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慾念沒有善惡

  溫冉轉身，看見顏望舒站在不遠處。

  光彩溢目的宴會上，他臉色是陰鬱的，連帶著淺色的眸子都顯得冰冷刺骨。

  這樣的神色轉瞬即逝。

  溫冉只覺得自己看錯了。

  她更心亂的是那句曖昧的話。

  ——這是要搶我的人。

  我的人！！！

  顏望舒走過來，嘴角淡淡的笑意：「杜總真是讓人好找，來了半天，現在才見著人。」

  

  「顏總說笑了。」杜總側身找來服務生，拿了兩個新酒杯，其中一杯遞給顏望舒，「對了，聽說你姐姐前日半夜進了醫院，情況還好嗎？」

  顏望舒不知道他哪裡聽來的消息，明明消息是封鎖的。

  但他臉上沒有半點波瀾，從容的接過杯子：「就是吐的太厲害，多謝杜總記掛了。」

  「和你姐姐合作多年，應該的。」

  兩人各懷心思的輕輕碰杯，抿了口酒。

  杜總杯子剛離了嘴，視線就盯在溫冉身上：「顏總，這小姑娘原來在『卡萊爾』高就啊。」

  顏望舒點頭，不置可否。

  杜總湊近了些：「顏總，能否，忍疼割愛啊？」

  顏望舒低頭一笑，大步走到溫冉旁邊：「小丫頭一個，什麼都不會，怕給杜總添亂。」

  說完，他虛扶一下溫冉的後背，湊近她側臉。

  他呼吸拂過她耳廓，親昵道：「不是胃不好嗎？別吃太多蛋糕。」

  如此親密的距離，親密的動作，親密的話...

  溫冉臉瞬間燙起來，整個身體都僵了。

  杜總皮笑肉不笑，舉杯：「顏總，今日賓客多，我得過去了，恕我招待不周。」

  顏望舒亦舉杯：「杜總客氣了。」

  杜總剛背過身走開，顏望舒嘴角的笑意便斂了去。

  溫冉也在這時回過神，像被踩了尾巴的小貓似的猛地往旁邊跳了一下，臉頰紅彤彤想指責：「你！」

  她只說了一個字，然後看了下周圍，有分寸的壓著嗓子：「你剛才還說不會對我做什麼過分的事，說什麼過分的話。」

  顏望舒是真冤枉。

  那個杜總是什麼習性大家都知道，當然，這個『大家』不包括面前這個氣急敗壞的小紅臉。

  對男人有警惕心是好的，但是對他有，他覺著，就沒那麼好了。

  顏望舒正言問：「溫冉，你分不清好賴嗎？」

  他一把握住溫冉肩膀，把她輕而易舉的轉了90度，厲聲提醒：「那個杜總可不是地痞無賴而已，你以後見著了，繞道走。」

  溫冉眼皮跳動，瞬間明白了。

  下一秒，她臉更燙了。

  我又自作多情了！

  我又不知好歹了！！

  溫冉『認錯』：「對不起，誤會你了。」

  說完，她便尷尬的轉身，不去看他此刻什麼表情。

  溫冉伸手，想去拿剛才吃掉一半的小蛋糕，卻被顏望舒突然伸手隔開。

  他說：「我剛才說的話你沒聽進去？」

  溫冉看了眼橫在自己身前的手臂，非常不理解的皺眉，然後側抬頭看向顏望舒：「我知道我誤會你了，我不是道歉了嗎？」

  顏望舒只能強調：「你胃不好。」

  溫冉這才想起他剛才那句話。

  ——不是胃不好嗎？別吃太多蛋糕。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離她真的很近，她能聞到屬於他的雪松味，還有那個語調，真的很像情人呢喃。

  溫冉窘迫的垂眸，眼睫毛像小刷子一樣撲閃兩下，支吾道：「顏總，那個...我的事辦完了，我還沒吃晚飯，我就先走了，您...您慢慢玩兒。」

  她說完，敷衍的點了下頭，快速轉身離開。

  見她走了，秦霄才過來：「顏總，怎麼樣？」

  顏望舒看了眼遠處的杜總。

  雖然剛才只交談了兩句，但杜總已經表達了態度。

  顏望舒：「沒得談。」

  秦霄順著顏望舒的視線看過去，提議：「要不要單獨約杜總......」

  他的話沒說完，便被顏望舒打斷：「勞而無功。」

  秦霄明白了，他是提醒自己，不要做無用功。

  那就只能另闢蹊徑了。

  顏望舒收回視線，繃著下頜抿了口酒，放下酒杯：「走吧。」

  秦霄跟在顏望舒身後，離開宴會。

  顏望舒身高腿長步伐大，走得異於平常的快，秦霄跟得有點吃力。

  他在腦袋裡過了一下行程表，確定沒有急事，才鬆了口氣。

  緩過神，他更不明白了。

  不明白待人處事，向來臨危不亂、處變不驚的人為什麼如此。

  直到看見前面的溫冉，秦霄懂了。

  溫冉邊走，邊計劃著接下來的工作安排。

  她站在電梯口，剛想伸手按電梯按鈕，被人搶了先。

  那隻手白皙，骨節分明，手指細長有力，按電梯按鈕時手背骨和青筋微微凸起。

  溫冉倏然皺眉，視線順著這人手臂往上，果然是顏望舒。

  他神色淡然：「一起。」

  他甚至都不是問句。

  溫冉張了張嘴，一個字都還未吐出，又被顏望舒搶了先機。

  他低睨著她：「不是順路？」

  溫冉好後悔，曾經說過『順路』兩個字。

  但她還想掙扎一下。

  顏望舒沒給她機會：「正好，今天的事，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掙扎的心被踩扁，溫冉沉了口氣，憋悶的點頭。

