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三章 陸離和路鳴澤

  北西伯利亞，研究基地。

  這是世界上少有的淨土之一，尚未被龍類攻陷。由秘黨分裂出的末日派本就是防止群龍復甦建立了這個基地，他們被視為『叛徒』，而如今稱他們為叛徒的人大多數都死了，末日派的成員們難得享受著平靜。

  「今天是2012年5月1日，慶祝我們的倖存。」杜登博士高舉酒杯。

  「慶祝我們的倖存，阿門！」

  餐廳的研究人員大多手拿銀質的刀叉，蓋著白布的長桌上燭火燃燒，每個人的眼睛都是閃閃發亮的。香酥脆嫩的珍珠雞剛剛出爐，金黃的表皮上油脂豐富，令人垂涎欲滴。在食物緊俏的年代，已經算得上奢侈的一餐了。

  今夜是研究基地的會餐，生活在這裡的人們吃著豪華的十二道夜宵，觥籌交錯，其樂融融。什麼通天塔，什麼慶安市……都和他們沒關係，他們還活著，有這座尼伯龍根的庇護，他們是末日時代最後的文明火種，會像《北歐神話》的結局那樣，逃過浩劫的種族從森林中走出，開啟一個新時代。

  「博士，讓我兒子路明非也進入避難所的申請……」喬薇尼憂心忡忡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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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親愛的薇妮，委員會正在審核。」杜登博士慢斯條理地切割著餐盤中的雞肉，「要知道在這個緊要的關頭，對外界的通訊有可能暴露我們的位置。」

  「時機不到。」另一個人說，「何況北西伯利亞也有龍類活動的蹤跡，就在我們的附近，聽說還有疑似昂熱的人物正被追殺。」

  「昂熱嗎？真是活該啊……」有人幸災樂禍地大笑。

  喬薇尼沉默了。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這次會餐看起來和平常沒什麼區別，要在歡聲笑語中度過。只不過正當杜登博士用叉子將最後一口沙拉送入嘴裡的時候，地面巨震，燭光全滅，黑暗忽如其來地席捲了這裡。

  「該死！」有人劇烈的咳嗽，鼻涕眼淚橫流，當然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地面的震動讓他把芥末送到鼻腔裡面了。

  「怎麼回事？」路麟城迅速跑到窗邊，刺眼的爆炸掀開了窖井，衝擊波直入天空，頗有些當年『核動力井蓋』事件重演的一幕。

  備用電力讓餐廳恢復了光明，彬彬有禮的優雅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狼狽。有人的腦袋頂上扣著餐盤，義大利面的醬汁沿著額角緩緩滴落；有人大口咳血……好吧，那不是血，而是從鼻孔中噴出的紅酒；最狼狽的要數杜登博士，銀質的刀叉嵌入左腮，鮮血汩汩直流，上面掛著的蔬菜沙拉被打蔫了，這一幕好像自助餐廳的巧克力噴泉……

  「匯報！匯報！」杜登博士捂著左腮，說話漏風，他用手帕包住傷口，轉眼白色的絹布就被鮮血完全浸濕。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人的手機都收到了一封簡訊，來源於基地內部的超級計算機，代號『弗麗嘉』。

  簡訊內容寥寥數語，只有簡單的幾個字，卻讓所有人目瞪口呆。它的內容是：最終聖所遭到入侵。

  「怎麼會？」

  這座尼伯龍根說是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也不為過，最終聖所更是森嚴到連細菌都傳播不進去，怎麼可能有人悄無聲息接近了最終聖所？

  最終聖所內。

  陸離揮手破掉了束縛他的鍊金矩陣，汞蒸氣正隨著裂縫飄到上空，這裡的視野漸漸清晰起來了。水銀在池中沸騰，咕嚕咕嚕地冒著氣泡。

  背後傳來了電梯下行的風，想來是全副武裝地安保人員，但陸離沒有理會這群傢伙，而是找到了最終聖所內部的監視系統，隔著屏幕與控制室內的人對視。

  控制室所有人都盯著屏幕中的入侵者，這裡是全天性的監控，人無法一直保持著精神，但是電腦可以，可無論是人力還是超級電腦，都沒有捕捉到入侵者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他在看我們！」有人大吼。

