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七章 娘娘從來不對朕主動
2024-06-19 16:59:33
作者: 救救小羊
推開門,周旖錦看著桌上摞成小山的一沓奏摺,驚訝地瞪大眼,不滿道:「皇上在鳳棲宮裡動手腳,也不知會本宮一聲。」
魏璇訕訕笑了笑,沒有辯駁她的話,徑直走進去,在案邊坐下。
桌上已提前被李祥收拾整齊,擺了他習慣的用具,其中那硯台尤為顯眼,是從前周旖錦送他的那枚。
「這兩年,朕一直仔細收著,」見她的目光落在硯台上,魏璇唇角略微一挑,目光直勾勾看著周旖錦,說道:「這可是娘娘的心意。」
魏璇並未著急批奏摺,反倒在書架上尋了熟悉的位置,將棋盤取出:「娘娘陪朕對弈一局可好?」
周旖錦有些侷促,點了點頭算是答應。
二人對坐在案前,彼此靜默地望著眼前的棋盤,不一會兒,黑白棋子便下滿了一角,衝撞的顏色糾纏在一起。
魏璇抬起頭,隔著窗欞上繁複的花紋,望向外面窸窸窣窣的一大片竹林。
夕陽西下,微風輕拂,暖金色的光芒自上而下塗抹出一片虛幻的光影,令人目眩神迷。
他與周旖錦同住在鳳棲宮的那一年,二人也曾多次如這般靜坐在書房對弈,可不同的是,那時周旖錦總愛找些話題關心自己,而如今卻是沉默著一言不發,臉上那故作冷淡的神情仿佛無形的簾幕,將他當做洪水猛獸一般防範起來。
「娘娘這幾日身子好些了嗎?」無奈下,魏璇只能先行開口,關心問道。
周旖錦落子的手指一頓,似乎想起那生病的緣由,不由得蹙了眉:「好些了。」
她只輕飄飄撂下這一句,隨後便緘默不語,魏璇躊躇了好一會兒,不知為何,平日裡舌戰群儒的本事絲毫使不出來,他不知從何處開口,思緒也混亂起來,不過半晌便輸在了周旖錦手下。
魏璇心中沉悶地憋著一口氣,側身拾起桌上的奏摺,眉眼低斂,翻閱起來,可那一行行字句如野蜂般在眼前亂飛,怎麼都沉浸不下去。
周旖錦收了桌上散落的棋盤,信手從書架上隨意抽了一本,自然地尋了個角落的太師椅坐下,縴手把弄著夾在書中的鏤空金葉子,濃密的睫毛在眼下遮擋出一小片淡灰色的陰影。
「娘娘為何離朕這樣遠?」過了半晌,魏璇終是忍不住,問她道。
周旖錦頭也沒抬,遠山一般的黛眉微微揚起,答道:「皇上在批奏摺,本宮若是靠的近,才是不合規矩。」
「娘娘怎的滿口這些禮儀規矩,」魏璇終於低低地笑了起來,溫柔地抬手招呼她:「過來,陪著朕。」
安靜的房間內,他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淺淡的尾音迴蕩在空氣中,宛如呢喃耳語。
周旖錦指尖的金葉子一晃,摔進書頁中。
她緩步走上前,站在案前,凝視著魏璇的眉眼,而魏璇硃筆一揮,將手中的摺子「啪」的一聲闔上,抽出新的一本,毫無忌憚地攤開在桌面。
周旖錦百無聊賴,隨手替他磨墨,即便動作輕緩,那白皙的指尖還是不慎沾染了點滴墨珠,硃砂艷紅的顏色隨著她手腕的轉動浮動如影。
周旖錦低著頭,說道:「皇上登基不過半月,便來鳳棲宮兩次,外邊人知道了,不知要怎麼編排皇上。」
「誰敢。」
聽到這話,魏璇不由得皺起眉,心裡騰升起怒火來。
自他出生以來,便殫精竭慮,一直追逐著名為「皇位」的果實,無數屍骨如螻蟻般被踩在腳下,他也一刻不曾鬆懈。
