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零大人視角2】

  輪迴了十一世，一次比一次無趣，因他神力太強盛，到了後面幾世，甚至不等身死，記憶就恢復如初。

  一旦恢復記憶，周遭一切的「親人好友」就成了遊戲裡的紙片人，他孜孜不倦、格格不入，完成一場又一場只有他一個人的遊戲。

  所以在第十二世時，詹台衍告訴自己，這是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便徹底結束這場日漸無趣的輪迴遊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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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不過，這一次出了些意外。

  遇上墨無痕的那一天，隆冬初至。

  一身黑衣的刺客闖入他的藥鋪翻箱倒櫃，他舉著燭火，合著中衣進入藥堂時，撞見的便是這副場景。

  一眨眼，冰冷的匕首緊貼他的脖頸，身後那人語氣陰冷。

  「我說藥名，你找藥，敢多說一個字，我便殺了你。」

  殺了你。

  許是這三個字觸動了詹台衍的某根神經，他掌心聚攏的神力消散，手臂垂下，他輕點了點頭，這一世他甚至懶得抹除記憶，隨便捏造了個醫者的身份開了家醫館。

  真若能殺了他，他怕是要千恩萬謝。

  在刺客說出第五味草藥時，沉默良久的人第一次出聲。

  「金閣草藥效兇悍，你失血過多，臟腑虧虛，不宜用如此烈藥，用三陽春替代更好。」

  他居然在替一個劫持他的刺客認真考慮。

  脖頸上的刀鋒頓了頓，過了片刻才有聲音傳來：

  「就用金閣草。」

  他不識三陽春的藥效。

  詹台衍垂眸找藥。

  看來還是一隻戒備心極重的小狼崽子。

  ……

  第二次再見，是在醫館後門的小巷裡。

  這次他沒戴蒙面巾，露出一張稚氣卻鋒利的臉，少年奄奄一息躺在藥館後門，肚子上的傷口慘烈，像被人開膛破肚了一刀。

  四目相對，雪花紛涌。

  詹台衍嘆了一口氣，原來是個半大點的孩子。

  遠處搜尋的官兵舉著火把越走越近，他俯身彎腰，將他帶回了醫館。

  替他上藥時，詹台衍才發現這小孩身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傷口，有新有舊，還有六處致命的貫穿傷。

