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4、無知

  東豫區，蘋果島。

  放眼望去全是焦土，到處燃燒著爆炸後的火焰，在白月的照耀下就像是一簇簇妖冶的灰白之花，仿佛生於地獄。

  這地獄之中唯一的亮色，是一個金光燦燦的「電話亭」，它看上去那麼孤獨，即便有電話，也不知道打給誰。

  「叮——」

  絕對結界碎開，化為滿天的金色能量。

  

  駿馬杵在原地，陳螢則頹坐在地上。

  不知沉默了多久，駿馬輕嘆一口氣：「陳螢，我想我有資格說我理解你此刻的感受，但我們還有正事要做。」

  陳螢深埋著頭，一動未動。

  駿馬繼續說：「陳螢，振作點，【感知】一下貪婪死了沒，謝幕之戰還沒結束。」

  陳螢仍然無動於衷。

  駿馬猶豫了一下，蹲下來，伸手放倒陳螢的肩上：「陳螢……」

  駿馬背脊一涼，想要收回手，已經來不及。

  那邪惡的支配感回來了，仿佛成千上萬的陰森絲線，穿過他的血肉、精神、意識乃至靈魂。

  他的一切，都不再屬於自己。

  ——貪婪沒死！

  這是駿馬的最後一個念頭。

  「哈哈哈哈！」

  仿佛地獄的空曠焦地上，傳來貪婪的笑聲。

  無數隻大大小小的豎眼重新出現在駿馬和陳螢的四周，這些紅色眼睛詭異地睜開，幽幽地盯著一個共同的方向。

  在所有豎眼的視線交匯處，慢慢出現了一團黑色細線組成的能量體，仿佛，它是由所有眼睛的視線組成的。

  能量體呈旋渦狀旋轉，朝著四周涌動。

  旋渦的中間慢慢睜開了一隻深紅色的豎眼，豎眼中沒有瞳孔，或者說，有無限多的瞳孔，因此給人一種無限疊層的感覺，就像是兩面破碎的鏡子對照，然後折射出無限大無限長的凌亂空間。

  這，便是貪婪的真正本體。

  「可憐，無知，愚蠢……」

  貪婪的聲音像是來自虛空中，帶著幽邃、陰森的回音：「在我眼前，你們毫無秘密可言，你們的計劃我一清二楚。」

  是的，當貪婪的第一步窺探成功後，四人便沒有了秘密。

  他們已經被貪婪成功「掃描」，雖然貪婪還沒有聯結它們的命運，更別提占有，但已經共享到他們的所有記憶、想法和內心深處的情感。

  正因此，貪婪才能復刻出四人的「命運切片」跟他們戰鬥。

  所以，貪婪一開始就知道九寒的底牌，知道他和安禾歌手上的戒指。

  貪婪繼續陪四人演戲，它根本不擔心，因為無論是最初的那個李某人，還是之後的李某人都不是它的本體。

  它的本體是概念化的，一直藏在它所占用的全部命運中，這些命運才是這世間最高級的財富，是它的真正寶庫。

  只要貪婪本體不現身，理論上，沒人能真正殺死它。

  貪婪只有在徹底融合他人的命運時，才需要現身。

  融合是最終階段，就是讓他人的命運徹底歸自己所有。

  九寒和安禾歌在觸碰李某人後，加速了李某人的占有，現在已經成功融合。

  有了九寒的命運，重新窺探、連接和占有陳螢的命運便輕而易舉，剛才駿馬又觸碰了陳螢的身體，因此也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現在，貪婪可以放心將剩餘的寶物納入自己的寶庫了。

  貪婪俯視著已經動彈不得的駿馬和陳螢：「來吧，獻上你們的一切，與我共享永恆，這，便是眾生的彼岸……」

  貪婪沒有繼續說下去。

  就在她即將完成融合的最後一步時，她忽然「看到」一副畫面，那是陳螢未來的命運切片。

  陳螢獨自跪在九寒墓前，無聲地流淚。

  ——等等，這怎麼可能？

  貪婪確實沒打算立刻殺死陳螢和駿馬，在徹底拿走他們的命運後，她依然決定作為幕後者，操控這兩枚棋子，利用他們去對付其他覺醒者。

  因此，兩人的確還有「未來」可言。

  但在貪婪支配的未來中，陳螢絕不可能獨自跪在九寒的墓前哭泣，這一定是陳螢自發的行為。

  這說明，陳螢的命運脫離了貪婪的掌控。

  這怎麼可能！

  除非……貪婪奪走陳螢的命運失敗了？

  是的。

  確實失敗了。

  貪婪意識到，駿馬和陳螢的命運，像是傳輸到99.99%卻忽然卡死的資料，怎麼也完成不了。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某種意志給貪婪套上堅固的枷鎖。

