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一十二章 歸來的陸離

  2012年5月1日，慶安市，經禮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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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禮堂位於廬陽街和琥珀大道西南交匯處，這兩條街道在戰前是繁華的，車流不息。

  而如今風雲變化，著名的花牆被毀得一片狼藉，裡面全是枯敗的枝條，但今天街上難得多了人煙，警戒線之內，人們夾道歡迎，目光始終對準街口。

  隨著一聲禮炮的奏響，車隊緩緩駛入琥珀大道，凱旋的音樂播放，隱約還有風鈴聲，叮叮咚咚像是下雨了，滋潤了荒蕪的人心。

  「真好啊。」路明非靠在座椅上，聽著凱旋的音樂，閉目長嘆。

  已經很久沒有看到這種熱鬧的場景了，遠處的探親會上，更是人流涌動，哭喊聲不絕如縷，久別的親人與愛人們爭相擁抱，互訴衷情。

  第一批進入市內的人數共有兩千，這支車隊足有上百人，都是在保衛戰里立下了卓越的功勳，要去禮堂得到他們的榮耀與掌聲。而餘下的人都在專門的陪護下在城內亂轉，進入廢棄的商鋪與景點，重新體驗回到人類社會的感覺。

  目前沒有發生任何意外，仿佛他的擔心只是杞人憂天。

  「有心事？」零從後視鏡中看到了路明非的側臉，低聲問。

  「有點想家了。」路明非苦笑一聲。

  昨天他也暗中讓葉嘯幫忙尋找叔叔嬸嬸表弟的下落，但可惜至今杳無音信。在慶安市登記的人員名單中，有一些是例外的，比如路明非、楚子航……這種高級混血種的親人。

  這些家眷是黃金會重要的目標之一，在大戰之初，龍門就通過全國廣播昭告這些人注意隱藏身份，並派出工作人員用鍊金藥水易容。後來隨著戰局的惡化，當初那些幫助易容的人和檔案全部被銷毀了，想要找到家屬難上加難，不過這對於他們也是一種保護。

  「會有那一天的。」零的瞳孔中有著轉瞬即逝的緬懷，馬上就被冰封了，不知道她面對親人重逢的這一幕，是不是想起了什麼？

  「希望吧。」路明非的雙手縮在袖管中，不知覺地緊握著。

  車停了，宏大的禮堂只有不到百米的距離。

  在警戒線的兩側，人們的穿著都是莊嚴肅穆的西裝，面無表情。記者也來了，手裡鎂光燈閃個不停，密集如潮水。

  穿越紅毯，浩浩蕩蕩幾百人的隊伍走上禮堂石階，踩著紅毯進入莊嚴的大門。在這裡隊伍稍稍止步，需要進行最後安檢的工作，畢竟出席這次典禮的都是重要人物，慶安市內部尤其安全，不可能讓這些傢伙把武器帶進去，典禮進行到一半走火就不好了。

  對於繳械，已經把武器視為第二生命的混血種們當然不願意，不過指揮部已經提前很多天開展了交涉工作，能出席這次典禮的都同意了這個要求，並且已經提前把一些不太重要的武器安置在熱河營地。

  走在首位的當然是陸離，面對繳械，他沒什麼顧忌，把天叢雲骨劍和枯枝似的長槍全部交了出去，有工作人員登記在案。

  這是個良好的榜樣，混血種們最後的牴觸之心也沒有了，有人就跟變戲法一樣掏出了手雷、手槍、短刀、塑膠炸藥……竟然闊劍地雷這種傢伙都有，天知道他是怎麼把這玩意塞進去，並且藏到別人根本看不出來的。

  目睹這一幕的路明非忍不住撇嘴。

  他們的前方是那天曾經並肩作戰的年輕人，只交出了一把刀。這是參加典禮的混血種攜帶武器最少的人，甚至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偷偷藏了別的玩意。不過由人工和安檢雙重檢查下，確認這個傢伙沒有其它的武器，只好放行了。

  到了路明非他們，他們也交出了所有的武器。不過他們留了一個心眼，許多鍊金製品都是金屬探測儀無法檢測的，全部安放在私密的位置，畢竟檢查也不能脫衣或者專門搜索這種私密的位置，那這就是侮辱了。

