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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二章 妾身是關心您啊

2024-06-20 14:34:22 作者: 玉籠煙

  宮宴前一日,周啟避過所有人視線,秘密入了紫宸宮。

  「陛下,解藥已成。」周啟的聲音微微顫著,像是極力克制著激動,「微臣可以保證,陛下只要服下此方,便能藥到病除。」

  蕭言舟沒有立刻讓人去接,而是坐在上首懶懶垂眼,反問了一句:「是嗎?」

  這藥方是周啟被蕭言舟緊催慢催著加急研製出來,可現在有了成果,卻不見蕭言舟有多麼欣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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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啟疑惑,只道是蕭言舟謹慎,繼續說道:「微臣不敢欺瞞陛下,微臣研製此藥數載,願以性命擔保,這便是最後之方!」

  蕭言舟的神色依舊淡淡的,修白的指節有一下沒一下地叩擊著扶手,似乎全然沒有頭疾解除的欣喜。

  他被這頭疾折磨了這麼多年……如今終於能治好,可他想起來的卻是謝蘅蕪。

  如果自己的病好了,謝蘅蕪的香……還有什麼用呢。

  他想,那樣就沒有名正言順的理由去見她了。

  這理由不是對旁人,而是對他自己的。

  沒有了這理由,他卻還想見她。

  驀地,蕭言舟想起那日謝蘅蕪笑著與他說的話。

  「陛下是愛我的吧?」

  愛?可笑,他怎麼會愛她。

  他只是喜歡她的體貼,喜歡她的善解人意,俗一些來說,他還喜歡她的美色。她那樣識大體,放在身邊既能舒緩頭疾,又賞心悅目。

  如果不是出了那檔子事,他很樂意就好好將她養在宮裡,讓她做天下都羨艷的女人。

  就像那些臣子在府中養一些名貴的小玩意兒一般。

  ……真是如此嗎?

  寵愛的貓兒若是撓了主子一下,不管再名貴,也會被即刻殺死,稍微有些善心的,也會將它丟到冷僻之處,任其自生自滅。

  但他不捨得殺她……不,甚至於,連傷都不捨得。不僅如此,他還繼續好好養著她,吃穿用度,都不曾減去半分。

  哪怕他自己被她氣得吐了好幾次血。

  難道真如她所說,自己愛上她了嗎?

  蕭言舟難以言明心頭莫名的悵然與酸澀,眼眸里流露出幾多茫然,他又沉默那麼久,將周啟等得越發不安。

  陛下這是怎麼了……難道他的頭疾又加重了嗎?

  良久,蕭言舟總算說話了。

  「把東西給趙全吧。」

  周啟連連應聲,不忘提醒道:「陛下記得要儘快服用,若是過了三日之期,這藥便失效了。那藥引珍貴,若要再制,最早也得明年才能有了。」

  蕭言舟抬抬眼,面上無甚波瀾:「孤知道了,這段日子你辛苦,准你休沐半月。」

  周啟身形一頓,隨後鄭重謝了恩,去尋趙全了。

  蕭言舟依舊沒動,仿若雕塑般。他額角不住跳著,隱隱傳出針刺般的疼痛,似是頭疾又要發作。

  如果……如果他的頭疾未愈,那麼去尋謝蘅蕪,便不是因為愛上她,而是為了治病。

  他捨不得傷她,也是……也是因為她的香還對自己有用、周啟不是說過嗎,要對她好一些,才能讓那香氣發揮更多作用……

  蕭言舟想,他怎麼能愛她呢?

  他怎麼能動情呢?