  這般刀尖舔血的人，多半是誰家從小培養的死士。

  替他把脈以後，詹台衍沉吟片刻，認真道。

  「這般不愛惜身體，你若想再死的快些，我可以送你一程。」

  他知他脾性，好言好語他是斷然不會聽。

  小狼崽子果然露出戒備之色，渾身肌肉緊繃。

  說來也奇怪，他也說不清為何在身負重傷時，潛意識往醫館方向跑，許是因為這「爛好人大夫」真的替他著想。

  他回去查了三陽春，當真是溫和補血的良藥，藥效和金閣草差不多，價格卻貴上三倍，只有權臣富貴人家才會在二者中選擇三陽春。

  墨無痕見多了魑魅魍魎，絕不相信這世上有所謂的「大善人」，給一個挾持他的刺客用這麼貴的傷藥，唯一的解釋便是，這大夫真的怕死。

  可既然怕死，為何要冒著被全城通緝的風險，將完全喪失行動能力的他救回來？

  思來想去，墨無痕得出一個結論——

  這大夫怕是腦子有病。

  就是這「腦子有病」的大夫，一次又一次將他從死亡線上拉回來，時間一久，墨無痕再次得出一個結論——

  「無論受再重的傷，只要往醫館裡一趟，他就能把自己救回來。」

  因這個念頭，下次出任務時，他鬼使神差放手博了一把，最後的結果是他順利晉升，可代價是雙腿差點被截肢，在床上躺了兩個月。

  一向話少溫和的神仙大夫盯了他良久，往藥里加了一點白色粉末，因為這點粉末，墨無痕一天跑了二十幾躺茅廁，整個人差點虛脫。

  「我說過，你想找死，我可以送你一程。」

  一席長袍的男人面對他的指責，白衣飄逸，神色淡漠，遺世而獨立，仿佛下一秒就會羽化登仙。

  因這次教訓，墨無痕再次面對險境時，鬼使神差的不再急功近利，選擇了「溫和戰略」。

  屬下的人一副見了鬼的神情，仿佛這樣大轉變的他，比對面的敵人更稀奇嚇人。

  墨無痕裝作不知道屬下背地裡的議論，心裡卻暗戳戳替詹台衍記了一筆，打算等結束手裡的任務，再來找他算帳。

  半月後，他袖口裡藏著任務中途花了他八成酬勞才從一位老醫者手中換回來的百年血靈芝，打算先狠狠欺負這「老好人大夫」，然後在他準備炸毛髮怒時，再掏出這朵血林芝哄人。

  想到這兒，他腳步輕快，再次來到巷口，可沒想到，入眼的卻是一地爛菜葉子，一向整潔的醫館門口被人潑了刺眼的紅漆，寫著——

  「無良庸醫，還我兒命」！

  他印象中總是一塵不染，被他偷看過很多次的白袍，袖口第一次沾染上了污濁不堪的暗黃色液體。

  街上的人捂著口鼻，對詹台衍指指點點，墨無痕腦子嗡的一聲就炸了，殺氣止不住往外涌。

  聽後來的人說，他那天殺氣騰騰的模樣嚇壞了不少人，反倒是作為主人公的詹台衍，一臉淡然拖著他的手腕往醫館裡走。

  「這麼瘦一個人，也不知道哪來這麼大的力氣……」

  經過此事，墨無痕終於發現了詹台衍的缺點——

  他太好了。

  沒脾氣的老好人，容易被人欺負。

  醫鬧那天，如果不救那個被看熱鬧人群擠倒的小女孩，他也不至於被人潑了一身。

  看著被誣陷成庸醫卻淡定磨藥的男人，墨無痕大半夜面無表情提劍出門。

  不過幾日，城中人都知道了，詹台大人的醫館裡出了一號堪比「瘋狗」的人物，再也沒人敢找醫館的麻煩。

  日子一天天過去，墨無痕依舊時不時身上帶傷。

  大年三十的除夕夜晚上，眾人都高高興興回家團聚，一向熱鬧的長安街道上反而空無一人，墨無痕頂著小雪遊蕩了半刻，最後轉頭去了醫館。

  長安街上所有店鋪大門緊閉，只有醫館留了一扇門，仿佛特地在等著什麼人，暖黃色的燭光傾斜在門口的雪地上，折射出一層溫馨的光暈。

  他邁步進門，便看見溫潤如玉的男人披著白色狐裘披風，青絲披散，垂坐爐火旁，面前的紅爐煮酒，沸騰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響。