  「烏——」

  四周的空間，微微顫慄了一下。

  灰白黑的世界瞬間恢復原本的顏色，接著，莊重、幽遠、古老的聲音從遠方傳來。

  「主宰降臨，眾生臣服。」

  龍！

  竟然是龍！

  怎麼可能！他不是去對付傲慢了嗎！

  貪婪毫不猶豫地放棄了駿馬和陳螢的命運，想要重新隱藏到自己的寶庫之中。

  沒用。

  當貪婪聽見龍那八個字時，它已經成為了罪孽深重之人，等待它的，是神的審判。

  這一刻，貪婪終於嘗到了那些死於它之手的人的滋味。

  站在原地，紋絲不動，甚至連絕望的資格都沒有。

  不一會兒，遠方的地平線上出現了一個人影。

  那是一個雌雄莫辨、異瞳美麗的高瘦男人，他裹著一件純白斗篷，光著雙腳，一頭蒼白的長髮，像一個流浪千年卻一塵不染的苦修者。

  他分明還在地平線上，分明走得如此之慢，可是眨眼間，他已然出現在貪婪眼前。

  主宰領域內，龍就是神。

  神，能隨心所欲。

  「不，這不可能！你，你絕不應該在這……」

  貪婪的聲音是如此恐懼，它甚至不知道，就連這恐懼的資格也是龍恩賜的。

  如果一個罪人死前還應該留下什麼，只能是懺悔和恐懼。

  貪婪當然沒有懺悔，它周身的黑色能量旋渦加速旋轉，試圖遮住中間的紅色眼睛，可它卻做不到。

  龍對貪婪垂死掙扎的狼狽模樣沒有興趣，他伸出手，輕點了一下駿馬的額頭。

  「啊！」

  駿馬驚醒過來，徹底拿回了自己的命運。

  他像溺水之人大口呼吸，見到龍時還以為自己在做夢：「龍隊長……你，你怎麼在這？」

  「否則我應該在哪？」龍淡淡一笑。

  駿馬一時間說不出話。

  「辛苦你們了，接下來，交給我吧。」

  駿馬立刻會意，他不廢話，將昏迷的陳螢扛起，發動跳躍，以最快速度遠離龍和貪婪，一直跑到了蘋果島的邊緣，他才感覺自己穿過了一層薄薄的神奇的能量屏障。

  他停下腳步，轉身一看，頓時頭皮發麻。

  大半個蘋果島，完全籠罩在一個半圓形的灰色領域球中，粗略估算，這個領域球的直徑至少有五公里。

  駿馬知道主宰領域的弱點，他心生疑惑：這麼大的領域球不會出意外麼，比如被一隻飛鳥撞到，或者被一隻老鼠咬破。

  猛然間，駿馬反應過來！

  ——蒼劫三時辰降臨後，所有無關的生物全部消失，所以龍才敢玩這麼大！

  ——不愧是蒼道的大兒子（小兒子是高陽），被偏愛的人果然有恃無恐！

  駿馬立刻後退好幾步，跟領域球體的表面保持安全距離，生怕自己會不小心戳破它。

  看著眼前巨大的領域球，駿馬突然產生了一個可怕的想法：如果龍的【主宰】升到8級，領域範圍是不是能覆蓋一個區，甚至一座城？

  如果龍能做到，那麼他一人對付七死獸還真不是吹牛。

  只不過，審判在敵人身上的傷害，龍自身也要承受。

  這樣的話，即便他能殺死七死獸，應該也是同歸於盡。

  這才是龍不能當主力的真正原因，因為龍還不能死在這，他說過，他有自己的使命，這使命在高陽之後。

  會是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