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二十五章 混血種存在的意義

  2012年6月10日，拂曉。

  天空亮著一點微光，裝甲車群在遼闊的曠野上穿梭，這是人類聯盟的先鋒軍團，歷經七天的跋涉，終於開進蒙古國境。這個貧瘠的國家在戰爭以前沒有什麼存在感，但象徵龍族文明的通天塔就建造在阿爾泰戈壁上，他們要毀掉這座高塔，宣告戰爭結束。

  這個時間除了載具的駕駛員以外，大多都在沉睡，機械化的部隊被鍊金加持過，並不用擔心遭到突襲。也有少部分睡醒了，還沒到放飯的時間，只能拿一些隨身攜帶的單兵口糧或者零食充飢。

  陸離就是其中一員，他坐在劍齒虎裝甲車的機艙上，倚著自動榴彈發射器，不斷往嘴裡送葡萄乾。

  「真沒想到還有再來阿爾泰戈壁的一天。」他輕輕地嘆息。

  

  「陸老師你醒了？」左側與劍齒虎裝甲車齊平的載具中，艙口被揭開，路明非從裡面鑽了出來，大口地呼吸著微涼的空氣，「我們馬上就要到了吧？」

  「嗯，差不多還有三個小時就能接近尼伯龍根了。」陸離向左側眺望，隱約能看到小鎮的輪廓，那裡沒有任何光亮。

  「是蒙古分部嗎？」路明非也扭頭向那個方位眺望，「有機會真相親眼去看看啊，不過那裡要……很長時間才能建好吧？」

  「是需要很長時間，不過我想我們能活到那個時候。」陸離搖頭，「其實最近我一直正在思考一個問題……混血種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

  路明非頓時來了精神，沒有完全消散的睡意全無，歷史題嘛，對於他來說太簡單了。

  「混血種誕生於人類竊取了龍類的力量，那是一段骯髒又血腥的歷史。不過混血種的出現擁有了跨時代的意義，人類也能使用言靈的力量，用來反抗壓迫。可以說，是科技沒有發展之前，對抗龍類的主要力量。」

  「沒錯，很完美的回答。」要是在卡塞爾學院的課堂上，陸離說不定會褒獎這位學生，但他現在沒有，「總而言之，混血種的出現是為了和龍類打仗。但戰爭結束之後，混血種存在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路明非的大腦瞬間空白起來，『嗡』的一聲好像要爆炸了。

  他忽然想到不久前那次卡塞爾會議中，陸老師贊同了龐貝的部分觀點。當時這位種馬家主說『人類與混血種的分歧是力量，只要把全體人類全進化成混血種就能彌除戰爭』，其實不能說不對，只不過太難實施。

  而如今這句話……仿佛要從一個極端走向另一個極端了。

  「陸……陸老師，您的意思該不會是殺掉所有混血種吧？」路明非磕磕巴巴地問，嘴唇都在顫抖。

  消滅不了戰爭，那就消滅能引起戰爭的人，貌似也是一種解決的辦法。

  「不，為什麼要殺掉所有的混血種？」陸離瞥了他一眼，「你是混血種、楚子航、愷撒、校長他們也是，我瘋了才會讓別人或者自己殺死你們。」

  路明非這才鬆了一口氣，原來是他想多了嗎？不過根據剛才那句話來分析，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對。

  「但是……混血種在龍類消失之後存在的意義是什麼呢？」陸離重複了那個問題。

  路明非絞盡腦汁的想了半天，最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要是龍類全都死了，以混血種的身份這一範疇來評價，確實沒有意義。但除了身份以外，混血種還有『生命』的範疇，身份沒意義，生命是有意義的。

  「我不知道。」他最後老老實實地回答。

  「混血種的力量在龍類消失後是沒有意義的，這種力量只會引起紛爭。」陸離說，「世間萬物都企圖高於同類，這是生命亘古不變的災禍之源。而一旦真的有生物高於同類，災禍一定會爆發。」

  頗具哲學意味的發言。

  「所以您打算讓混血種失去力量，與普通人無異？」路明非總算聽懂了，遲疑地說，「可行性……不太高。」

  怎麼達成這一步是至關重要的事情，何況會有一部分甚至絕大多數混血種無法接受他們成為普通人。就算所有混血種全部變成了人類，普通人會接納他們嗎？

  在路明非看來是未必的，隔閡這種東西一旦出現就很難消失，哪怕雙方從不平等已經轉變成平等的位置。就像一些患上某種疾病的人，哪怕被治癒後也會遭到歧視。何況混血種不經意間流露出的高傲、蔑視，失去力量後被排擠、孤立似乎是理所應當的事情。

