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拜帖

  「淑兒！」

  林夫人瞪大了眼睛看著眼前這個消瘦的夫人幾乎認不出這人就是自個的親妹妹，眼睛立刻就酸了，「你怎麼瘦成了這幅模樣？」

  

  小林夫人微微一笑，眼角和嘴角立刻就堆起了淺淺的皺紋，看著哪像是林夫人的妹妹，完全就像是林夫人的姐姐。

  「姐姐，你說的那個程家的二少夫人在哪裡？」

  小林夫人才剛來，甚至來不及和久別重逢的親姐姐說些親近話，張嘴就問程家的那個二少夫人。

  林夫人的眼淚剛掉下來又被她拿帕子給擦了，林夫人都快哭不出來了，忍不住嗔道：「程家的二少夫人好端端一個大活人，難道還會跑不成？倒是我們姐妹倆這麼多年沒見，我有許多話要跟你說。你倒好，心裡只有別人。噫，對了，你怎麼連信也不寫一封給我，就自個上京了？」

  說到這，林夫人的臉上未免多添了幾道愁意。

  「若是你早寫信告訴我要來，我必定勸你不要來，如今是多事之秋，這京城也是朝不保夕啊。」

  朱尚清是今上的人，又是戶部尚書。

  如今前方在打仗，每一天從早到晚都有人追在朱尚清後頭要錢要糧，朱尚清煩不勝擾乾脆就睡在了衙門裡頭。

  公務繁忙也就罷了，真正壓在林夫人心頭的卻是李若冰和今上之間的崢嶸已經顯露一般，日後究竟如何關係到她一家的安危。

  林夫人這兩天正是上火牙疼的時候，偏偏小林夫人這時候又來了。

  許久不見的親妹妹來了，林夫人不可能不高興。

  可高興的同時又難免有些頭疼，如今京里多少人急著往外逃，只有她的這個妹妹這不是自投羅網嗎？

  小林夫人千里奔波早已經疲累不堪，可精神卻很好。

  「姐姐，我來就是因為你那封信啊。我就是奔著程家二少夫人來的，你讓我怎麼能不問她？」

  林夫人瞪瞪眼睛又有些無奈，「如今程老夫人也在京中，程家的二少爺和二少夫人就跟著她另開了一府，大家都是規矩人家，哪有連帖子都不遞，就直衝衝上門找人的道理？」

  說到這，林夫人眼波一轉看向了小林夫人，「說起來，這樁事到底是怎麼回事？你這樣突然來了京城，難道說那程家的二少夫人當真和你……」

  小林夫人淡淡地點了點頭，面上波瀾不驚。

  「姐姐，我不瞞你。當年我生下瞳瞳養她到五個月的時候，漸漸就發現了她不對勁的地方。這孩子似乎天生就痴傻，眼睛總是看不到一處地方，逗她鬧她從來都不笑，除了餓了會哭幾聲之外，對旁的事可以說毫無反應。」

  這麼多年過去了，小林夫人說到往事的時候已經十分平靜。

  「我當時又是傷心又是害怕，本想瞞著鍾啟楠，可結果被瞳瞳的奶娘告到了婆婆那。鍾啟楠親自將瞳瞳抱了出去丟了，哪怕我跪在地上磕破了頭求他……」

  小林夫人的眼睛裡翻動著憎恨和怨毒，「他告訴我，瞳瞳死了。我也一直以為瞳瞳死了，這些年，我吃齋念佛只為了替瞳瞳積福，只盼著她能投胎轉世，來世是個健康的好孩子。」

  林夫人的眼睛一點一點發紅，豆大的眼淚直往下流，「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你竟然過得這樣苦……」

  小林夫人奇異地笑了起來，「姐姐，我不苦。我這麼些年吃齋念佛受的苦，若能換得瞳瞳平安在世，我就不苦。姐姐，你不知道，我看到了你的信，我心裡有多高興？自從瞳瞳被鍾啟楠抱走之後，我很久沒有像那一刻一樣高興了。」

  她在笑，林夫人卻在哭，哭得上氣不接下氣。

  「鍾……啟……楠……」

  「虎毒不食子，他真是個畜生！」

  小林夫人臉上的笑容突然變得冰冷，「其實我應該謝謝他，多謝他手下留情放了瞳瞳一條命，才我和瞳瞳能相聚的今天。」

  到了此刻，林夫人突然害怕了起來。

  「淑兒，那程家的二少夫人只是和你長得很像，可……這世上長得相像的人太多了，若是萬一那程家的二少夫人和你沒有關……」

  她妹妹太苦了，好不容易有了點希望，可若是希望破滅她妹妹又會怎樣的失望？

  林夫人心如刀割，看著消瘦可憐的小林夫人話都說不出。

  她心裡此刻萬分的悔恨和害怕，給了小林夫人希望的這個人就是她自己啊。

  小林夫人臉上的笑容多了幾分溫暖，「姐姐，這些年我仿佛生活在十八重地獄，但我不害怕陽光，陽光之於我，就是救贖。哪怕這道陽光是虛假的，我也心中滿是感激。」

  在地獄掙扎了太久的人，心中該是多麼嚮往陽光？

  又豈會對陽光產生怨憎？

  小林夫人笑道：「無論程家的這位二少夫人是不是我的瞳瞳，就想你說的那樣，她長得和我那麼的相像，我看一眼她，便當了我的瞳瞳還活著，我心裡就能平靜了。」

  林夫人泣不成聲，「好！我立刻寫帖子，明天，明天我們就去程家看那位二少夫人！」

  她向來是爽利的性子，如今見了自個的親妹妹活成了這幅模樣，該說是心疼還是憤怒好呢？

  林夫人恨不得鍾啟楠就在她跟前，她好一巴掌扇死他。

  畜生，真是個畜生。

  遙想當年，靖南侯府兩朵姐妹花，她靈動淑兒溫婉，走出去人人側目。

  可如今呢？

  她的妹妹，瘦成了一具骷髏，哪裡還有半分當年的風姿？

  一封拜帖很快從戶部尚書府送出，進了程家。

  「林夫人又要來？」

  許春妮被程老夫人派人從將作監叫了回來，身上還帶著濃濃的硝石味道。

  「她又要來做什麼？還指定要見我？」

  程老夫人也是滿臉無奈，「她用詞客氣到了極點，甚至連她娘都搬了出來，非要我一定讓你明天也在場。春妮，你看能不能委屈你一二？」

  上次林夫人來了之後，莫三娘暈倒許春妮讓許大有去江南打聽消息，程老夫人就覺得林夫人不像是貴客倒像是攪屎棍。

  可這次，這「攪屎棍」又要來，還夾帶著上一輩的情分，讓她都沒辦法推脫。

  許春妮很痛快地點了點頭，「祖母，這哪算什麼委屈？明天林夫人來的時候，我在您身邊伺候就成。」

  話是說得痛快，可許春妮心裡難免嘀咕。

  也不知道林夫人這一趟來究竟又是為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