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朝爭

2024-06-26 15:10:06 作者: 怡然

  趙亦時冷笑一聲。

  「白銀十萬八千兩,黃金一萬兩。」

  謝知非在心裡飛快地一算計,詫異地看著裴笑,「竟然這麼多?」

  「你說這話,能不能不要看著我。」

  裴笑被他看得一愣,「就好像是我貪了一樣,可是一兩銀子都沒進我口袋。」

  

  謝知非慢慢轉過頭,目光沉沉地看著趙亦時。

  趙亦時明白他眼中的深意。

  季陵川這個肥差,是通過張家才坐上去的,他能貪這麼多,那麼落在張家那頭的更不會少。

  漢王正是瞅准了這一點,所以才會費盡心思,甚至不惜說動陸時那個老御史出山。

  陸時這人,做官剛正不阿,兩袖清風,明明三品大官,住的卻還是三進小宅子,宅子裡也只三五個忠僕。

  他一輩子不曾娶妻生子,將自己活成個孤種,為的就是堅守本心,做一個撥亂反正的好御史。

  也正因為他這般錚錚鐵骨,皇帝才格外看中他,被他參上一本的人幾乎都是在劫難逃。

  想到這裡,趙亦時一拳砸在桌上。

  「我竟不知道他們膽子那麼大,敢貪那麼多!」

  謝知非眼明手疾,扶住一個快要倒了的茶盅。

  「事情已然這樣,這時候再算舊帳沒有意義,還得想想接下來要怎麼辦?」

  「對,這才是正經。」裴笑接話。

  趙亦時沉默良久,道:「這會人都關在北司,皇帝下令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會審,主審人是陸時和錦衣衛指揮使馮長秀。」

  裴笑苦笑:「陸時是個硬骨頭,別想啃得動;至於馮長秀,更沒戲,他心裡眼裡只有皇上一人,倒不如想想怎麼讓人少受些罪。」

  北司就是錦衣衛北鎮撫司,專治詔獄,老大叫蔡四,和謝知非有幾分交情。

  謝知非心念一動,道:「蔡四這人我想辦法來走走路子……」

  「五十。」

  趙亦時打斷他的話,「北司我已經命人打點好,他們在裡面大罪不會受,小罪免不了。」

  謝知非與裴笑對視:他手腳竟然這麼快?

  「季陵川罷官,我就感覺不太好,為防萬一,便先命人打點了一些。」

  趙亦時垂下眼瞼,「我父親的性子天下有目共睹,無論是誰,哪怕是張家,他也不會出手救的。」

  「貪腐已經坐實,還有什麼可審的?」裴笑問。

  趙亦時冷冷一笑,「項莊舞劍,意在沛公,他們真正要動的,是戶部,是我父親。」

  謝知非和裴笑雖然猜到了,但依舊愕然。

  太子和漢王之爭,是大華國官場上眾人皆知的一樁事。

  兩人本是同一個娘生,但長相,性子卻是一南一北,完全不像是親兄弟。

  太子長相肖母,身形肥胖;

  漢王長相肖父,英俊非凡。

  太子喜文,看到刀啊劍啊的就頭疼;

  漢王好武,平日裡弓箭不離手,十分擅長騎馬打仗。

  太子性格平和仁善,做事不緩不慢,有理有據;

  漢王爭強好勝,行事雷厲風行,沒有半點婦人之仁。

  按理說太子居長居嫡,不管哪朝哪代的規矩和律例,他都是妥妥的下一任皇位繼承人。

  但太子有一個致命弱點——腿疾。

  換句話說,太子走路是跛的;

  說得更嚴重一點,他就是個殘廢。

  大華國未來的繼承人是個殘廢,這讓皇帝心裡生出一重動搖;

  這第二重動搖,皇帝也是武將出身,半輩子行軍打仗,戰功赫赫。

  正所謂英雄惜英雄。

  皇帝看到一身武將裝扮,長相幾乎和他一模一樣的漢王,就像是看到了年輕時候的自己,那麼英俊不凡,那麼威風凜凜。

  他能不喜歡嗎?

  能不偏愛嗎?

  帝王的偏愛,那可不是普通父親對兒子的偏愛,得滋生出多少人的野心和欲望來。

  所以——

  謝知非和裴笑同時愕然的不是兩王之爭,因為早在十年前,太子和漢王的局面就已經是你死我活。

  甚至漢王還一度占了上風,將太子一黨大部份都送進了監獄。

  若不是數位老臣拼死相保,若不是皇帝手下留情,太子早就成昨日黃花。

  他們愕然的是好不容易消停了這麼些年,漢王又捲土重來……

  必是來勢洶洶啊!

  漢王的來勢洶洶,讓謝知非想明白了一點——

  晏三合的事情哪怕他心裡再不想說,這個時候也不得不說了。

  而恰好,趙亦時放下手中茶盅,「五十,那兩個姑娘到底是你謝府的什麼人?」

  謝知非痛快極了,連個停頓都沒有。

  「長得好看的叫晏三合,會功夫的叫李不言,她們是主僕關係,確確實實剛從雲南府來京城沒幾天,也確確實實不太懂規矩。」

  「這一點,我作證!」裴笑搓搓手。

  趙亦時長臂一伸,勾著裴笑的脖子,「那就你來說說,他們來京城做什麼?可是清明快到了,來給你家外祖母上墳?」

  娘的!

  他這都查到了?

  裴笑沖謝知非抽抽眼角,然後露出一口白牙,「那個……說來話長!」

  「沒事,我們有一夜的時間。」

  裴笑趕緊抱住自己,「裴爺賣藝不賣身,皇太孫可別亂來。」

  「五十呢,也是賣藝不賣身嗎?」趙亦時若無其事的一偏臉。

  謝知非咬咬後槽牙,「三爺既賣藝,又賣身。」

  「他賣身,讓他說。」

  裴笑長鬆口氣,然後又重重嘆了口氣,「懷仁啊,不是我不想賣,實在是我口條不好,說不清。」

  「還口條,你當你自個是豬?」趙亦時敲他腦袋。

  「別敲啊,已經很笨了。」

  裴笑心說,我在晏三合面前,那就是頭豬。

  你一言我一語的玩笑,是不想讓船艙里的氣氛再沉下去。

  謝三爺眉一蹙,臉一正,「懷仁,這事的確是說來話長,而且最早要從我爹說起……」

  沉低深厚的聲音,伴著永定河的夜風響起。

  漸漸的,趙亦時狹長眸子雋黑似夜,裡面有各種情緒翻湧上來……

  最後一個字落定時,恰好燭焰忽然跳躍起來,發出嗶剝一聲輕響。

  趙亦時感覺一股寒氣從腳下直衝而上。

  「那麼也就是說……」

  他聲音帶著些顫聲,「只要解開季家老太太的心魔,季家還有救?」

  謝知非點點頭,這一點他深信不疑。

  「等下!」裴笑突然出聲。

  謝知非猛的抬起眼,「怎麼,難道不是?」


關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