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九章 要不要跳下去

  最終聖所中，四根青銅柱破開池塘中巨量的水銀，工作人員麻木地擰動著扳機，他們的臉上被蒙著一層朦朧的白，被眼瞳中金色的曼陀羅花紋襯得像是打了光的大理石。

  破水聲似乎穿透了幾十米的深度，誰都聽到了沸騰的聲音。

  整個尼伯龍根內的混血種幾乎全被控制，他們低低地跪拜在地面上，不敢直視天空中的洛基。它太耀眼了，璀璨得如紅日在西伯利亞上冉冉升起。

  只有用『神明』這個詞語稱呼他才合適。

  可現在神明沒有把憐憫賜給這些混血種，洛基在雲端垂下目光，充滿了君主的暴虐，那是用火點燃整個世界的野心。只差一點點，只差一點點就能完成最終的宏願了。

  永久凍土中的鍊金矩陣正在解除，從地心升騰出的汞蒸氣正在地面緩緩構成一個圖騰，古老的圖騰。當圖騰完成的這一刻，大門就會開啟，就是洛基殺死聖子與聖靈的時刻。

  不得不承認，這個鍊金矩陣的布置非常巧妙，它借用了聖子的身體，貿然攻入哪怕是洛基都會遇到不小的麻煩。可凡是堅固的堡壘都毀於內部，這句話一點也不錯，這些執掌鑰匙的人正在打開天國的大門，給神明解除了後顧之憂。

  「好久不見。」在烈日的光輝中，忽然多了平靜的聲音。

  

  這是平等的對話，絕對不會發生在臣民對於君主的口中。

  路明非那張勉強能算得上英俊的臉上，全是怨毒，絲毫沒有那種與老朋友闊別許久再度重逢的欣喜。

  赤紅色的火焰在圖騰前方爆響，凍土被破開，有人迎著遍布灰塵的火焰飛上天空，與洛基齊平。

  「是好久不見了，我們有多少年沒見了？一千年？兩千年？」洛基在高空平視路明非，他的身形挺拔如十字架，「太久了，我都記不清了。」

  「上次見面還是維德由爾尼，第四紀的黃金時代。」路明非用利爪撫向胸口，「你刺穿了我的心臟，我毀掉了你的第三隻眼，我們的骨與血浸透了尤克特拉希爾的根部，算是一場平局。」

  「是啊，是平局，今天這個戰局該改寫了。」洛基面無表情地說，「你的這具身體，太弱了。」

  他們的重逢尤為平靜，甚至聽不出刻骨銘心的仇恨，好像兩個游離的鬼魂在天空竊竊私語。

  陸離在地面上眺望天空中的兩人，聽著他們的敘舊，一隻腳用力地跺在地面上。

  難以想像的力量在凍土中蔓延，巨大的裂縫迅速擴散，在震波中那股衝擊力直指古老的圖騰，它的成形被晃了一下，但沒有終止。

  見到這一幕的陸離稍稍蹙眉，這個鍊金矩陣的形成以路鳴澤的身體為核心，已經到了無法逆轉的地步，只能干擾。

  「那位教授似乎等不及了。」洛基的視線越過『布都御魂』和『天羽羽斬』上面流淌的可怖焰光，「開始吧。」

  「如你所願！」話音未落，天空中只有兩道流光在對撞！

  除了陸離以外，沒有人能看得清他們的交手。

  那是兩個怪物正在互相進攻，每一次搏殺都是眉心、心臟、脊椎這樣的要害。洛基同樣在虛空中凝練了一把武器，擁有康斯坦丁的龍骨後，他在鍊金術上的造詣甚至超過了諾頓，波斯彎刀與布都御魂、天羽羽斬的對撞中激盪出無窮的光與熱，凍土融化，天火紛紛而落。

  地面上的深坑中湧出來的勁風停止了，那是風王之瞳消失，零用蒼白的臉仰望天空，似乎正在思索用什麼東西把洛基打下來。

  楚子航就在零的背後，他臉上的孩子氣驟然消失，冷厲內斂，再也不是跟在路明非屁股後面喊哥哥的高中生。面對那道目光，他只是輕輕點頭。

  「別試圖複製洛基的言靈，你的精神會被規則泯滅。」陸離叮囑了一句，零的血統被恩賜過，但執掌『世界』的權柄還是不可能的。

  鍊金飛行器帶著陸離飛上天空，他出現的及時，恰好接住了那個倒退的身影，是渾身浴血的路明非。

  天羽羽斬已經被折斷，碎片嵌入了洛基的身體。那柄波斯彎刀同樣在對沖中毀滅，洛基親自將一柄碎片插入他的心臟，黑色的血流進層層鱗片。很難想像，在這場搏殺中落入下風的竟然是路明非。

