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一章 先蠶禮

2024-06-20 14:35:54 作者: 玉籠煙

  之後兩日的時光流水一般過去,行宮的生活稀鬆平常,甚至有些過分安逸了。

  先蠶禮那一日,謝蘅蕪一大早便被拉起來,迷糊著由宮娥圍起梳妝打扮。

  沉重的翟冠壓下,又插上許多髮釵點綴。謝蘅蕪脖子一沉,險些低下頭去。

  她努力支著頭,半睜著眼看向鏡中。

  翟冠華麗,金光熠熠,正中嵌著一顆碧水清透的翡翠,兩邊對稱鑲了瑪瑙寶石,光華奪目;發尾處另外插上步搖,珍珠流蘇輕晃,靈動搖曳。

  儘管滿頭珠翠,卻也半點沒有蓋過她的容色,相反,那珠玉光輝在她面前,還稍顯遜色。

  等謝蘅蕪梳妝完畢,也到了該出發的時辰。

  蕭言舟等候了許久,面色無波,但聽著門後逐漸靠近的腳步聲,他心中無端有些緊張。

  兩側宮人上前,將門向內拉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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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光薄薄灑下,落在蕭言舟肩頭。

  謝蘅蕪與他對望,春日晨時的山間庭院中,俊逸郎君身姿挺拔,單是立在那兒,便如瑤樹瓊林。

  深沉莊重的龍袍襯托他越發威嚴而高不可攀,但于冕旒黑玉珠子間流出的目光里,卻是獨屬於她的柔情。

  謝蘅蕪莞爾,將手遞到他早就伸出的掌中。

  帝妃二人共乘御輦,前往山道下。

  行宮距那裡還有一段距離,謝蘅蕪實在困了,在輦上熬不住,眯著眼睡了過去。

  蕭言舟體貼她頭冠太沉,替她扶了一路。

  到了山道下,謝蘅蕪卻還沒有醒來。

  趙全見輦中二人遲遲沒有下來,瞧著之後的臣子泛起了嘀咕,有些心急近前低聲詢問。

  蕭言舟的聲音聽起來卻並不著急的模樣:「距欽天監定的時辰,還有多久?」

  趙全估摸了一下,稟道:「大約不到一刻鐘了。」

  蕭言舟淡聲:「那便再等一會兒。」

  等到時辰差不多了,蕭言舟才將謝蘅蕪輕輕搖醒。

  終於見到兩人下來,等候在外的群臣也鬆了口氣。

  他們還道這位皇帝又有了什麼主意,不打算祭祀了呢。

  眾人叩拜,鐘鼓樂聲響起。

  漫漫山道向上沒入雲霄,盡頭霧嵐繚繞,似入雲端。

  蕭言舟站在她身旁,低聲:「怕嗎?」

  山間寒風拂面,謝蘅蕪仰起頭,輕笑:「不怕。」

  --

  兩人在群臣目睹下,並肩走向山頂祭壇。

  按照啊禮制,謝蘅蕪還非後位,應當是在落後蕭言舟幾步的位置。

  但現在並肩而行,也無人敢說不是。

  山道陡峭而長,謝蘅蕪身上禮服頭冠又繁瑣沉重,漸漸地,便有些累了。

  她的步子緩下,面色無常,只鼻尖沁出了些細密的汗珠。

  蕭言舟若有所覺,隱晦地側目瞧了一眼,輕聲問道:「可還能堅持?」

  謝蘅蕪動作幅度極小地點了點頭,耳下真珠墜子被風吹動,輕輕拍在臉側。

  蕭言舟卻並不相信她尚且能堅持。

  面色能因胭脂掩飾,可眼神卻不能。

  他向她靠近了些,握住了她的手。

  謝蘅蕪有些錯愕抬目,蕭言舟與她遞來一個安撫的眼神。

  隨後,汩汩暖意自雙手交疊處淌入,像是暖風一般,謝蘅蕪覺得渾身都輕盈了些。

  她側眸,蕭言舟早已回過視線,目不斜視地盯著前方。

  卻還能分神與她囑咐:「留神。」

  說著,他握著她的手一用力,助她穩住了走神趔趄的身形。

  謝蘅蕪抿唇微微一笑,想好像自認識他開始,就浪費了他不少內力了。

  她雖然不懂,卻也知道習武辛苦。內力這東西……是這麼用的嗎?

