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3章 超度

  蘇北患有一種極其罕見的疾病，只有通過近親的器官移植才有可能治癒，而且還有復發的可能，高醫生恰好是他的主治醫生，面對手術他的父母很猶豫，一是高昂的手術費，還有對大人身體的傷害，包括以後可能復發的風險，最終選擇放棄，可能是無法接受，他的父母選擇偷偷離開了醫院，那個可憐的孩子在絕望中死去，最後見到的人是高醫生。

  「能找到他的父母嗎？」

  高醫生搖頭，「我也沒有把握，只能試試了。」

  高醫生在我面前說出這些的時候，她的眼睛裡隱現淚光，我相信她說的都是真的。

  高醫生找到蘇北父親的電話，一開始他拒絕見面，直到高醫生說出蘇北的事，最終他才同意。

  從醫院裡出來，我上了高醫生的車，一路趕過去，最後在一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廳里見了面。

  我們提前趕到，十幾分鐘後咖啡廳的門推開，一男一女從外面進入，男人走在前面，後面跟著的女人很小心的用手護著肚子，她的肚子很大，應該用不了多久就生了。

  他們就是蘇北的父母，在面對無法預知的未來時放棄了病重的蘇北，然後選擇了另外一種最簡單的方式，重新讓一個孩子出生。

  

  「高醫生，對不起，我們當初不得不那麼做，家裡老人都有病，如果小北他爸出了事，整個家就都完了。」女人說完低下頭，拿起紙巾擦著眼淚。

  「理解。」

  高醫生點頭，「孩子是你們的，這是你們的權力，但是因為你們的決定，讓他一個人面對死亡，怨念太重，現在變成怪物留在醫院裡害人，我希望你們能見他一面。」

  「不行。」

  女人搖頭，「如果讓他見到我現在這個樣子，肯定會傷害我肚子裡孩子，我已經失去了一個，不想再失去第二個。」

  蘇北的爸爸嘆了一口氣，「我和你們去，雖然過去了一年了，每天做夢還是能夢到孩子，覺得心裡虧欠他的。」

  高醫生看向我，其實這是奶奶的意思，用親情化解棄童身上的怨念和戾氣，最好是兩個人同時出現，小孩子對媽媽的感情應該更深一些，但是她的擔心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讓棄童看到懷孕的媽媽，被拋棄的怨念肯定會更強。

  「可以。」

  「我先送她回去。」

  男人扶著女人向外走，這時天隱約的快要亮了，我鬆了一口氣，希望能行。

  車燈亮起，難掩疲憊，隨著車子啟動，我睜開眼睛，突然看到一張慘白的小臉。

  「蘇北！」

  我喊出來，高醫生猛的踩下剎車，車子劇烈的晃了一下，還好有安全帶，否則這一下肯定會撞到。

  「在哪？」

  高醫生慌了，這不是什麼好事，在這種情況下開車很容易出現事故。

  「前面車子的後面。」

  我深吸一口氣，剛才確實看到了，在車燈亮起的一瞬間，我看到了蘇北的小臉，他趴在前面車子的後玻璃上，臉上帶著笑意，一隻手抬起，居然還在朝我揮手。

  「蘇北的父母。」

  高醫生似乎想到了什麼，她再一次啟動車子，我們剛才是跟著蘇北父親的車子後面，也就是說棄童在那輛車上。

  「難道蘇北是想通過我們找到他們？」

  車子快速向前開，路燈刺眼，我只能閉上眼睛，突然冒出這樣的念頭，蘇北是被父母放棄之後留在醫院裡，生命停止之後，他的父母並沒有將屍體接走，醫院索性把屍體留下作為病體標本進行研究，希望能找到其他辦法解決類似的疾病救活更多人，所以蘇北怨念形成的靈體只能留在醫院裡，選擇了最後看著他死去的高醫生，很明顯蘇北並沒有要殺死高醫生的想法。