  溫冉發現自己在顏望舒面前總是慢半拍。

  又或者是，他總能搶占先機？

  她不悅的偏著腦袋看別處，正巧和秦霄撞上視線。

  他還對她別有深意的笑了一下。

  尷尬。

  溫冉僵硬的扯了下嘴角，回了秦霄一個笑，迅速收回視線。

  這下，她哪裡都不張望了，直接低垂著頭。

  側下方是鏤空雕花的金色托盤，裡面的蓮花造景精緻立體，細緻到蓮蓬里的蓮子都顆粒飽滿。

  溫冉不知怎麼想的，突然就伸手，指腹碰了碰最伸展的最高的那支蓮蓬。

  瞬間，細沙崩塌，造景全沒了，變成一個狼狽的小山丘。

  溫冉：「......」

  「這是滅煙沙。」顏望舒道。

  滅煙沙？

  溫冉嫌棄的看著手指上粘粘的白沙，眉頭打結。

  顏望舒見狀，從胸口掏出軟綿的手帕，同時，另一隻手抓起溫冉的手腕。

  輕輕的擦拭她的指尖。

  溫冉定定的看著顏望舒滿是柔情的親昵動作，全身的血液都往臉上涌，連呼吸都是斷斷續續的。

  顏望舒掀起眼皮瞅了溫冉一眼，嘴角不自覺上揚。

  他繼續擦小巧的指尖，沉著嗓音有些無奈：「這不是玩兒的。」

  有點小教訓又有點寵溺的語氣讓溫冉瞬間靈魂歸位。

  她兀然抽回手，半轉身去，否認：「我沒有玩兒。」

  她這麼一轉身，顏望舒看見她耳廓都紅了。

  電梯在此刻到達，這時候溫冉還不忘禮貌，往旁邊撤了一步，抬手做『請』的手勢：「顏總，您先請。」

  顏望舒不推辭，抬腿走進去。

  溫冉最後一個進電梯，站在電梯門前。

  顏望舒站在她身後，只能看見她秀長的脖頸和還未散去紅暈的耳廓。

  他想起剛才握著的那隻手腕，玲瓏得他能抓兩個。

  有些事不能多想。

  佛說慾念沒有善惡，但不能越界，衍變成貪婪。

  車早就在樓下等著了。

  顏望舒解開西裝外套所有扣子後，上車。

  他音色冷：「北都那邊所有人過一遍，我姐住院的消息漏了。」

  秦霄愣了一瞬：「好的。」

  「醫院工作人員也過一遍。」

  秦霄：「明白。」

  氣氛有些緊，溫冉也不多嘴，規規矩矩的坐著，等車輛勻速後，才問：「顏總，你想跟我說什麼？」

  「你先等一下。」顏望舒語句用詞習慣性的命令。

  可他偏偏給了她一個安撫的眼神，讓溫冉心緒一顫。

  隨後，顏望舒一直和副駕駛位的秦霄討論工作上的事。

  溫冉不便打擾，便兀自靠在車門上欣賞車窗外的街景。

  過了好一會兒，車內安靜下來，沒有討論聲。

  溫冉下意識側頭看向顏望舒。

  他腿上擺著紙質文件報告，手上拿著平板，像是在對數據。

  他的神色板正，眉心微微蹙著，認真、嚴肅、成熟男人的模樣。

  似是察覺到溫冉的目光，顏望舒側頭。

  迎面對上視線，溫冉有種偷看被逮到的侷促感。

  可顏望舒只是勾了勾嘴角，輕柔道：「再等一下，帶你去吃晚餐。」

  吃晚餐？

  不是有話要說嗎？

  但她還沒問為什麼變成吃晚餐，顏望舒已經收拾所有溫色，斂著眉心繼續研究手上的數據。

  溫冉覺得，顏望舒是很會把握時間的人。時間在他手上被精確算計，沒有一點浪費。

  他把紙質文件遞給秦霄後，交代了一句：「會議前我要最新的。」

  秦霄應聲，好。

  然後，他關掉平板，側頭看著溫冉，微仰下巴：「到了。」

  車輛緩緩停下，外面是老式居民樓，一樓是門面，有一家明亮的小麵館正在營業中。

  溫冉不覺得顏望舒會帶自己吃麵，她想這裡應該有更好的餐廳，畢竟大隱隱於市。

  溫冉剛推開車門，便聽見秦霄叫了一聲。

  然後他對顏望舒說：「向之先生已經到北都。」

  顏望舒輕點頭：「好生接待，凡事注意。」

  交代完，顏望舒看向溫冉：「走吧。」

  溫冉點頭。

  溫冉沒想到，顏望舒真的把自己帶進了路邊小麵館。

  這家麵館有多平常呢？

  連菜單都沒有，手工寫著貼在明廚檔上。

  顏望舒點了兩份湯，然後側身：「你要吃什麼？」

  溫冉快速掃了一眼，選了一個沒吃過的：「蛤蜊豬肝面。」

  老闆娘正在里廚煮麵，轉身用軟噥的滬城口音問：「有忌口嗎？」

  溫冉搖頭：「沒有。」

  老闆娘點頭，剛要轉身。

  顏望舒湊近：「她不要菠菜。」

  對於顏望舒的這句『她不要菠菜』，溫冉內心怔愣又惶恐。

  怔愣，是因為上次在『檀苑』，她也就說過一嘴菠菜不好吃，沒想到他居然細心的記住了。

  惶恐，是溫冉覺得，顏望舒對自己，是真的，真的認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