  有了蕭言舟幫忙,餘下的路也不難走了。兩人執手,緩緩登上了高台。

  祭壇上已供奉著酒水瓜果,一旁宮人上前,遞來水讓謝蘅蕪淨手。

  隨後又有人上前,呈遞上一隻金盤,盤上覆著紅色軟褥,上頭趴著一條雪白的蠶。

  「娘娘,該進桑了。」

  一旁宮人小聲提醒,一面遞出桑葉。

  謝蘅蕪取過桑葉,餵了那隻幼蠶後,祭司開始唱禮。

  鐘鼓樂又變,仿若從天際傳來一般。

  蕭言舟與謝蘅蕪各執酒樽,向著祭壇中央,依禮念起頌詞。

  男聲低沉醇厚,女聲輕柔和緩,相差甚遠的聲音,交織在一起時卻分外和諧。

  和著那鐘鼓樂聲,仿若仙音。

  下方眾人仰頭,望著高台處的兩人。

  他們並肩而立,如此相配。

  崔露穠一時失神,那高台並不算遠,可現在卻好像與她隔著一道天塹。

  那是她永遠無法登上的台子。

  寒風拂過,崔露穠醒神,瞥向不遠處的崔鶴也望著高處發怔。

  她沒有多想,畢竟這場面本就浩大,隱隱的還有些神性,崔鶴這樣連年征戰的人,一時看怔了也是正常。

  畢竟愣神之人不止他們兄妹。

  不少人在此前,對謝蘅蕪主持先蠶禮一事相當不贊同。

  一個異國之女,還沒什麼本事,陛下讓她參與,未免是被美色沖昏了頭腦。

  可現下一瞧,他們忽又覺得蕭言舟果然還是理智的。

  這樣的場面,也不見她露怯,一切儀式皆井井有條進行著。

  靖國公與夫人呆在一處,齊齊望向高台。

  不知怎的,看到台上二人的背影,他們心中涌動起一股難言的情緒。

  像是高興,又像是酸楚。

  漫長的頌詞念完,蕭言舟與謝蘅蕪將酒敬過天,手腕一轉,將酒液灑向祭壇。

  到這裡,儀式已到了尾聲。

  最後,只需要將祭壇上銅鼎內點起火,便算禮成。

  蕭言舟接過祭司遞來的火把,示意趙全宣讀詔書。

  這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應是冊封謝蘅蕪為貴妃的旨意。

  但念到最後,趙全一貫平穩的語氣微妙地頓了頓,旋即流暢接上:

  「……冊為宸皇貴妃,欽此。」

  眾人譁然,連謝蘅蕪自己都難以置信地望向蕭言舟。

  怎麼……怎麼又往上提了一級?

  她暈暈乎乎的,看蕭言舟拿著火把靠近銅鼎。

  下頭已有老臣忍不住高呼:

  「陛下三思!」

  皇貴妃之位,僅次於皇后。

  現在後宮空置,這皇貴妃,實際上與皇后,又有什麼分別?

  何況這皇貴妃還並非本國之人,怎有這樣的道理!

  蕭言舟從前胡來,至少還是踩著線過,沒有太過過分。

  現在卻不一樣。

  荒唐,實在荒唐!

  恰此時,一朵雲飄來擋住了日光,天色陰沉下來。

  便有人高呼:「陛下,天地不允啊!」

  此言一出,有了許多附和聲,襯著陰沉天色,更是瑟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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