  紅爐煮酒夜，風雪夜歸人。

  他驟然想起去年的除夕雪夜，他刺殺端王失敗，被官兵追殺圍剿，為求活路，不得不闖入醫館尋藥，還劫持了一位醫者仁心的傻大夫。

  不知不覺，已經過了一年。

  他口中有點澀：「你在等人？」

  詹台衍微笑看著他：

  「人已經來了。」

  ………

  「所以我說他蠢，好不容易活到今日，卻為了一個才認識三個月的青樓女人，白白葬送了性命。」

  酒過三巡，墨無痕終於忍不住開口。

  「明知是陷阱，他還是去了，早在入行的時候，他就清楚我們這類人不能有軟肋，可他還是明知故犯……」

  他口中這號人，名方燕山，是和他同一批的死士，他們跟隨的主子野心越來越大，非要爭那把龍椅，所以他們這群死士死的也越來越多。

  到了這兩年，只剩下方燕山和他，可如今，方燕山也沒了。

  墨無痕替他不值得，能活到今天的人，說是有一百條命都不為過，其中艱險只有他們自己知曉。

  詹台衍給他倒了一壺酒，默默道：

  「子非魚，安知魚之樂。」

  墨無痕一飲而盡，將酒杯猛地放在桌上，抬頭看他。

  「我能活到今天，不是因為我武功高強，而是因為我足夠自私。」

  出任務時，眾人在地下通道里餓了三天三夜，是他第一個舉刀劃向了同伴的屍體。

  ……

  豎日清晨，墨無痕準備離開的時候，窗外的大雪已經停了。

  明明曾經最不喜歡的漫漫團圓夜，這一次卻出乎意料的飛逝而過。

  「你這酒不夠醇香，你等著，等來年除夕，我給你捎上一壺好酒。」

  詹台衍笑著說好，只是這一次，兩人終究沒等來大雪紛飛的除夕。

  天寶十一年秋末，隋王舉旗造反，墨無痕作為隋王府的死士，第一時間被捲入其中。

  詹台衍將人從萬人坑裡找回來時，少年俊逸的臉被劃的面目全非。

  這一次，他沒能救回他。

  看著少年冰冷的屍體，他伸手替他合上眼，也是這一刻，他再次想起了姒仲康和南山下的小狐狸。

  又過了三月，就當詹台衍打算關掉醫館離開人界時，已經跟隨隋王立下從龍之功的驃騎大將軍卻突然提著一壺酒上門。

  「如果他還在世，這個位置本來是他的。」

  他是墨無痕的手下，跟了他十三載。

  「他生前就格外寶貝這壇酒，我想著，你也算是他拼死也要護著的人，與其浪費這壇酒，不如將它交給你，他泉下有知，想來也會高興。」

  詹台衍愣了愣：「什麼叫做……拼死也要護著的人？」

  大將軍也是一愣：「原來你竟然不知道……」

  也就是那一晚，詹台衍才知道，墨無痕原本是不用死的。

  「本來我們已經撤到了城外的安全地帶，可不知誰走漏了消息，說二皇子派了一隊人馬來抓你，他聽了以後，最終選擇了回城。」

  「他原本單槍匹馬殺光了二皇子派來的刺客，可他運氣不好，恰好遇上了二皇子的另外一隊禁軍……」

  「死士被俘，向來只有兩個下場，死，或生不如死，他知道隋王太多秘密，二皇子的人鐵定會抓你威脅他開口，所以無痕沒有選擇束手就擒，而是選擇了血戰到底……」

  二皇子的人死傷大半，才換了他一條命，出於憤慨，二皇子沒有讓他留有全屍。

  詹台衍安靜聽完這一切，腦海里閃現出的卻是去年除夕夜裡，少年睿智冷靜的眉眼。

  「我能活到今天，不是因為我武功高強，而是因為我足夠自私。」

  可是這一次，怎麼就沒能自私到底呢？

  ………

  越是神仙，越忌諱因果。

  因他這一條命，詹台衍決定還他一命，再守他一世。

  第十三世非常順利，墨無痕投胎成了鐘鳴鼎食之家的小少爺，萬千寵愛於一身，日子過得無憂無慮，詹台衍悄無聲息成為他身邊的護衛，看著他從三歲大的嬰孩兒，一日日長成曾經熟悉的模樣兒。

  這具身體的生父朝事繁忙，詹台衍反而充當了父親一角。

  他教他習武練劍，教他讀書寫字，考察他的每門功課；帶他去泛舟游湖，陪他挑選衣裳，給他買紙燈籠和糖葫蘆，記錄下他每一年的身高。

  只要是小少爺想要的東西，哪怕是天生的星星，他都能摘下來。

  ………

  小少爺離世那一天，詹台衍回到了他的浮華嶺。

  他在人間欠下的債已經還完，按道理，他應該回到神界，做回他的諸天神君。

  明明浮華嶺三年五載都不見得有人會來拜訪，詹台衍也早就習慣如此，可當他坐在桃樹下，對著一桌子黑白棋子時，生平第一次覺得這浮華嶺太過寂靜。

  他揉了揉眉心，忍住想要開天眼窺探人界的衝動。

  不該如此。

  羈絆只會越來越深。

  該斷不斷，反受其亂，這個道理，他素來最懂的。

  ……

  只是這一次，他不找麻煩，麻煩卻主動找上門。

  他曾經輪迴時留在仙界的秘境被人動了。

  這樣的秘境向來是留給有緣人，出於好奇，詹台衍終於開了天眼。

  只是一眼，他就認出了人群中的墨無痕，他一身仙骨，修煉至金丹期，卻能破開他大乘期的秘境結界。

  詹台衍自己都沒察覺，他眼底浮現出淡淡驕傲笑意。

  「不算白教。」

  也是這一日，他改變了主意，既然不能到他身邊去，那就讓他到他身邊來。

  他悟性不錯，儘管大陸靈氣日漸稀薄，可也不是沒有成神的機會。

  他放下執念，心口的大石頭反而落地。

  為了助他早日成神，詹台衍開始跟著他進入輪迴，天地法則自有乾坤順序，他無法干擾法則，更多的時候，都是尋個身份陪在他身邊。

  他看著他封侯拜相，受人朝拜，也見過他落魄街頭，衣衫襤褸。

  他一次次以新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詹台衍帶著所有記憶，微笑和他一次次重新相識。