  「沒事吧？」

  洛基撲近的身形被永恆之槍隔開，再次化作縹緲的雲霧。對於岡格尼爾他還是忌憚的，否則乘勝追擊獲得的戰果將更加驚人。

  「死不了。」路明非猛地拔出胸口的利刃碎片，用火焰將它融化，「注意他的言靈。」

  凡王之血必以劍終，這是王與王之間信奉的信條，也是必須遵守的規則。但這個古老的規則有一個前提——雙方都是『王』。

  洛基的確無限逼近了黑色的王座，但路明非這具身體沒有經過緊急孵化，只有聖子、聖靈的部分精神，真正的聖軀還在最終聖所中封印，對於吞噬數具龍骨的洛基，他在肉體上遜色了不少。

  「一起試一試。」陸離對上了他的眼神。

  四目相對，沒有任何猶豫，『撤銷』與『取消』的音階全部從兩人嘴裡吐出，冷冷的風中灌輸著至強的意識，他們聯手對這個世界下令。

  高空中縹緲的雲氣忽然翻卷，憑空消失的洛基正在慢慢出現。令人頭皮發麻的摩擦聲從雲中傳出，仿佛兩個重物正在擠壓。是『世界』與『世界』的規則發生了衝突，他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正在排斥洛基的『世界』，這個傢伙即將顯露真身。

  「真是出色的配合。」洛基就在雲層中，但他的聲音響徹在整個天空，「沒想到這個言靈都會被你們干擾，不過幸好兄弟給我帶來了禮物。」

  雲層中忽然被黑色的光芒洞穿！

  整個天空再也看不到任何一絲光亮了，全被遮天蔽日的陰影遮住。下方灰頭土臉的蘇恩曦剛從通道里鑽出來，再次看到了令她畢生難忘的一幕。

  上空不是雲，而是一條龍的虛影。

  黑龍尼德霍格憑空生成，雙翼上掛滿了死人的骸骨。她無意識地雙膝一軟，想要跪拜令人絕望的主宰。

  黑王是至尊、至德、至力的存在，以命運統治整個世界，哪怕只是洛基動操控了血肉的力量，也無法抵擋。

  「站穩。」蘇恩曦沒有跪下，被零用手掌托住了。

  零用來束縛淡金色長髮的頭繩在先前的戰鬥中被毀，在狂風下髮絲亂舞，她用嬌小的身軀托住了蘇恩曦，兩個女孩簡單地抵禦著黑龍的威嚴。

  「不愧是老闆貼心的小棉襖啊……」蘇恩曦在心裡低低嘆息，哪怕長腿注射古龍血清來這裡也沒有用，只有被老闆改寫過血統的人才能抵禦這種威嚴。

  想到這裡她忽然一怔，在遮天蔽日的黑影中，地面上還有第三個人站著。竟然是楚子航，風吹過他額前的碎發，讓人看清了那雙永不熄滅的黃金瞳，原本是次代種的赤金色，現在進化到初代種的融金色，身上還帶著不容侵犯的威嚴。

  「這是怎麼回事？」蘇恩曦大聲問。

  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禍福相依，楚子航擺脫奧丁的言靈後，血統再度進化了？天底下還有這種好事？麻煩也給她來一個療程的！

