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七章 接風宴

  沒忘記？

  那這一府的鶯鶯燕燕又是從哪冒出來的？

  程士茂冷笑一聲從地上站了起來，「父親若沒忘記我姨娘，就該知道有時候迎娶高門嫡女未必是幸。許氏嬌珠很好，我很是歡喜，祖母替我定親我也很是感激。」

  「父親若沒有旁的指教，恕我失陪了。」

  「你……」

  程老爺追著程士茂離開的背影走了幾步，「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恨我？」

  程士茂的腳步頓了頓，片刻之後在程老爺分不清是期盼還是恐懼的眼神里，沉默著一言不發地離開了。

  「他恨我……」

  程老爺似乎有無比的失落，「我兒子他恨我……」

  「青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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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捧著臉程老爺蹲在了地上嗚咽著哭了起來，「青兒，我真的從來沒有忘記過你，午夜夢回的時候時常與你一同吹笛撫琴，這些年找的這些姨娘通房，不是眼睛像你，就是聲音像你……」

  「青兒，我從未忘記過你……」

  「可……可是……」

  「茂兒，我們的兒子，他恨我……」

  「青兒，你是不是也一樣的恨我？」

  「恨我當年沒能護住你？」

  「我錯了……我錯了……」

  程士茂腳步匆匆地離開了程府，這個地方他一刻鐘都待不下去了。

  「退之，你可算回來了。」

  方平的書房。

  方平見了行色匆匆的程士茂大喜，放下手中的茶盅站起來迎了上去，大手使勁在程士茂的肩膀上拍了拍。

  「好小子，你這趟回去可耽擱了不少日子……」

  方平的話截然而知，「你這臉怎麼了？」

  程士茂淡然地給方平行禮，「沒什麼，被我父親打了一巴掌而已。」

  方平愣了愣，又想到了程老爺的脾氣半天才吐出一口氣，又輕輕拍了拍程士茂的肩膀。

  「你父親也是個可憐人，他只是想替你尋門好親事罷了。」

  「你也別怪他。」

  程士茂不置可否，「我親事已經做定絕無更改，隨他高興還是不高興，若是想不開難受的只有他自己。」

  當年的慘事發生，外人只以為程家的大少爺是真意外溺水而亡，可方平卻知內情極深。

  程士茂和程老爺甚至可以說和整個程家都有心結，這是難免的。

  親眼看著自個的姨娘被嫡母一刀一刀砍死，對一個才三四歲大的孩子來說，想必那一天便是人間地獄。

  方平設身處地想一想，若是換做他，也絕不會放過陳氏和程家。

  這孩子，如今還這樣已經算是心地良善了。

  方平看看程士茂的臉色嚴峻，知道這事沒法再勸了。

  也罷也罷。

  「你回來的正是時候，翰林院那邊再請假就說不過去了，今天舅公給你接風，好好休息一晚上明天趕緊走馬上任去！」

  程士茂朝方平作揖，「還有樁事要麻煩舅公，我不想再在家裡住，能不能借住在舅公府上？」

  方平樂了，「這有什麼打緊？探花郎肯來住我歡迎都來不及！」

  「只是你父親那裡？」

  程士茂極為平淡地說道：「他如今只怕也並不想再看到我吧。」

  方平在心裡嘆了口氣，面上卻叫了小廝來，「趕緊給表少爺備間院子出來。」

  小廝忙忙地領命，「是，侯爺。」

  「走！咱們喝酒去！」

  這一趟接風宴，方平的兩個兒子也在。

  從前再怎麼看不上這個鄉下來的小子，如今人家也成了探花郎，如今入了翰林院日後更是前程不可限量。

  程士茂的這兩位表舅舅，一改從前的倨傲對程士茂也客氣了起來。

  「退之你日後好好干，若是能拜相入閣那可真就了不起了。」

  拜相入閣。

  程士茂放下了手中的酒盅，「我這趟回去之後消息閉塞，倒是忘了跟舅公還有兩位表舅打聽打聽如今朝上究竟什麼情況了？」

  問到這，無論是方平還是他的兩個兒子都放下了手中的酒盅，面色一律的沉肅下來。

  方平的大兒子也就是世子爺方子旭冷笑道：「李若冰不知道什麼時候結識了大相國寺的主持，先前不是西北起了戰事，李若冰非說是不是什麼凶兆，要大相國寺的圓通主持解吉凶。」

  程士茂皺起了眉頭，「圓通主持怎麼說？」

  方平的二兒子方子文「呵」了一聲，「圓通這禿驢最是沒有風骨之人，也不知道李若冰許了他什麼，他說什麼如今主凶的天狼星正處正宮，所以西北才會有外敵侵犯，只怕近幾年內還有大戰。李若冰問他可有法子可解，老禿驢開口就是讓天下最尊貴之人為天下百姓祈福，誠心誠意方能減免戰亂。」

  方平一家本就是依附於今上之下，今上好，他們方家才能好，宣平侯這個爵位才能享恩永不降等一直傳下去。

  所以整個方家人，都視李若冰為死敵。

  沒有外人只有親人的宴席上，多喝了幾杯之後，一個個都忍不住吐露心聲。

  「這李若冰搞這些不就是為了拖延今上大婚的日子嗎？」

  方子旭把手中的酒盅砸在了桌子上，「今上都多大了？先皇跟今上這般大的時候，閩王都出生了！」

  閩王是今上的哥哥，是先皇的第一個兒子。

  只可惜生得早，夭折的也早。

  方平看了眼自個的兒子，皺了皺眉毛，「你聲音小一點！」

  方子旭雖然官都做到了正四品，可對著自個的老爹還是有些怕。

  壓低了聲音，方子旭還是分辨了一句，「父親您不也對李若冰恨之入骨嗎？」

  方平重重拍了拍桌子，桌子上的碟盞顫動不已。

  「我是恨他！可如今是什麼時候？李黨黨羽眾多，朝廷幾乎都成了他李若冰一家之言，這種時候誰做這齣頭椽子都要倒霉！」

  方平怒喝了一聲之後又壓住了自個的火氣，半晌才嘆了口氣。

  「我們方家一直替今上做事，你當這牆就不透風？不知道多少雙眼睛盯著咱們，咱們就算在家裡也不能露出輕狂的模樣來。若是咱們倒了霉，今上又少了支持他的人，咱們家倒霉不打緊，可今上怎麼辦？」

  方平閉閉眼睛又看向了程士茂，「退之，如今我最擔心的人就是你。」

  「你那篇殿試的文章寫得好啊，聲情並茂言辭犀利直欲透紙，今上是讚嘆不已，可就是太犀利了。」

  方平嘆氣：「今上還是太年輕太沉不住氣，朝廷成了李若冰的一家之言，今上就想有自個的天子門生能替他說話出頭，可李若冰是什麼人？今上的這點小心思在他跟前就是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