  直到最後一世，墨無痕為救同門師兄弟，被魔王打得魂飛魄散。

  凡人死後會進入輪迴，可神仙卻就不一定，魂飛魄散意味著徹底消亡於天地間。

  這便是求神證道的代價，天地法則素來公平，你擁有凡人所不及的能力，也必須承擔更多的兇險。

  詹台衍最終向天道提出，用他在六界中數萬年來積攢的所有功德，換取墨無痕一縷殘魂。

  交易那一日，漫天星辰在空中尤其閃亮。

  一道空靈威嚴的聲音沉悶入耳。

  「魂飛魄散者不可復生，逆天改命實乃破格之舉，你作為理因守護天地法則的神明，明知不可為而為知，神職已失，便要付出相應的代價。」

  詹台衍神色平靜：

  「吾意已決。」

  也是從那一日起，一夜之間，天地法則抹去了六界中人對詹台衍的所有信仰和崇拜，昔日香火旺盛的神廟逐漸門可羅雀，蕭條落敗。

  在其位，謀其職。

  褻職的神明不可再接受萬民的香火供奉。

  他仍舊是與天同壽的神明，可卻沒有一個人記得他的存在。

  同天道的交易達成，可僅是一抹殘魂，就算投胎，也是早早夭折之相。

  詹台衍卻仿佛有無限的耐心，守著這一縷殘魂再次進入輪迴。

  隆冬一年接一年，如約而至。

  大雪紛涌，當年紅爐前錯過的那一壇烈酒，終於找回了夜歸人。

  ——分割線——

  後面的劇情大家也能猜到了，零大人創建系統，綁定001的殘魂，讓他不用再入輪迴，受世世早夭之苦。

  零大人作為六界供奉的神明，職責是守衛天下蒼生，他獨自走過最漫長孤寂的歲月，悄無聲息守六界安穩清平，成了零大人以後，他不再是詹台神君，以後終於可以停下來歇息，不為蒼生，只為自己，只庇佑001一個人了。

  零大人和001的過往番外就到這裡啦，下一章唐律視角，特別短，就一章，然後再寫一個現代大團圓的番外就申請完結啦。

  知道我習慣的老讀者都知道，正文寫完以後，番外都是時不時掉落更新，前幾天本來打算歇一天，更一章，但是家裡的母貓乳腺炎沒辦法餵.奶，我從小貓出生第三天開始用針管給它們人工餵羊奶粉，每隔兩個小時就得餵一次，根本沒辦法正常睡眠，導致白天基本都在暈乎乎補覺，所以耽誤了這麼久，真的對不起大家（猛男鞠躬）！

  國慶這七天真的不堪回首，真的太難太難了，小貓胖了一倍，我神經衰弱瘦了四斤（也算變相的因禍得福，減肥成功了）每晚都膽戰心驚，生怕一覺醒來小崽子會掛掉。人工餵養存活率特別特別低，小貓一來沒有母|.乳里的抗體，二來身體太小，醫生沒辦法用藥，很難搶救。吸入性肺炎，胃脹氣，低血鈣，脫水，體溫失衡全是奶貓殺手，除了身體上的睡眠不足，更多是心理上崩潰，小貓剛出現丁點類似肺炎的症狀，我已經翻遍帖子，連夜下單注射針劑，胃管和制氧機，霧化機，最難的時候，真的崩潰到半夜一邊翻帖子一邊想哭，因為肺炎存活率只有兩層不到，從發現症狀到直接掛掉可能僅僅一天時間……

  好在小崽子們還算給力，不是肺炎，偶爾有小問題，但是沒大毛病，再過十天就算度過危險期了，到時候給你們看小奶貓翻身打滾，閉眼喝奶的視頻。

  不知道你們有沒有感受到，今天這一章真的特別長哈哈哈哈哈，是平時的五章多一點（我可真牛），因為我實在頂不住了，暫時把小貓送去醫院寄養幾天，終於體會到了毛孩子不在家搗亂時，父母們喜悅的心情！！！！！！明天請假不上班，用來倒時差補覺，估計我睡醒都下午了，不出意外晚上能更，好啦，就廢話到這裡了，睡啦睡啦！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