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三章 遠行

2024-06-20 14:37:51 作者: 玉籠煙

  她在打量崔京姝時,蕭言舟便在邊上略顯緊張地看她。

  「陛下打算留她多久?」

  聽到這問題,蕭言舟眼中戾氣一閃而過,旋即又與她溫聲:

  「等御醫們制出解藥。」

  「待有了解藥,那等毒便可用到戰場之上。」

  這招有些陰損,不過裴清瀾並不會對此置喙,她關心的不過是蕭言舟現在對崔京姝的過分在意。

  「陛下心有打算便好。」她莞爾,沒再多說什麼,只靜靜看著崔京姝在服下湯藥後漸漸有了反應,痛苦地捂住脖子乾嘔起來。

  蕭言舟看她這樣平靜,反而慌了。

  他早已想好,若是她勸自己早些了斷,自己該說些什麼;可她這般平靜,他卻不知該如何應對。

  

  蕭言舟摸了摸鼻尖,輕聲:「阿瀾,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裴清瀾側眸睨他。

  他咳嗽一聲,別開了眼。

  然而裴清瀾並未因此移開目光。

  蕭言舟繃了會兒肩頭,轉過臉來微微耷下眼尾:「阿瀾……」

  每每他做出這幅樣子,裴清瀾便狠不下心。

  她也知蕭言舟是心病,不會因為崔京姝死去便能醫好。

  相反……可能還會嚴重了。

  蕭言舟遲遲沒下手,除了不想給她痛快之外,恐怕也是明白她若是不在了,他心裡的執念便也沒了。

  恨意是帶著劇毒的解藥。

  裴清瀾垂眼,勾住他垂在袖間的手。

  「言舟……還有我呢。」她不欲對他說教,只揉了揉他指腹。

  蕭言舟沉默半晌,低低嗯了一聲。

  兩人全然將一邊牢房內的崔京姝給無視,直到一聲咳嗽拉回了二人思緒。

  崔京姝跪坐在地上,捂著脖子低著頭,垂下的凌亂髮絲將她面容遮擋。

  她又咳血了。

  裴清瀾淡淡瞥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陛下,我們回去吧?」裴清瀾挪動步子,站在了蕭言舟跟前,擋住了他看向牢房內的視線。

  蕭言舟低眸,眼底映著她的影子。

  「好。」他沉聲,緩緩,「我們一同回去。」

  --

  在將一批重罪犯人全部處理完後,蕭言舟再次離京,御駕親征。

  與他同去的還有虞安陽。

  比起困在後宅,她顯然更喜歡去能自由馳騁的戰場。

  崔鶴已相當努力,但越靠近南樑上京,仗便拉扯得越久,並不似最初那般容易。

  內鬥的皇子們終於意識到了大事不妙,勉強聯盟起來應對來勢洶洶的北姜大軍。

  如此,一晃過去六個月,從酷暑又來到了寒冬。

  在蕭言舟離京的六個月里,朝中事務泰半由裴清瀾打理。

  這是蕭言舟親口下的旨意,加上他離開之前那般暴戾,朝中也沒有大臣敢多嘴,但心中的不滿卻是一時半刻難以消除。

  畢竟崔太后的前車之鑑,還不曾被掩去。

  然六個月過去,那些不滿的細聲,也漸漸消失了。

  或許她在政治上的確還算有天分,儘管免不了小差錯,但總體都還算妥帖。加之有靖國公帶人輔佐,朝中萬事有序,平穩發展著。

  南樑上京被攻下時,裴清瀾送梨落離開京城。

  她其實依舊沒有明確的念頭,不過想著替裴清瀾完成她未完成的願望:

  離開這裡,去一座邊陲小城做一樁小買賣,過平靜的日子。

  裴清瀾將自己一直沒有丟棄的那個箱子給了梨落。

  她思來想去,還是將那輿圖塞了進去。

  「新的城池還要安頓些時日,你先去我勾出的這幾個地方瞧瞧吧。」她指著輿圖柔聲,一面趁梨落不注意,又往那箱子裡塞了把銀票。

  但其實這小動作,瞞不過梨落的眼睛。

  她目中微熱,忙垂下眼掩飾。

  「阿姐……不用放這麼多,我哪用得完呀。」梨落改起口來還是有些彆扭。

  「你若是不夠,隨時來信。」裴清瀾笑盈盈撫了撫她發頂,將箱子蓋起來。

  「娘娘,馬車候著了。」衡書進來稟話,他也會隨梨落一同離開。

  因梨落覺得自己遠行太過無聊,便拉上了他一起。

  梨落轉過臉來,最後抱了抱裴清瀾。

  「阿姐,我走了。」

  裴清瀾輕輕拍了拍她背,柔聲:「去吧。」

  「替我去看看,我未曾看過的地方。」

  梨落點點頭,鄭重嗯了一聲。

  衡書上前接過了箱子,先行往馬車上去,梨落跟在後頭,一步三回頭地望,裴清瀾立在原地與她招招手。

  兩人登上了馬車,梨落最後撩開轎簾,往外看了一眼。

  車聲轔轔漸遠,裴清瀾望著,直到馬車縮小成了一點。

  面上忽然落下一點涼意。

  她仰頭,見點點玉屑飄零。

  下雪了。

  —

  在南梁的戰役,由蕭言舟親手斬下三皇子的頭顱後宣告結束。

  攻入宮中時,裡頭的宮人四散奔逃,根本無人管躺在寢宮裡的老皇帝,他死於宮中大火。

  而連日內鬥也使南梁本身兵力便有所損傷,加之各有異心,最終慘敗乃意料之中。

  上京城亂作一團,無力逃離的百姓戰戰兢兢地躲在家中,而試圖逃出去的權貴都被看守城門的北姜兵士生擒。

  特別是被蕭言舟特別囑咐過的昌平侯一家。

  這家子人還沒能享受幾日重臣的尊貴待遇,便淪為了階下囚,如此落差可謂天上地下,侯夫人險些瘋了,侯爺則還勉強有些冷靜。

  他也知道這位北姜的帝王為何要捉他。

  他不安之時,又心存一分僥倖,期待對方會看在自己對「謝蘅蕪」的養育之恩上從輕發落。

  事實上,他也在蕭言舟面前這樣說了。

  蕭言舟聽完,沉默了許久,隨後冷笑一聲。

  昌平侯登時遍體生寒。

  隨後,他被餵下了屍毒,與其他昌平侯府的人關了起來。

  其餘人擔心昌平侯的病傳染給自己,惶恐之餘,又恨不得趕緊將其弄死。

  他們互相攻擊著,像是野獸。蕭言舟偶爾還去看看,只覺得嫌惡。

  這樣的人,怎配做他的阿瀾的父母。

  他想,也該讓阿瀾見見他們,想想該怎麼處理。

  於是,當蕭言舟回去時,也帶上了昌平侯他們。

  --

  戰事結束後,崔鶴便卸職還回兵權。

  念其戰功,天子格外開恩,並未對整個崔氏嚴刑處置,只將其盡數貶為庶人,放至前梁朝地帶,此後數代皆不許回京。

  至於府中僕役則按律處置。

  裴清瀾在崔露穠離京前見了她一面。

  她變得素淨內斂了許多,發上只用了一根木簪,衣裳也由綢緞換成了簡單的粗布。

  見面後,崔露穠眯了眯眼,第一句話便是:「我不想謝你。」

  她頓了頓,又有些不情願:「…但我還是得謝謝你。」

  裴清瀾溫溫一笑:「崔娘子有什麼打算?」

  崔露穠沉默了一會兒,似是在糾結是否要說出口。

  「……我自有打算,不勞娘娘掛心。」

  見她不願說,裴清瀾也不強求。

  「那願崔娘子一路順風。」

  崔露穠抬眸,深深望她一眼:

  「…願娘娘亦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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