  情……只能成為軟肋。他那愚蠢的父親,至死沒能捂熱崔氏的心,反而被崔氏利用了情,轉手化作插向自己心口的利刃。

  蕭言舟如是勸說自己,可心裡卻並未因此舒服上一點。

  反而更憋悶了。

  --

  宮宴當日,蕭言舟見到謝蘅蕪,竟有些不自在。

  他與她,是要一同入殿的。謝蘅蕪倒是不知他心中如何所想,只是見蕭言舟冷著張臉,道他還在生氣。

  她便上前輕輕挽住了蕭言舟的手臂,於他耳畔用只有二人聽得見的聲音道:「委屈陛下配合一下妾身,等會兒與群臣見面,才好不露餡不是?」

  馨香綿軟的身子貼在身旁,溫熱氣息輕擦而過,蕭言舟微微一僵,淡著眸看向別處,不輕不重斥道:「多嘴。」

  謝蘅蕪也不怵,知他不過嘴上與她放放狠話,笑道:「妾身也是好意提醒,陛下便勉為其難聽一聽吧。」

  蕭言舟嗤聲,儘管面上不耐,卻始終沒有甩開她。

  意識到這一點的謝蘅蕪,將眼睛笑得更彎了。

  兩人一同入殿落座後,蕭言舟宣了開席。

  崔太后看著這二人似是和好的模樣,笑意漸深。

  宮宴上有不少女眷,脂粉香氣混在一起,儘管與蕭言舟隔了段距離,卻還是有些熏人。

  他擰了擰眉,被這股香氣嗆得咳嗽了幾聲。

  座上的崔太后與崔左丞對視一眼,各自心照不宣。

  看來他果然還未病癒,謝蘅蕪下手還真不輕啊。

  那廂蕭言舟隱晦地瞪了謝蘅蕪一眼。

  宮宴座次是她安排的,他會被脂粉香熏到,顯然是她故意。

  謝蘅蕪裝作不知,兀自夾了一筷面前的菜式,笑盈盈遞向蕭言舟;

  「陛下快嘗嘗。」

  座下數道目光有意無意看來,蕭言舟鳳眸輕眯,唇角緩緩勾起一抹笑。

  「多謝阿蘅了。」

  他微微低頭,張口將筷間的菜咬入口中,深黑的眼眸卻始終盯著謝蘅蕪,其中湧現起溫柔到古怪的笑意。

  謝蘅蕪被他盯出了一身雞皮疙瘩,唇邊笑弧微僵,趕緊收回了自己的筷子。

  蕭言舟見唬住了謝蘅蕪,心情也稍好上一些,目光觸及座下崔鶴,他略一抬眉,舉杯道:「崔愛卿難得回京,與孤喝上一盅。」

  崔鶴受寵若驚起身,手忙腳亂地舉杯祝酒,眾人紛紛笑語附和,又各懷心思。

  陛下突然對崔氏態度轉好,是又有了什麼打算嗎?

  連崔左丞都微微凝眉,若有所思地打量起崔鶴來。

  他們雖是父子,其實交流並不多。他對自己這位兒子的了解也並不深,只覺得崔鶴太過神經大條,實在不像他們崔家的人。

  陛下特意點了崔鶴的名兒……究竟是態度緩和,還是有意要扶持起崔鶴來,從內部分裂崔氏?

  當人身居高位時,任何一個簡單的舉動,都會引來底下人無數揣測。

  蕭言舟還記著那日御書房外崔鶴與謝蘅蕪相談甚歡,有意讓他當一當靶子。

  然崔鶴並未想那麼多,畢竟他也的確多年不曾回京,蕭言舟提到他,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他與蕭言舟祝酒後,又向崔太后敬過,最後轉向謝蘅蕪,相似的祝酒話語裡夾帶著微妙的激動。

  謝蘅蕪笑著向他舉杯,很給他面子地將一盅酒一飲而盡。

  崔露穠坐在崔鶴身旁,瞧著這一幕,眉頭不覺皺了皺。

  她這兄長,何時與那女人認識了?

