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生氣

  李婉是被安保背著下樓的，走員工通道，一路也並未遇見任何酒店員工，想來是提前安排打了招呼。

  從員工電梯直接到負二樓，電梯門拉開，車已經停在電梯口。

  車裡沒有人，安保把李婉放到車輛後排座後，坐上駕駛位。

  溫冉上車，半抱著李婉，讓她靠在自己肩上。

  李婉很熱，很不舒服，嘴裡一直嘟囔，手也不老實，要去扯自己身上的浴袍，溫冉只能死死地拽住她胸口兩片交疊的衣料。

  顏望舒坐在副駕駛位上。

  溫冉看不見他表情，只覺得他聲音硬冷。

  他交代：「醫院那邊已經安排好了，你跟著去就行。」

  

  溫冉把李婉不安分的手撥開，下意識問：「你呢？」

  「我？」他說，「我要回晚宴那邊。」

  「......」應該的，溫冉抿了抿唇，問，「報警了嗎？」

  「你應該等她醒，詢問她的意見。」

  溫冉看了眼李婉，點頭：「嗯。」

  就這樣沉默了好幾秒。

  車輛繞著弧形上坡路駛出酒店停車場。

  路燈亮得剎那，顏望舒開口：「溫冉。」

  溫冉有些鈍：「啊？」

  他語調似有若無的怒火：「你剛才太莽撞了，他正在氣頭憤怒之際，你逞那些口舌沒有一點好處！」

  被教訓了。

  應該的。

  溫冉沒有任何話反駁。

  車子突然停下。

  『咔』的一聲，顏望舒推開車門，回頭看了眼溫冉。

  燈光下，他淺色的眸變深邃，冷冷的一眼，跟剜心似的。

  溫冉心跳漏了一拍，小嘴嚕了嚕，還什麼都沒說，顏望舒已經收回視線，利落下車，只留下一句：「看著她。」

  這話應該是對開車的安保說的。

  溫冉側頭看出去，顏望舒上了另一輛車，向反方向駛去，消失在視線里。

  他好像很生氣。

  李婉又開始不舒服的掙扎，溫冉回過神，雙臂緊緊的抱住她，安撫她：「小婉，沒事兒的，沒事兒的。」

  目的地是一家私人醫院，醫護人員早已準備好。

  溫冉再一次見識到顏望舒做事的周全、周到。

  李婉進行全身檢查。

  溫冉坐在等候室等著。

  臨近午夜，跟隨來醫院的安保才通知溫冉檢查結果。

  她全身沒有任何傷痕，也沒有被人侵犯。

  身體裡的藥物量不重，可以通過自然排解，現在已經送到病房了。

  溫冉終於鬆了口氣。

  她道謝：「今天謝謝你。」

  「這是我的工作。」

  溫冉看了一眼等候室牆壁上的掛鍾：「已經太晚了，你先回去吧。」

  「顏先生交代了。」安保提醒。

  溫冉想起顏望舒那句犀利的話。

  ——看著她。

  溫冉點頭，沒多說什麼，只再道了句謝謝。

  她往病房方向走時，想起顏望舒。

  不知道展廳那邊怎麼樣了。

  不知道他跟酒店的那個董事做了什麼承諾。

  不知道他怎麼處理那個人渣的事。

  也不知道…他還氣不氣。

  溫冉搖搖頭，控制自己不要再想。

  溫冉到病房時，醫生剛查完房，李婉睡得很沉。

  一晚上，溫冉也是出了一身的汗。

  此刻，她更感覺全身黏.膩不舒服，於是去病房洗漱間清洗。裡面有基本的洗漱用品，還有淋浴。

  溫冉只做了簡單洗漱後就出來，剛走近病床，就察覺李婉不對勁。

  她像在做噩夢，腦門兒有汗，手和肩膀都在亂動。

  溫冉跑過去，握著她的手：「小婉？小婉？」

  李婉嘴裡喊著不要，頭也開始晃動。

  溫冉只能伸手去按緊急呼叫按鈕。

  李婉眼睛忽然睜開，看著天花板開始劇烈喘氣，察覺到有人抓住她的手，便開始猛烈掙扎：「放開我——」

  溫冉重複：「小婉，我是冉冉，我是冉冉，小婉，你看我，我是冉冉...」

  李婉身體一僵，轉頭看向溫冉，滿眼眶淚水，不敢相信的看著她。

  溫冉心疼的揉著她的手，重重道：「我是冉冉。」

  李婉瞬間淚崩，撲上去抱住溫冉。

  這時，護士和醫生趕來，李婉又被嚇到，渾身都在發抖。

  溫冉抱著她：「沒事兒了，這是醫院，你已經沒事兒了。」

  可李婉聽不進去，抱著溫冉不撒手，最後醫生只能給她打鎮靜劑。

  醫生交代溫冉，讓她陪著她，等她睡著出去一趟。

  溫冉點頭。

  醫護人員離開後，溫冉半趴在床沿邊，握著李婉的手。

  她眼睛閉著，眼淚也止不住，虛虛浮浮的說著話：

  「他說我喝醉了，要帶我走，我說不要，但他還是把我拖走了。」

  「我沒喝醉，我怎麼可能醉？可我全身沒力氣，站都站不穩，頭也越來越沉。」

  「我向傑西卡伸手，讓她救我，但她...但她還是讓我被他帶走......」

  聽到這兒，溫冉想起自己問過傑西卡知不知道李婉在哪兒，當時她那麼鎮定的搖頭。

  溫冉眸色一沉，揪心的看著李婉。

  她那麼相信傑西卡，把她當做自己的伯樂，自己的良師益友。

  她那時該多失望，多害怕，多恐懼啊。

  李婉聲音越來越輕：

  「那麼多人，我看見那麼多人，但是他們都沒有管我。」