  「別和他對視！」有人醒悟。

  但是已經晚了，那雙澄澈的眼睛中帶著無法用語言形容的魔力，純正至極的精神力量超越了鍊金矩陣的封鎖，占據了他們的大腦。那一瞬間他們的顱內壓飆升到極限，眼球血絲密布。

  鎖鏈牽引的聲音從水銀池伸出傳出，斑駁的青銅破開水面，四根古老的長柱不斷升高，一寸又一寸，終於露出那張飽經洗涮的灰白色小臉。

  小魔鬼路鳴澤，胸前插著世界樹的樹枝，枯枝似的長槍正在不斷震動，波光瀲灩，水銀珠都帶著烏金色滴落，乍一看好像由水銀變成了黃金。

  「該說好久不見，還是初次見面？」陸離目睹青銅柱由地升天的這一幕，低聲問。

  一滴水銀從長到髮捲的睫毛上掉落，在沸騰的池水中濺開了一層層漣漪，破壞了邊緣升騰的氣泡。路鳴澤緩緩睜開眼，封印因為陸離的現身而鬆動：

  「還沒分別兩分鐘，教授。」路鳴澤笑著說，「不打算先把我救出去？這種敘舊的方式，我不太喜歡。」

  陸離聳聳肩，天叢雲從袖口中滑落，青銅柱已經上升到盡頭，他的左腳微微擰開一步，背後的鍊金飛行器彼此扣合，氣流掀飛了地面的碎屑。

  上升的同時，更加猛烈的阻攔接踵而至。

  沸騰的水銀忽然被一股強橫的力量擊飛出去，它們像是下雨天有人轉動了傘，液體旋轉著飛舞，每一滴都蘊含著恐怖的力量。這是鍊金矩陣『水渦』，它的攻擊力並不亞於高危言靈『渦』，甚至因為水銀對龍類的特攻，貫穿力與殺傷力無與倫比。

  路鳴澤和陸離都是被攻擊的對象，這是無差別的進攻。末日派早就設想可能會有人來救路鳴澤，布下陷阱準備在危險的時候把他們一起殺掉。

  「真痛啊……」路鳴澤那張蒼白的臉上，微微扭曲，黑瞳被微光點亮，淡薄到像是水中倒影。

  「忍忍吧。」位於狂風中的陸離說。

  路鳴澤現在非常虛弱，那些旋轉的液體迸濺到他的身上，猶如炮烙之刑，皮膚立刻呈現不健康的紅潤。至於陸離，那些液體無一命中，銀色的彈丸被精神領域彈飛出去，反而毀掉了鍊金矩陣的核心。

  鍊金矩陣的開啟聲勢浩大，結束卻迅速到寂寥，陰影蒙在路鳴澤的上空，兩人在空中對視，陸離握住了樹枝的尾端，稍稍用力，在一瞬間完全拔出了尤克特拉希爾的枝幹！

  恐怖的龍吟而烏金色的輝光以水銀池為中心，噴薄而出，鎖鏈在無聲中被焚化，一整池的水銀全部飛上天空，衝擊波甚至讓陸離都倒退了好幾步。

  最終聖所下了一場銀色的雨。

  路鳴澤渾身沐浴著神聖的氣息，曾經對他的身體造成傷勢的水銀，再也無法對他造成一點傷害了。長時間被浸泡在水銀中導致肌膚表面蒙上的灰色正在慢慢褪去，他的肌膚仍舊是白皙的，美得有玉的質感。

  「恭喜你恢復自由。」陸離終於穩住身形，他手中還捏著枯枝似的長槍。

  「同喜，教授。」路鳴澤的笑容人畜無害，一點也不像陰險狡詐的魔鬼，「我的老朋友很久沒見了，希望她甦醒之後不要罵我。」

  陸離一怔，旋即才明白他是指那件事，笑著說：「希爾要是翻當年的舊帳，可別說我不講情面。」

  「她那會兒還沒意識呢。」路鳴澤啞然失笑，他緩緩落地，「你們兄妹二人要是一起打我，是不是有些說不過去？我也是有哥哥的。」

  兩人被狂風拖著一起降落在地面上，陸離收起了玩笑之心，嚴肅地問：「這個世界……現在怎麼樣了？」

  「我大概只知道兩年前的事情，反正不太平。」路鳴澤斜眼看他，「還不是你給哥哥的那條項鍊，封印了我幾乎全部的能力？」

  陸離一怔，沒想到這口鍋能甩到自己身上，「此一時彼一時，誰叫那個時候你非要交易了？先不說這個，趕緊去和他們匯合吧。」

  「是好久沒見哥哥了。」路鳴澤點頭，笑容馬上變冷了，「不過……還是有煩人的傢伙來了。」

  最終聖所的大門轟然洞開。

  路麟城與喬薇尼的身影出現在門口，他們背後跟滿了精銳，足足一瞬間，有幾十道雷射瞄準了兩人的身體，陸離和路鳴澤的身上找不到空餘的位置，全被賢者之石的彈頭瞄準。

  「陸離？」

  路麟城看清入侵者後一怔，他當然認識路明非的指導教授，但眼下已經無心分辨他究竟是真人還是克隆體，龍王級別的目標被釋放，他們都不能活著離開最終聖所。

  槍聲響了，紅色的彈頭織成扇形的彈幕，這是全方位無死角的射擊，恐怕以前不會有，以後也不會有這種大手筆了，幾十顆賢者之石的子彈全部打出，每一顆都價值連城，五十多顆賢者之石的子彈，足以殺死剛剛甦醒的初代種。

