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百七十八章宿命
2024-06-26 15:35:18
作者: 怡然
「朱青,把他的上衣都褪了!」
「沉香,拿針來。」
「餘下人,都給我退出去。」
數針落下,一股極細的熱流順著經脈流過四肢百骸,謝知非激靈一下,整個人騰空起來,盪悠悠漂浮在空中。
低頭一看,自己的軀體還在那張床上,謝知非心中大駭。
忽然,一道強烈的亮光照過來,他感覺身體被什麼東西用力一扯,人一下子飄了出去。
飄過高山、穿過湖泊,他悄無聲息的落在了一座城牆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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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頭,城牆高聳入雲,巨大的城門上方,「黑山城」三個字蒼勁有力。
黑山城——是老將軍和五千鄭家軍戰死的地方。
謝知非的心頭激盪,不管不顧地向城門裡走去。
越過城門,眼前呈現出一片忙碌——
一撥一撥的士兵在往城牆上搬運巨石;
有幾十個士兵在安放火彈;
還有一排士兵往箭頭上裹上浸過油脂的布條……
他們都身穿盔甲,面色凝重,有條不紊的做著大戰來臨前的最後準備。
謝知非看呆了,伸手去抓一個近在咫尺的士兵,他想問一問,老將軍在哪裡。
手抓了個空,眼前的一切,好像只是他的幻影。
幻影飛速往前,很快夜幕降臨,氣溫驟然降了下來,有士兵在廣場上點起一堆又一堆的篝火。
「將軍來了。」
喧雜如潮水般退去,一片寂靜中,一個白髮男子大步走來,身後是三個威風凜凜的近侍。
是祖父!
謝知非眼眶一下子熱了。
「都預備好了?」
「預備好了。」
「吃飯,休整。」
「是!」
飯是饢餅,往火上烤一烤,就著熱水往下咽。
夜很長,也不知道哪個小子吃飽了,開始想家,嘴裡哼唱著家鄉的小曲兒。
曲子勾動人心,有人便跟著一道哼起來。
「狗尾巴,你小子哼什么小曲啊,娘不啦嘰的,來,給本將軍吟個詩,要豪邁一點的。」
「老將軍,你能不能別叫我狗尾巴,我有名字的。」
「金少炎?」
老將軍哈哈笑了,「你家窮得丁當響,五歲還穿著開襠褲,哪來的金少爺,還是叫狗尾巴好聽。」
「哎啊,老將軍你咋啥都知道啊!」
「我還知道你十二歲去偷看人家寡婦洗澡,被那肥寡婦一把揪進屋裡,壓在門板上,差點沒被她一身肥肉給悶死。」
「老將軍,甭說了,臊死個人了。」
「臊屁,老子聽著就喜歡,多解悶啊!」
「將軍,要解悶就數這小子。」
「知道,他大哥成親那天,躲屋檐下偷聽呢,被他大哥淋了一盆洗腳水,這小子伸出舌頭,咂吧咂吧舔兩口,說女人的洗腳水真香。」
「哈哈哈哈……」
所有士兵樂得狂笑起來。
老將軍指著笑倒在地上打滾的一個士兵說:「你小子,還敢笑人家?」
士兵坐起來,沖老將軍瞪眼:「咋不能笑了?」
「你小子更孬,夏天梟水,一個猛子扎進水裡,露出半個腦袋,你弟故意往你頭上撒尿,你這傻胚閉著眼睛抹了一把臉,對你弟說,快下來,尼/瑪這水是燙的。」
「哈哈哈……」
笑聲中,有人喊:「老將軍,我的糗事呢,記得不?」
「你啊,整個鄭家軍,就數你放的屁最臭。」
「我呢?」
「那呼嚕打得能把帳頂都掀了。」
「我呢?」
「你小子,三天兩頭打手銃,掌心那繭子都不是正經握刀握出來的。」
「哈哈哈哈……」
笑聲中,那人臊得臉比猴子屁股還紅:「老將軍,打了勝仗,給我娶房媳婦唄?」
「娶!」
老將軍大呵一聲:「我親自做媒人,挑個腰細胸大的姑娘給你暖被窩。」
「老將軍,你說話算話,我可等著呢。」
「老子一唾沫一個坑,哪回騙你們了。」
「咚咚咚咚……」
戰鼓急促的響起來,城牆上的哨子兵衝下面大喊一聲:「報將軍,敵軍離黑山城還有十里的距離。」
幾乎是同一時間,五千將士唰的起身,目光齊齊看向他們的將軍。
老將軍撐著刀柄站起來,目光一個一個,一個一個看過去,然後朗朗笑了一下,大喊道:
「鄭家軍的兒郎們,守住黑山城,護我大華江山,護我父母妻兒,都給老子拿命殺吧!」
「殺!」
「殺!」
「殺!」
喊聲響徹整個黑山城,在峽谷里久久迴蕩。
而圍在老將軍身邊的五千將士早已不見了蹤影。
他們有的爬上了城牆,或檢查大石,或提起弓箭。
有的衝到了城門口,把裝著土的沙袋再壘高;
還有的退回自己的守地,慢慢握緊了手中的大刀。
呼嘯的山風中,老將軍把銅胄抱在手中,昂首看著黑沉天際,謝知非再忍不住,大喊一聲——
「祖父!」
鄭玉渾身一震,緩緩轉過身,眼中的寒光一下子柔下來。
四目相對,謝知非喉結滾動幾下,眼淚滾滾而落。
是的,這就是他的祖父。
一身盔甲,一頭白髮,一張蒼老的臉。
「哭什麼?」
鄭玉一臉不悅:「我鄭家男兒只流血,不流淚,把眼淚給老子收起來。」
「祖父。」
謝知非心裡替他委屈,「值得嗎?」
「小子,你給我記住了,鄭家人做事不問值不值,只問心安不安。」
鄭玉神色有幾分嫌棄,「好好練字,你那一筆字啊,狗爬都不如,丟人。」
謝知非剛收下去的淚,又湧出來:「您,您看過我寫的字?」
何止看過?
喚堂回回把兩個孩子的字送來,他回回要拍著桌子罵幾句,臭小子,就知道貪玩。
鄭玉的眉眼柔下來,嘴角勾起一點弧度。
「以後,飯不要吃得太快,要學你妹妹,細嚼慢咽;睡覺別光著膀子,夜風冷,吹著肚臍容易著涼;
練鄭家刀的時候,手上記得纏幾層紗布,纏厚一點,這樣掌心就不容易磨出血泡;
還有啊,別總欺負你妹妹,多讓讓她,要替祖父護著她;對了,以後見著明月,替祖父和她說一句對不住。」
他把手裡的銅胄往頭上一戴,提起長刀,聲音陡然變得很低,很沉。
「孩子,祖父也對不住你,委屈你了。」
說罷,他眼裡露出一點水光,在那水光快要落下的時候,轉身便往城牆上走。
他走得很穩,腰背挺得筆直,像一根永遠也不會倒下的鐵柱,走進夜色里,走向屬於他的……
最終的宿命!
謝知非心如刀割。
「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