子的主?」

  趙亦時渾身一顫,咬咬牙,抬首道:

  「既然做不了,那就請陛下賜謝大人一個忠臣,若沒有他,大約就沒有我們父子二人的今天。」

  新帝沒想到太子會把話說得如此透徹,一張臉變了臉色。

  趙亦時卻沒有收口。

  「先帝教導兒臣,做人不能忘本,恩者,報恩;仇者,報仇,不可使親者痛,仇者快!」

  新帝怒到極致,反而笑了。

  「太子搬出先帝,是在教朕做人嗎?」

  「兒臣不敢。」

  趙亦時眼中閃過一點淚光,一個字一個字的咬道:「兒臣只是想求陛下,求陛下成全謝大人的一片忠心。」

  說罷,他再次深深伏下去。

  新帝銳利的目光落在太子的脊背上,怒意卻盡數壓進了喉嚨里。

  良久,他冷笑道:

  「既然太子都說了,謝大人保住了朕當年的太子之位,是恩,朕自然得成全他的一片忠心。」

  趙亦時抬頭,臉上露出一點欣喜。

  「但太子對謝大人算計老將軍一事瞞而不報,於公,無視朝廷法紀;於私,目無尊長,當重罰。」

  新帝嫌惡地看他一眼。

  「罰太子拿出半年俸祿,把鄭家倒塌的圍牆砌上去,算是替先帝贖了罪。」

  欣喜一點點褪去。

  「是!」

  「砌完,太子去守半年皇陵。」

  趙亦時不敢置信地看著皇帝。

  皇帝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迸,「替朕在祖宗跟前,也贖一贖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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