  難道真的和我想的一樣？所有這一切都是蘇北設計出來的，他襲擊我，然後通過高醫生找到他生前的住院記錄，肯定會聯繫他的家人，那樣就可以實現他的計劃。

  一個七歲的孩子，真的可以做到這些嗎？

  我的腦袋裡亂成一團，蘇北父親的電話一直沒人接，高醫生的車子跟丟了，只能按照我們之前在醫院查到的地址找過去。

  車子停下，我快速下了車，蘇北父親開的車子停在前面，這時我聽到了女人的慘叫聲。

  「壞了。」

  我朝著斜坡下衝去，女人的慘叫聲不斷傳出，當我衝下去的時候看到蘇北的手抓住女人凸起的肚子，他的另外一隻手裡拿著一把鋒利的尖刀，尖刀對準了肚子。

  「蘇北，放下，他是你媽。」

  蘇北看向我，「她不是，肚子裡的才是她的孩子，我不是，我是多餘的。」

  「小北，聽爸爸說，你是爸爸最愛的孩子，但是沒有辦法，我們家裡沒錢，只能這麼做。」

  蘇北的爸爸跪在地上，他大聲的抽泣，「都怪我，如果你想讓人償命，把我的命給你。」

  「不。」蘇北搖頭，他的臉上沒有一絲表情，「我恨你們放棄了我，但是從來沒想過要殺你們，只是想再見你們一面，但是肚子裡的不行，我恨他。」

  這下麻煩了，誰都沒料到蘇北會一直跟著我們，而且提前躲在他父親的車裡。

  我急得滿頭是汗，這小東西道理講不通，因為肚子裡的孩子讓他的怨恨徹底爆發，弄不好是一屍兩命。

  「你難道都忘了嗎？是她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生下你，把所有的愛都給了你，教你說話，陪著你一起笑，在你第一次喊出媽媽的時候，開心的快要飛起來，就算你生病了也日日夜夜陪著你，不是她放棄了你，是現實。」

  高醫生說完嘆了一口氣，她繼續朝著蘇北走去，「小北，還記得我嗎？我是高醫生，在你離開的那一天，我哭了，很不甘心，但是又沒有任何辦法，只是祈禱活著的人能好好活下去，不再受病痛的折磨，除了這些，我其實什麼都做不了。」

  「我記得。」蘇北點頭，「是你一直陪著我，所以我一直跟著你，可惜你感應不到我的存在，直到他出現。」

  我咳嗽一聲，這個時候應該說點什麼，看著蘇北的樣子，一句話都想不起來。

  「去死吧。」

  蘇北舉起尖刀，高醫生沖了過去，她抓住蘇北的胳膊。

  我看到了血，鮮紅色的血流出，尖刀刺中了高醫生的肚子，她發出痛苦的喊聲。

  「不要再錯下去，她是最愛你的人。」

  「高醫生。」

  我從另外一側靠近，從地上抓起一根木棍拿在手裡，「看看你都做了什麼？你傷害都是你最親的人，就算你心裡有怨氣，至少得到過父母的疼愛，有多少孩子從小成為孤兒，他們從來沒見過自己的父母，甚至連喊一聲媽媽的資格都沒有。」

  我聲嘶力竭的喊出來，這是積壓在我心底二十年的聲音，在我出生之後，他們就離開了我，然後再也沒回來過，如果不是奶奶，我早就死了。

  「小北，媽媽錯了。」

  蘇北的媽媽慢慢向下，她蹲在地上抱住蘇北，從眼中掉落的眼淚落在小孩子的臉上，這一刻蘇北臉上的表情發生了一些變化，那把帶血的尖刀從他的手裡滑落掉到地上。

  「對不起，小北，是媽媽對不起你。」

  我轉過身，不忍心再看下去。

  「李威，你的父母也放棄了你？」高醫生走過來，他應該是猜到了，奶奶住院之後，只有我一個人過來，還有我面對蘇北的時候說出的那番話。

  「是。」

  我點頭，「在我出生之後，他們就離開了。」

  「那他們還活著嗎？」

  「不清楚。」

  我咬緊牙，在我的記憶中，從來沒有出現過的兩個人，索性就當他們死掉好了。

  「你的心裡其實還是很想見到他們，畢竟這是人世間最無法割捨的情感，任何人在做出決定之前，都會有所取捨，相信你的父母也是，他們離開一定有原因。」

  「無所謂。」

  我勉強擠出一絲笑意，轉身看去，蘇北依偎在母親懷裡，他的手落在凸起的肚子上。

  「媽媽，他以後可以叫蘇北嗎？」

  「可以，媽媽答應你。」

  「那樣我就還可以和媽媽在一起，好幸福。」

  我看著蘇北的眼睛閉上，一團灰色的氣從他的身體裡散出，屍體慢慢乾癟下去。

  這裡已經不需要我們，這次比我想像中要更順利，可能是我命好，每一次遇到這些東西都能逢凶化吉。

  「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我愣了一下，高醫生並沒有啟動車子，而是看向我。

  「我？」

  「對。」

  高醫生點頭，「這件事只有你能幫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