  「要是這場戰爭沒有發生就好了……」路明非見陸離沉默，已經忘記了是第幾次感慨。

  要是沒有發生這場戰爭，也不至於會有這樣的難題擺在混血種和人類面前，也不會死了這麼多人，摧毀了這麼多的建築。就算尼德霍格復活，一個全體的精神控制也能搞定所有人的記憶，有陸離在，混血種也不敢造次，誰都安安靜靜的過日子，井水不犯河水。

  「想要扭轉時間改變歷史，現在的我還做不到。」陸離那雙眸子忽然亮了起來，在拂曉中熠熠生輝。

  路明非心說您找到第六根樹枝差不多已經天下無敵了，怎麼還能繼續提升？不過聽言下之意，似乎也不是沒有可能？

  他忽然想到了沒有參與這場戰役的路鳴澤，正在全世界各地研究洛基遺留的鍊金矩陣，隱隱聽他談起這些矩陣似乎是打開某扇大門的鑰匙，會不會和傳說中黑王的尼伯龍根有關？那裡面有……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

  「目前無法改變歷史，但有一個辦法可以無限接近歷史被改變。你記不記得奧丁的言靈？它可以忘記一個人，當然也可以忘記一些具體的概念。比如……混血種與龍類的存在，以及這場曠日持久的戰爭。甚至讓混血種忘記混血種的存在！」

  路明非大吃一驚，「那災後重建和那些死去的人？忘記一個人尚且會出現紕漏，何況作用於整個世界？我吞噬了奧丁的龍骨十字，也沒有這樣的力量。」

  「如果你和路鳴澤能使用黑王尼德霍格的完整力量呢？」陸離淡淡地說。

  「沒有任何問題。」路明非捂著胸口，那裡心臟砰砰地狂跳，光是想像就是如此恢弘浩瀚的一幕，「不過……那些躲起來的龍類還是大問題，想要徹底讓龍類消失，何其困難。」

  他重重地嘆了一口氣。

  雖然人類陣營已經反攻通天塔，但這並不代表所有龍類都會隨著戰爭的失敗而死亡。有相當一部分的龍類躲了起來，這個星球的疆域何其遼闊，地毯式的搜索根本不現實。並且還有相當一部分的龍類還在沉睡，戰爭結束，善後的時間恐怕需要按百年來計算。

  「其實我一直有個猜測。」陸離答非所問。

  「什麼？」路明非追問，他知道陸老師的習慣，看似兩件事沒有關聯，但仔細聽下去一定會有完美的答案。

  「洛基布置那些鍊金矩陣的用意。」陸離說，「最初的猜測是喚醒所有的龍類，或者孵化出巨大的身軀。不久前我和路鳴澤在卡克羅斯沙漠碰了一次面，就在沙漠裡我們也發現類似的鍊金矩陣。你知道，沙漠是是蘊含生命能量最少的地方，我們甚至深入地下一萬米，也沒找到沉睡的龍類。」

  路明非是文科生，在地理雜誌上看過卡克羅斯沙漠的介紹。這是地球上最小的沙漠，面積只有2.59平方公里。

  「所以我們基本可以排除洛基是為了孵化龍軀和喚醒群龍。」陸離繼續說，「但他絕對不會做無用功，我和路鳴澤的猜測是他要打開黑王的尼伯龍根，獲得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按照他最初的計劃，尼德霍格被流放，而他本人也需要最後一次進化，才能成為灰色的主宰。」

  「哦……我明白了！」路明非猛地一拍大腿，「陸老師你和那株樹以及希爾的關係，也跟我和路鳴澤、尼德霍格類似！」

  「簡單的說可以這麼理解，但概念不是完全一樣。」陸離不打算給路明非科普詳情，「正如聖父位階是血肉、力量，我想使用『終極』的力量，只能打開那座尼伯龍根。但我目前沒有頭緒，也沒這個時間。正好可以憑藉這座鍊金矩陣。說不定……還有人打算鷸蚌相爭漁翁得利呢。」

  路明非心說陸老師還是一如既往的腹黑……啊，一如既往的睿智。將計就計，他們師生兩個都願意使用。

  「等黑王的尼伯龍根洞開之後，可以利用尤克特拉希爾開闢『第十界』，我們可以把所有的龍類全部放逐到新開闢的尼伯龍根裡面去。」陸離將最後一粒葡萄乾放入嘴裡，拍手盪去掌心的灰塵，「你用『皇帝』對群龍下令，我負責把龍類丟進去，這個問題不是永遠地解決了嗎？」