  「我不知道去了哪裡，我感覺到他脫我衣服，我掙扎不開，我推不開——」

  溫冉往前，輕輕的拍她後背：「沒事了，我們及時趕到，你沒事了。」

  李婉又嘟囔了一會兒，聲音太小了，溫冉聽不清。

  最後，她徹底沒聲了。

  溫冉這才起身，看見她呼吸平順。

  確定她睡著，溫冉給她擦掉眼淚，又交代安保在病房門口守著，多注意裡面的情況，才起身去找醫生。

  醫生說，她身體沒什麼問題，但可能心理需要專業醫師干預。

  溫冉點頭。

  醫生：「需要我給你們推薦心理醫師嗎？」

  溫冉思了一下，搖頭：「她需要在滬城治療。」

  醫生表示明白，提醒溫冉這幾日多關心她。

  溫冉往李婉病房走時，突然覺得走廊好冷，好長。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那麼美好單純的女孩兒。

  溫冉想起昨晚李婉穿著漂亮的紗裙，提著裙擺在她面前轉圈，說這是第一次穿這麼漂亮的裙子。

  那時她好開心，對晚宴，對未來，都是期待。

  可那條紗裙，怕都是傑西卡提前的預謀。

  溫冉越想越怒，卻在走到病房前，透過病房門上方的玻璃看見躺在病床上的李婉時，憤怒變成了酸澀。

  她好希望，她醒來時，就好了。

  溫冉沒進去，坐在病房外的椅子上。

  「我想在這兒坐一會兒，你先休息吧。」

  安保看了溫冉一眼，起身走開。

  溫冉微微仰頭，感覺卸了渾身的勁兒，她看著走廊頂部的白熾燈，眼睛發酸、發澀。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她聽見熟悉的腳步聲。

  溫冉轉頭，是顏望舒。

  他依舊穿著宴會上那身衣服，但是西裝外套褪去了，只剩藍黑色的襯衫，領口微微敞開，袖口挽到手臂中間，身上沒有任何昂貴的配飾。

  他手上，還提著精緻的飯盒。

  溫冉視線定在飯盒上，發了神。

  顏望舒走近，看她情緒不太好：「怎麼了？」

  她仰頭，看著他，脫口而出：「你不生氣了嗎？」

  顏望舒愣了一下：「誰跟你說我生氣了？」

  好吧，是沒說。

  但溫冉不傻。

  她垂眸看著他鞋尖，反思：「是氣昏頭了，以後不會了。」

  顏望舒默了兩秒，輕輕「嗯」了一聲，然後挑起另外的話題：「我聽說她沒事了。」

  提到李婉，溫冉手指捏緊：「她身體沒什麼，但醫生說她需要心理醫師。」

  「回滬城後，我會幫她找最權威的心理醫師。」

  他總能很準確的給與她最想要的答案。

  溫冉眼睫顫了顫：「嗯。」

  顏望舒把精緻的飯盒遞上去：「你喝點粥，太晚了，吃什麼都不好，但也不能不吃。」

  沒等溫冉伸手接，他直接把飯盒打開，遞上去。

  不是白粥，是薑黃色的，有肉香味，但具體是什麼，溫冉聞不出。

  溫冉伸手接過來，放在腿上。

  顏望舒在溫冉旁邊坐下，把食具盒打開，遞上一根銀勺子。

  溫冉看了眼勺子，又抬眸看了眼顏望舒，伸手拿過來：「謝謝。」

  她那一眼，委屈巴巴，小心翼翼。

  顏望舒是真受不了，沉了口氣：「不是生你氣，你應該知道原因的，嗯？」

  溫冉沒回答，她不知道該說什麼。

  這份粥再好吃，她也食而無味。她速度很慢的吃了一小半，便放下了。

  溫冉把飯盒扣上，捏著飯盒提耳：「你...展廳那邊怎麼樣？」

  顏望舒勾起嘴角，語氣淡然：「沒出差錯。」

  「剛才...」溫冉想起那時被他抱著，有心臟縮緊的感覺，臉紅了一道，「你有沒有受傷？」

  「沒有。」

  「哦。」溫冉僵硬的眨了下眼睛，「謝謝你，救我。」

  「自然反應而已。」

  自然反應？

  這話怎麼聽，都有另一層意思。

  溫冉不自覺咬唇，心跳都加快了。

  也是這時，她發現顏望舒語氣比來時輕快好多。

  溫冉本就有話要說，於是岔開話題：「李婉這事跟傑西卡有關，是傑西卡把李婉介紹給那個人渣認識的，也是傑西卡默認讓他帶走李婉的。」

  顏望舒並沒有任何驚訝之色，看著溫冉點頭：「我知道了。」

  然後就是，沉默。

  溫冉眨了眨眼睛，小聲：「太晚了，你回去吧。」

  他淡淡的，輕輕的：「嗯。」

  但沒有任何行動。

  又是沉默。

  溫冉感覺有些煎熬，站起身：「我去陪她。」

  她走了兩步，駐步，低頭看著手上的飯盒，轉身，遞迴去，沒看他：「謝謝。」

  顏望舒沒接。

  溫冉疑惑的去看他，正撞上他饒有興致，浮現笑意的打量。

  他那種勢在必得，胸有成竹的神色，讓溫冉心跳又加快。

  不行了，好像他不管做什麼，說什麼，都會影響她的心跳。

  溫冉抿唇，作勢很不滿：「你拿著啊！」

  可聲音有些虛，聽上去跟撒嬌似的。

  顏望舒很受用，立馬起身接過飯盒，眉梢微微上挑，拖著音調：「好——」

  溫冉心道：完了。

  他那麼精明。

  肯定發現她的心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