  「請問廁所在哪裡？」路明非進入禮堂內部的第一件事，就是詢問洗手間。

  迎賓小姐笑著指路，心裡卻暗自腹誹——這群傢伙怎麼不在外面上廁所？已經是第六個來問廁所在哪的人了。

  在廁所里路明非看清了不少熟人，都是在熱河營地里見過的，他們不約而同地選擇了去單獨的隔間，彼此碰面都是尷尬不失禮節的笑容。

  而此時在監控室內，葉嘯把香菸擱在上唇的位置，深深地嗅了好幾口氣：「這些進入廁所的人，都重點關注。」

  這也算是一種釣魚，畢竟禮堂內部處處都是監控，唯有廁所是個死角。進入這裡面的人，不言而喻。

  秘書根據面孔識別系統，標註了這些人的可疑身份，雙手快速敲打鍵盤，「先生，為什麼進入禮堂之後，不再安檢一遍？或者直接把這群傢伙繳械？」

  「你想把他們逮捕？」葉嘯輕輕地笑了，「把這些大範圍的殺傷性武器收繳上來就夠了，他們的目的多半是為了防身。如果有誰執意挑起爭端，禮堂內部有萬全的準備，再安檢一次，雙方的面子都過不去。」

  禮堂內部出席的政要都是替身，就算這些人暴亂也無法讓慶安市指揮部癱瘓，正好可以找到圖謀不軌的人。可謂是一舉兩得，知道這個消息的人只有三個。

  然而廁所外的路明非根本不知道這件事，他在出口處找到了同伴們，整理領結，深吸一口氣，進入了禮堂大廳。

  主席台上都是穿軍裝的老人，當所有人坐在貼著黃銅銘牌的紅色座椅上，掌聲雷鳴。大熒幕上滾動著慶安保衛戰的紀錄片，偶爾能閃過兩個戰爭的片段，不少人看見都看見了自己，嘴角忍不住勾起了淡淡的笑容。

  「今天是個難得日子……」影片播放之後，主持人開始激昂地說著開場白。

  路明非平常一聽這種開場白就昏昏欲睡，不過他今天打起了十萬分的精神，暗暗考察禮堂的布局，眼角一直鎖死位於第一排座位最中央的陸離。

  「冷靜點，放輕鬆。」遠在監控室的葉嘯說，可惜路明非根本聽不見，「你現在就像一個觀察員，這算不算某種PTSD？」

  屏幕上的路明非還是拘謹不安。

  葉嘯輕輕一笑，秘書們根本不知道他在笑什麼，這個問題只有他自己能回答。

  昨天溝通過後，他親自來到熱河營地與陸離見面，仔細查驗了他傳說中的那些特徵，龍門對於世界樹尤克特拉希爾打造的武器知之甚少，只知道它的堅固。不過對於龍骨十字，龍門可有完整的檢查辦法。

  於是他委婉地提出了觀摩奧丁龍骨十字的請求。

  對於這個要求，陸離沒有任何抗拒，從虛空中取出了龍骨十字，骸骨的威嚴撲面而來，即使死去也是君臨天下的。隨行人員貪婪乃至渴求地圍繞著這具龍骨，它毋庸置疑是正品，要是人類陣營擁有這種寶貝，毫無疑問在正面戰場上會取得不菲的戰果。

  不過誰都不好意思提出拿走一塊這種無禮的要求。

  還是陸離，他竟然將奧丁的龍骨十字捐獻了出來。他的說法是『我用不上龍骨，一人又分身乏術，這玩意就交給你們對抗龍類吧，希望你們能取得更卓越的戰果』。

  葉嘯當時激動到無以復加，什麼叫憂國憂民胸懷天下啊？這種覺悟令他自己都汗顏。於是他眼中含著熱淚收下了龍骨，在地上實驗室進行了一夜的檢查工作後，已經轉入地下重要的鍊金實驗室，開始分割、研究。