  路明非詫異，半天被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最後只有低聲的感嘆：

  「世界樹和黑王的聯手……真是前所未有。」

  「我相信當我找到尤克特拉希爾，那些死去的人或許還會有轉機，生命與精神恰恰是我最擅長的。」陸離抬頭眺望東方那一輪冉冉升起的紅日，「而混血種的血統都能溯本還原到尼德霍格，就算黑王沒有這個力量，我們還有退化血清。」

  「在混血種身上有效嗎？」路明非深吸一口氣，側臉被染上了紅色的晨曦。

  「沒試過，因為這是對混血種的不尊重，但混血種與普通人的根本差別是體內擁有龍類的基因片段，服用黃金血漿的普通人其實是基因突變了，而退化血清是破壞那種突變的基因。原理上來說，對混血種也生效。」陸離同樣吸氣，「其實戰勝黑王尼德霍格後，按照我的方法可以讓世界變成原本的樣子，甚至永遠不用操心人類與混血種之間再起紛爭。唯一的問題是……」

  「是什麼？」路明非沉聲問。

  「混血種的意願，他們當然會忘記混血種的存在。但是在那之前，會有很多人不同意，我們這麼做，會強行代表他們。」陸離苦笑，「我不知道這種代表，是不是正確的。其他人我可以不考慮，如漢高、龐貝…主要是擔心，我們親近的人，會不同意這件事。」

  上次卡塞爾會議這還只是不成熟的設想，並沒有提出。而如今與路鳴澤聯絡後具有了可實施性，但也錯過了一個好機會。

  「從結果上來看，是正確的。可過程誰知道呢？」路明非輕聲說，「如果您狠不下這顆心，讓我來。」

  「說什麼傻話呢，這種活要動手也是我來，你一個小孩子瞎操什麼心？」陸離笑罵道，「而且說不定我們沒打過尼德霍格，諸神黃昏降臨了呢，走一步看一步吧。」

  「是啊。」路明非扭頭與陸離對視，隨後兩人都笑了。

  旭日東升，清晨第一縷陽光照在師生兩人的面孔上。

  晨光碟機散夜色後，先鋒部隊陸續醒來，沒有紮營做飯，只是停下來休整十五分鐘。早餐是單兵口糧的自熱包，清水注入，不一會兒就沸騰了，滾滾的熱氣中能聞到肉香味。

  陸離剛夾起一塊紅燒排骨，神色劇變，他在大地深處聽到了隆隆的聲音，那是泥土開掘岩石被粉碎，如同震波一浪又一浪涌了過來。

  「啟動鍊金矩陣！」他當即捂著耳機大喊。

  很快先鋒軍團的鍊金雷達也檢測到了相關波動，預警的廣播頓時傳遍了半個戈壁，士兵們紛紛放下手中的加熱袋檢查武器，痛罵這群該死的傢伙專門挑吃飯的時間來襲。

  地面的震動很快停息，每一輛裝甲車上彼此勾連，紛紛用精神繩索束縛在一起，共築成牢不可摧的鋼鐵防線。淡色的螢光閃爍，天空與地面都被撐起了封界，單向透明。

  「夏彌！」陸離大喊。

  「收到！」後方有靚麗的身影飛出封界的範圍，她飛上高空，一個急停後俯衝向地心。堅固的地面忽然像是一灘水，衝擊地面在此刻變成了跳水錶演。

  「對空防線準備好！它們要到了！」

  天空中飄來了青色的雲，龍類的鱗片上映著晨曦的輝光，暈開之後是一團鑄鐵的顏色，異常耀眼。它們威嚴的瞳孔掃視著下方，在幾千米的高空上投擲了鍊金爆破物。

  對空的火箭彈被迅速地從車上拉下組裝，不到十秒鐘就已經組裝完畢，對著天空仰起合適的角度，隨著一聲令下，足有上萬發的火箭彈打了出去，瀰漫的煙霧被晨風吹散，飛彈尾部搖曳的焰光遮住了天空。

  那些爆破物們紛紛被火箭彈擊碎，鍊金彈片四濺中爆開，它們旋轉著切割那些死侍與龍類的身軀，不斷有被貫穿的黑影從高空跌落。而那些爆破物被擊碎瀰漫出的紫色氣流，也被狂風吹散了。

  「竟然連這種東西都用上了嗎？」陸離仰望天空，「它們真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應該是最後的掙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