  但下一瞬蘇恩曦就意識到這不是奧丁的緣故，那雙瞳孔中帶著淺淺的緋色，是絕世的哀傷。不像一個男人，更像一個女孩，或者說……母龍。

  那個眼神似乎有點眼熟，倔強中還有點固執，好像在什麼地方見到過。

  蘇恩曦忽然想起與酒德麻衣在監控器觀看地鐵站尼伯龍根的那一幕，耶夢加得在擁抱中刺穿了楚子航的胸口，而楚子航用折刀殺死她之後，就是這種眼神。

  只不過來不及追究是怎麼一回事，地面上唯一站立的三個人，都聽到了雲層中傳來的莊嚴頌唱聲：

  「讚頌我王的甦醒，毀滅即是新生！」

  路明非頌唱了言靈·皇帝，他目前被陸離虛虛地摟著，不是因為虛弱到無法直立。而是一種力量的編織，尤克特拉希爾的力量正在灌輸給他。

  天空中出現了一株茂密的樹。

  很難想像這是一株樹，它承天接地，光是一片葉子就可以覆蓋西伯利亞的上空。言靈·皇帝通過尤克特拉希爾的加持，整個世界的混血種都聽到太古龍皇的聲音，它們被召喚了。

  無數的光點湧向天空，從密西西比河到伏爾加河河畔，從北冰洋正在與利維坦鏖戰的愷撒小隊，到卡塞爾學院的冰窖中，凡是有混血種踏足的地方全部湧出了這種光點，他們不明所以地望著天空。

  那些光點像是子彈打穿葉片一樣，洞穿了黑龍的鱗片。

  那個巨大的形體在這些精神光點的衝擊下支離破碎，正如當年黑龍統治的群龍與人類推翻了他那樣，用他的力量再次將他帶來的絕望送入虛無。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厲害厲害。」

  洛基在雲層中拍手稱讚，每次開口都會有血沫噴出來，他已經合上了手提箱，使用黑王的力量對他來說也是一次不小的挑戰。

  「不過這次，你們要怎麼應對呢？」他的虛幻只差最後半個腦袋的位置就解除，可他偏偏從雲層離開，筆直地跌入大地。

  猶如一顆流星般墜入古老的圖騰正中央。

  陸離與路明非當即分開，他們全力俯衝向洛基。他的目標是最終聖所，進入那個位置會造成無法挽回的結果。這一年時2012年，是黑王的復甦之日，聖子、聖靈、聖杯全都聚集在一起，足以重現黑王，或者新的黑王。

  「晚了！」

  洛基的虛化終於結束了，陸離瞄準他的後心，投擲出岡格尼爾。這一擊沒想著殺死他，只要造成嚴重的傷勢就足夠了。

  烏金色的光澤漲落，被兩人聯手限制的洛基無法動用言靈·世界，但他的後背卻出現了層層領域，火焰、狂風、雷電、精神……全部都是龍王級別的防禦，來源於本身的力量和吞噬的數具龍骨。

  岡格尼爾與這些防禦的碰撞是一場攻堅戰，康斯坦丁的力量、奧丁的力量……被層層穿過，每次穿過都有實質的精神熒幕碎裂，到最後洛基本身的力量終於也被洞穿，岡格尼爾刺入他的後心。被浪費的時間足以讓洛基抵達古老的圖騰中央，他被釘死在上面！

  「真疼啊……」洛基將手伸到背後，以一種極其詭異的姿勢拔出地面中的槍尖，他的半張臉碳化，死寂之氣在四肢中亂竄。

  在最終聖所解除的鍊金矩陣綻放出的白色螢光中，他咳出一口血，正好是地面那個圖騰的微縮版本，烙印在聖槍底部，短暫地封印了槍中的死氣。

  這是奧丁的招數，他也學會了。

  短弧刀、村雨、天叢雲、布都御魂幾乎是同時刺向他的要害，零、楚子航從地面奔跑而至，上空中更是陸離、路明非緊隨其後，來自天上與地下的撲殺封鎖了地面所有的角落，根本沒有逃跑的機會。

  但這不約而同的聯袂而至還是落空了。

  他們雖然封鎖了地面所有的角落，但是無法干擾地心，那是楚子航跺腳借用『地之力』也無法閉合的塌陷。最終聖所的大門洞開了，洛基陷入地心，筆直地掉了進去。

  「友情提示一下，陸離你跳進來封鎖聖子的封印就會消失。」

  「消失就消失……」蘇恩曦只能急著乾瞪眼，天知道零開啟風王之瞳為什麼把楚子航帶了下去，緊緊跟隨路明非，是嫌棄她的戰鬥力不足嗎？別小瞧文職人員啊！

  她沒說完，忽然停下了，因為眼角的餘光里還有一個人也站在原地。

  蘇恩曦這才意識到，陸離跳下去會導致聖子甦醒，三打一面對重傷的洛基應該沒有什麼懸念。但問題恰恰出現在這裡，路明非屬於聖子與聖靈的克隆，擁有一部分精神的烙印，而他們只有合在一起，才是完整的。

  換而言之，如果藉助聖子的力量打敗洛基，路明非可能再也不會出現在這個世界了。

  「你會怎麼做呢？」蘇恩曦扭過頭，看向面無表情的陸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