他還未明理時,此事便已別無選擇,如同與生俱來的義務,若不爭奪,便只有死路一條。
直到有一天,他終於摘到這勝利的果實,再回過頭來看,想要保護的人卻一個都沒留住,剩他一個孤家寡人獨守著這冰冷的皇位,心裡難免生出怨恨來,想要將那些所謂既定的條條框框、規矩禮儀全部撕碎,難以啟齒的愛,也迫不及待地宣之於口。
「朕豈是在乎這些規矩的人?」魏璇口中反駁,眼神卻不由自主地沉了下去,冷冽的光芒落在周旖錦身上,少頃,從懷中掏出帕子,想為她擦拭手上的墨。
短暫的沉默,周旖錦卻忽然抽回手,抬頭道:「皇上放本宮出宮吧。」
如今魏璇對她可謂是十分上心,這些時日,宮裡各處守衛森嚴,尤其是鳳棲宮附近,一夜之間都添了人手,她哪怕能神不知鬼不覺逃出宮中,也不見得能在他的把控下安穩久居。
魏璇看著周旖錦,眸中的神采驟然暗下去,冰冷刺骨,那種強橫逼人的帝王的氣息一瞬間威壓而下,沾染了冷冽香氣的帕子也尷尬地停駐在了半空中,隨著他心緒起伏,微微顫抖著。
「可是朕想時時刻刻讓娘娘陪在身邊,伺候朕。」許久,魏璇輕輕笑起來,輕慢地說出這令她難堪的話語。
他抓起周旖錦纖弱的手腕,拭去其上那一點突兀的朱紅,可他手上用的力太大,摩挲間又令她皮膚上泛出一圈紅痕。
周旖錦忍著疼,故作平靜地回望著魏璇,又問道:「皇上會冊封本宮為太妃嗎?」
魏璇愣了一下,沉默半晌,他的手臂無力地垂落在桌面。
「朕不會。」魏璇眉頭緊鎖,似乎在沉思著什麼,既未答應她,也不再說話。
如今時局未穩,若一步行差踏錯,叫他人得知了他對周旖錦的心思,恐怕會在朝廷上赫然掀起驚濤駭浪,鬧出難以平息的動盪。
與周旖錦在一起,遇到何種困難,魏璇自己並不在乎,卻不願令她再被迫面對這污濁黑暗的流言蜚語——
她本該是永遠幸福快樂,生活在明亮之中的。
但若不如此,他出於私心,怎麼也不肯將她冊封,釘上那無法挽回的身份的枷鎖。
更何況這些時日,他已經借著權勢的威逼,強迫周旖錦做了許多不情願的事,哪怕貴為九五之尊,他心裡也難免懷著深切的愧疚。
「娘娘……真的不願留下來嗎?」魏璇抿著唇,嗓音輕緩問道。
周旖錦搖了搖頭。
她毫不避諱地直視著魏璇,目光中那堅定的神采如一團火焰,同她坦陳心志說對他有情時無般一二,幾乎要將他燙傷。
魏璇偏過頭,喉結滾動了一下,片刻後,沙啞的聲音從喉嚨中逼出來:「朕答應你。」
這短短的幾個字似乎用盡了他渾身的力氣,方才還懷著憧憬的目光霎時間黯淡下去,如同繁星被烏雲遮擋,暴風雨一觸即發。
良久,魏璇忽然仰起頭,躊躇了一下,問道:「那娘娘今夜陪著朕,好嗎?」
周旖錦垂下頭來看他。
男子鋒利的下頜線如刀,而那一貫溫潤的眸光中,此刻卻飽含著微弱期待,她輕而易舉便從他那微微低垂的眼尾和濃密的睫毛間看出濃重的憂鬱和熱烈的懇求。
周旖錦咬著下唇,鬼使神差般點了點頭。
魏璇唇邊終於浮出笑意來,像是答應她要求後狡黠的討寵。
「娘娘,坐過來。」他輕聲道。
案前只餘一把椅子,周旖錦的臉霎時泛起了紅暈,魏璇伸手一攬,她那略有些僵硬的身子便跌在他懷中,男子身上的暖意隔著衣料傳來,如一張無形的網將她籠罩在其中。
魏璇神色自然,向後挪了些,承托住她的身子,隨後又翻起面前的奏摺。
周旖錦不敢亂動,只覺得他那高挺的鼻樑近在咫尺,安靜的空氣中,連呼吸聲都清晰可聞。