  「授勳儀式開始了！」秘書忽然激動地指著大熒幕，吵醒了陷入回憶的葉嘯。

  「現在有請慶安市保衛戰立下卓越功勳、殺死費瑪芬格的混血種，陸離教授，上台！」主持人的聲音振聾發聵。

  又是如潮水般的掌聲。

  那一長串的傲人戰績聽得人驚心動魄，以陸離為開場是個明智的選擇，在世界上為數不多恢復通訊的城市，都從電視、廣播中聽著現場傳回的信息，充分地調動了氣氛。

  「對於奧丁龍骨的研究怎麼樣了？」葉嘯盯著屏幕，撥通了地下實驗室的電話。

  「切割工作已經完成，目前正在進行取樣分析，一切安好。」聽筒裡面回答。

  「那就好，如果不是需要我把握全局，真想和你們一起去挖掘傳說中的力量。」葉嘯聽到了液體滴落的聲音，應該是正在取樣分析吧？

  「也不急於這一會兒。」研究人員回答。

  電話被掛斷了，嘀嗒的聲音仍在繼續。

  如果地下實驗室與禮堂連通了可視系統，葉嘯會發現這滴水聲不是用膠頭滴管滴入液滴，而是天花板正在淌血。那個接通電話的研究人員，是實驗室內最後的活人。

  滾熱的血濺得四面都是，一個強橫的領域鋪開，森白的骨爪籠罩在研究人員的頭上，他的眼瞳中是旋轉的曼陀羅花紋。最後骨爪微微用力，捏碎了圓滾滾的腦袋。

  燈光微弱地亮著，預警系統已經被關閉，四處都是破碎的玻璃倉，最後一根指骨從廢墟里飛出來，與缺了一節的骨臂融合，像是磁極的異性相吸。

  幽藍色的微光閃過，這具龍骨十字重新完整了。

  人類始終只摸到了龍類文明的邊緣，他們認為解體龍骨十字就能彌除風險，卻沒有發現上面的鍊金矩陣。這如同當年夏之哀悼事件一樣，是被送進來的一個陷阱，他們怎麼都不會想到，被完全肢解地骨骸竟然能穿透玻璃倉，要了所有人的命。

  偽裝的氣息漸漸彌除，骨骸慢慢變成了幽深的藍色，深邃的紋路要把人的靈魂吸進去。他的確是一尊龍骨十字，但不是奧丁的龍骨十字，來自海洋與水之王利維坦，被洛基製作成某種鍊金生命，也是龍類陣營里為數不多的初代種戰力。

  在兩個文明的戰爭開始之後，利維坦的龍骨十字只出現一次，本來是打算摧毀卡塞爾學院，但礙於羅納德·唐融合了諾頓的龍骨，只能暫且作罷。而後被當做秘密武器保存，終於在今天公然出現了。

  慶安市指揮部的確想盡了辦法，但他們對於龍類的文明，還是過於小覷了。

  不過發生在地下的這一幕，並沒有干擾到禮堂內的慶典，它還在繼續。

  主持人頌念陸離的戰鬥事跡足足長達三分鐘，年輕教授上台之後，胸前別上了特殊的勳章，他懷揣著證書掃視所有人，笑容淡然。

  這一瞬間幾百人乃至全世界上千萬人的歡呼聲如海潮般湧起，面對台下熱絡的掌聲，陸離高舉雙手下壓，示意可以停止了。他接過了麥克風，按照流程，還有一番激勵的演講，鼓舞士氣。

  但掌聲雷動，足足持續了五分鐘，才給他說話的機會。

  「很榮幸能獲得戰鬥勳章，這是我以前根本無法想像的事情。」第一句還是一如既往的謙虛。

  「今天是勞動節，對於人類陣營來說，是值得紀念的一天，因為慶安市保衛戰獲勝了。」陸離面帶微笑，「當然，對於龍類也是值得紀念的一天，他們嘗到了敗果，洛基的加冕儀式就不是那麼好看了。」

  台下響起了鬨笑聲，這對於洛基來說，的確是一種打臉吧？

  唯有監控室的葉嘯笑不出聲，這不是他給陸離準備的演講稿，這位教授是打算即興發揮？他心裡隱隱生出一股不安。

  「我不知道大家好不好奇，洛基在人類的陣營里，應該是一個狂妄且自大的傢伙吧？他的加冕儀式，也應該用鍊金矩陣來一場全球的投影對不對？」

  這的確是令人驚奇的一件事。

  「現在大家想不想嘲笑洛基失敗的加冕儀式呢？如果想，我可以用鍊金矩陣轉播哦。」陸離笑得更開心了。

  「想！」台下有人大喊。

  「大家都想嗎？請大家別眨眼！」陸離雙手合十，比了一個鍊金術的符印，幽藍色的光點從天而降，慢慢降落到他的頭頂。

  這一瞬他的笑容忽然僵住了，嘴角再也不是和善而是譏諷的冷笑。在頃刻間他完成了龍化，變成了頭角崢嶸的怪物。

  在狂風中，陸離，不偽裝成陸離的洛基終於暴露出原本的面貌，他仰天長笑：「既然你們想，那就來一次現場直播吧！在下洛基，來參加我的加冕典禮了！」

  監控室內，紅色的警報不停閃爍。

  「先生！撤退到濱海市一帶的龍類正在急行軍！預計半個小時就能抵達慶安市！」

  「先生！那具龍骨十字接近了我們鍊金矩陣的核心！」

  葉嘯已經被驚訝得說不出話來，該死！洛基的確沒有用鍊金術全球直播，而是借用了他們的頻道！這是一場嘲諷，最大的嘲諷！慶安保衛戰，終究是他們輸了。

  「動手，讓他永遠留在這裡。」他沉聲說。

  根本不用他下令，在監控屏幕被破壞的前一秒，已經有數個人影撲向主席台，槍聲轟鳴。戒律人偶解除，言靈之力紛飛。

  ……

  與此同時，北西伯利亞的某處基地，地下五十米深，滿是水銀蒸汽的最終聖所內，憑空出現了空氣漩渦，一個拎著手提箱的年輕人緩緩踏出，他看了一眼腕錶：

  「5月1日，幸好路明非這小子還算準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