  「有這種火力，對付龍類不好嗎！」滾滾的濃煙中，只能聽到這樣的嘶嘯。

  路麟城和喬薇尼只覺得眼前一陣微光閃過，他們都是S級混血種，卻根本沒有看清陸離和路鳴澤的動作。

  在那一瞬間，時間仿佛停止了，他們瀟灑地從彈幕之雨中走出，雙翼和大手一卷，紅色的彈雨消失，所有的彈頭被他們攫取在手中，除了在零點幾秒內看清光影閃爍以外，再也看不到任何東西了。

  當陸離和路鳴澤再次現身的時候，已經是一秒之後，他們頗有默契地雙雙伸出手，每個人都抓著若干個彈頭，有的被指縫夾著，搖搖欲墜。這場價值昂貴的滅殺，在他們眼裡就像一個遊戲。

  「你贏了。」路鳴澤略微鬱悶地說，「我才甦醒。」

  「結果是一樣的。」陸離聳聳肩，一大一小的兩人走入幽深的走廊。

  他們的背後，路麟城和喬薇尼才吞咽了一口唾沫，冷汗打濕了他們的後背。僅僅是一個呼吸的時間，來到最終聖所的人除了他們，全部倒下了。有一半的人心臟停止跳動，另一半只是暈厥了過去。

  「為什麼？」路麟城猛然回頭，大聲追問。

  「看在哥哥的面子上，就不殺你們了。」路鳴澤沒回頭，語氣聽不出喜悲，但他的雙翼一直滴血，上面的鱗片割開了研究人員的喉管。

  「雖然我很想開一場家長會，好好跟你們談一談路明非兩年前的成績，不過現在沒時間。」陸離同樣頭也不回，都懶得解釋，「別問那麼多，要麼躲在這裡等待戰爭結束，要麼拿著武器衝出去，保衛曾經生活過的土地。」

  路麟城與喬薇尼面面相覷地對視一眼，全是不可思議。他們確信這個陸離就是正版，但他為什麼會和龍王勾結在一起？看起來還達成了某種一致？他失蹤的兩年多，究竟發生了什麼？

  不過這些，都隨著他們的走遠，再也不會得到回答了。不過有一點可以確定，他們的合作，恐怕世界上沒有人能攔住他們的腳步。

  「教授你夠壞的。」幽深的走廊內，路鳴澤忽然流露出奸詐的表情，一臉壞笑。

  「什麼我夠壞的？」陸離可不接受這個指認。

  「你看似給了他們兩個選擇，但我離開之後，這個尼伯龍根就會消失，末日派的人哪能獨善其身呢？」

  陸離一怔，他倒是忘記這一點了。所謂人各有志，他也不能拿著槍逼著末日派的成員上戰場，有他們沒他們結局都是一樣的。不過被路鳴澤這麼點破之後，說得好像他很腹黑一樣。

  「就算我腹黑，你也不是個傲嬌嗎？大家彼此彼此罷了。」

  「什麼叫我傲嬌？」路鳴澤幾乎要抓狂了，「讓路麟城和喬薇尼活下來，都是看在哥哥的面子！我才不是傲嬌！他們跟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聽著這標準的傲嬌式發言，陸離淡淡一笑，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你看，我還沒說你因為什麼傲嬌，不打自招了是不是？」

  「喂！」路鳴澤黑著一張臉，氣得牙都痒痒了，只可惜陸離根本不停他的解釋，反而快速飛走了。

  「哦？又是一位老朋友……」路鳴澤忽然面朝南方，視線穿越了層層障礙，「難得看到你這麼狼狽啊。」

  研究基地外，一望無際的曠野中，昂熱開啟言靈·時間零，正在迅速的移動。

  他的視野漸漸模糊，身體位於崩潰的邊緣，已經忘記逃了多久。他不知道這種逃跑有沒有意義，也不知道能否找到末日派，能否獲得幫助。

  但是他不能認輸，希爾伯特·讓·昂熱的字典里沒有認輸，只有死亡。

  山谷越來越近了，昂熱隱約看到了一望無際的曠野上，霧氣散去，扭曲的建築緩緩成型，正是一座研究基地。他不知道能否跑過去，也不知道身體還能否支撐，但是他要試一試。

  忽然明亮的光影劃破夜空，那是金色的流星雨，泯滅的氣息橫卷八方，目標並不是他，而是昂熱背後的死侍群！氣浪炸開，半邊天空都被點亮，昂熱看到了曙光，希望的曙光！不是幻覺，而是一個奇蹟！

  「陸離教授……」昂熱的體力終於耗盡了，直直地撲向雪層。

  但有一隻手抓住了他的肩膀，昂熱並沒有跌倒，反而被抖落了身上的積雪。

  「校長，還不到你倒下的時候啊，我們還要去慶安市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