她扭過頭,視線便自然而然地落在案上,魏璇似乎有意讓她看清奏摺上的字跡,硃筆寫批文的速度慢了下來。
那摺子上所言,是對被俘後四皇子的處置。
在邊關時,他為權勢殺害五皇子時有數個大將目睹,已成板上釘釘的鐵證,如今四皇子戰敗,雖留了他性命以示皇恩,可他卻賊心不死,本是禁足於宮內,卻屢次目中無人對魏璇破口大罵,因此便將他生活用度一應苛減,加派人手嚴加關押。
周旖錦的視線平淡地從那奏摺上滑過,最後又落在魏璇剛毅且清雋的朱紅字跡上。
過去的半年內,她收到用那字體寫下的書信無數,從簡短倉促的字條到蓋了印璽的國書,只要他拉開大案下的暗櫃,便能看見紮成厚厚的一沓。
魏璇將批完的摺子扔到一邊,又低下頭來看她,輕輕嘆了口氣:「娘娘從來不對朕主動。」
周旖錦不知如何回答,只能垂眸看向地面,半晌,魏璇濕熱的聲音又迴蕩在耳畔,輕薄的呼吸令她渾身泛起柔軟的戰慄。
「娘娘主動親朕一下,明日朕便提拔周宴的官職,可好?」
魏璇唇角的笑意更濃了,他眉毛輕挑,明亮的目光望過來時,活像一個昏君。
魏璇將周旖錦抱得更緊了些,視線垂下來,只要她稍一偏過頭,便能觸到他的唇。
「皇上何苦拿哥哥威脅本宮。」周旖錦坐在他腿上,身子卻被硌得慌。
她不悅地皺了眉,想要挪開,魏璇卻不肯鬆手,將她箍得更緊。
他幾乎已不屑在她面前繼續偽裝,坦然道:「朕並未威脅娘娘,而是娘娘想要什麼,朕都可以滿足。」
周旖錦的視線無奈地落在魏璇輪廓清晰臉上,許是因著某種隱秘的衝動,他渾身的肌肉都微微繃緊,她的目光順著衣襟向下滑動,停駐在某處。
才過了這短短几日,她幾乎還記得他身上每一處挺拔線條的走勢,蓬勃的年輕男子的力量。
「娘娘應當清楚該怎麼做。」魏璇眼眸微眯,呼吸聲傾灑在她耳根後,霎時令周旖錦脖頸上泛起一層紅暈。
「皇上……」周旖錦蹙著眉,推拒的聲音漸漸弱下去。
對他的情愫不知從何時何處而起,似乎在她精心為魏璇布置圈套時,隨著他口中一聲聲「娘娘」的呼喚,那原本微弱的情意便像毒蛇一般往她心裡鑽,罪孽的血液滲透了四肢百骸,使她明知是錯,卻如義無反顧撲向禁忌之火的飛蛾,無法自拔地淪陷了進去。
她在感情方面雖有些遲鈍,但並不傻,何嘗意識不到此事,可她自小生在周家這儒學大家,日夜受著那詩書禮樂的浸濡,那滿紙荒唐的「仁義道德」、「大局為重」,無一不化做細細的線,將她的心沉甸甸地束縛起來。
周旖錦鼻尖發酸,眼眶中又盈起點滴淚光。
「本宮不可如此……」
她知道自己難以擺脫這禮教的束縛,難以面對這寂寂深宮和涼薄的皇恩,無數個日日夜夜,她將那不可言說的感情埋藏塵煙之下,似乎唯有在他以皇權做脅時,她才能短暫地放下這重擔,心安理得地將身體託付給他,而靈魂則直面自己的心。
可下一刻,魏璇的吻已覆上來,熾熱的溫度打斷了周旖錦混亂的思緒。
他的動作相比幾日前的青澀莽撞已熟稔了不少,溫柔又帶著掠奪的意味,撬開她的唇瓣。
周旖錦下意識反抗,手腕卻被魏璇桎梏,貼在他胸口,那強勁有力的心跳聲便順著指尖一路清晰地傳入大腦。
「就這一次,」魏璇幾乎是貼在她耳邊哄勸,唇齒間溫柔繾卷,「朕明日便將娘娘送出宮。」
「娘娘,就這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