  是以崔鶴落座後,崔露穠低眸小聲問道:「阿兄見過宸妃?」

  「幾日之前,御書房外偶遇。」崔鶴感慨,「原來這位宸妃娘娘與你年齡相仿,我初見時,還以為要比你年長些。」

  崔露穠感興趣地挑了挑眉:「此話怎講?」

  「我觀她言辭談吐,分外妥帖沉穩,實在不像這年歲的。」崔鶴頓了頓,補充道,「當然,我沒有說妹妹你不好的意思……」

  崔露穠嘴角微微抽了抽,不像再與這個傻子哥哥說話。

  崔鶴也覺自己好像說錯了話,乾脆閉嘴埋頭喝酒。

  旁人道他寡言,其實是因為崔鶴張口太容易得罪人,索性就少說話了。

  但……似乎在宸妃面前,他就沒有這種需要時時小心的感覺。

  他這般想著,又抬眸偷偷看向謝蘅蕪。正巧後者的視線逡巡而來,與他四目相對下,謝蘅蕪揚唇向他笑了笑。

  她本就花容月貌,這一笑如撥雲見月,籠罩的薄薄霧嵐散開,華光落下。崔鶴呼吸一窒,被口中尚未咽下的酒猛然嗆到,低低咳嗽起來。

  蕭言舟看在眼裡,周身陰沉下不少,捏著酒盅的手指節發白。

  好得很,都敢當著他的面眉來眼去了!

  他不失陰暗地想,該做些什麼給崔鶴添點堵,最好讓他十天半個月都無法得空。

  然此時,一隻溫暖柔軟的手輕輕搭在了他的手背上。

  蕭言舟眸心一動,側眸睨去。

  謝蘅蕪按住他捏著酒樽的手,微微傾身過來,柔聲道:「陛下龍體未愈,少貪杯才好。」

  她目中關切,倒像是真的在關心他一般。

  偏偏那桌下,有什麼東西附來,一下又一下,輕蹭著他的小腿。

  蕭言舟額角跳了跳,看她生得如此清純無辜,可行為卻又這般……這般放浪!

  她便是篤定了自己在眾人面前沒法對她如何罷了!

  他忍了忍,似笑非笑看她,語中暗含警告,低聲道:「阿蘅,別太過了。」

  「陛下,妾身是關心您啊。」謝蘅蕪面上一徑無辜柔弱,難得有能讓他吃癟的時候,她怎會輕易放過。

  若不是桌下的動作變本加厲,蕭言舟當真以為她是在「關心」自己了。

  他覺得自己的額角抽得更厲害了。

  蕭言舟忍無可忍,霍然起身,對著一眾面露愕然的臣子淡淡道:

  「孤身子不適,暫去歇息,眾卿且樂。」

  說罷,他拂袖離開,絲毫不給眾人反應的機會。等人回神,他們的皇帝已經走了。

  便見那位美麗的宸妃娘娘裊裊婷婷起身,與太后低聲說了什麼後,便面露憂色地追了出去。

  眾人也都知蕭言舟寵愛她,是以對這二人插曲,並未太過在意。

  --

  蕭言舟在前頭走著,聽到身後珠玉相撞泠然,他皺了皺眉,卻不由自主放慢了步子。

  等到那聲音極近了,他轉身,一把捏住謝蘅蕪的手,冷聲道:「你又要做什麼?」

  樹影婆娑,搖落在他面上,顯得他整個人都兇巴巴的。

  謝蘅蕪蜷了蜷被捏住手腕的那隻手的指尖,眨巴著眼道:「妾身擔心陛下著涼,才出來看看的。」

  「你當孤是紙糊的不成?」

  他冷哼,一把將她手甩開,看人吃痛揉著手腕,眉頭才稍舒展了些。

  「說罷,你出來找孤,到底要做什麼?」

  謝蘅蕪記著崔太后先前吩咐,低眉道:「陛下,今夜宮外有燈會,陛下可否帶妾身一同去看?」

  她仍記得自己質疑這要求太無理突兀時,一定會被蕭言舟看穿時,崔太后那樣說:

  「他既然帶你瞞著哀家出去一回,便能出去第二回。」

  「何況皇帝現在對你情衷,你就是要天上的星星,他都會讓人摘下來給你。」

  「你放心,他不會察覺的。」

  如果蕭言舟真的中了那勞什子香,或許不會察覺。

  但也幸好,他沒有中。

  蕭言舟目露狐疑之色,旋即反應過來,笑得陰森:「想讓孤帶你出宮?」

  謝蘅蕪聽他這般說,以為他是明白背後有誰授意。她剛放下心來,就見他眸心沉下,話鋒陡轉:

  「然後你趁亂逃走是不是?呵,孤絕不會答應你。」

  他斬釘截鐵說完,回身就走。謝蘅蕪愣了愣,趕緊又提裙追上。

  不是的陛下,你怎麼還鑽上牛角尖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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