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二章 風雲

  第二百七十二章 風雲

  烈日炎炎，黑子坐在茶攤拿起茶盞咕嚕咕嚕猛灌，金銀花熬製的茶水裡帶著股澀，回味卻有幾分甘甜。喝完這一口涼茶，他總算覺得恢復不少，又拿著搭在肩膀上的帕子去一邊的竹筒里沾水抹了把臉。

  

  桶里放的都是山泉水，沒被烈日曬過，還帶著一絲冰涼，黑子舒服得眼睛都眯了起來。

  「大哥！」一旁的小弟也喝完了涼茶，用袖子抹了嘴小跑過來：「前面再走上半日就能到！」

  黑子原本眯著的眼睛微微睜開不少，用手掌拍了小弟的腦袋一下：「爺爺走過不知道多少回了！還能不知道？」

  這小弟帶著幾分傻氣，嘿嘿笑道：「大哥說的是。」

  黑子坐在板凳上休息著，日頭太熱，實在不想趕路，他呼出一口氣：「去看看貨怎麼樣了。」

  「好嘞！」小弟又向馬車旁小跑。

  馬車停得遠，黑子懶得動，對這新收的小弟十分放心。他看著大太陽底下逐漸縮小的人影掀開帘子打量一陣，又小跑了過。

  「大哥！貨沒問題！」

  黑子心情不錯，他慣常跑西南這條線，也撈到過不少好貨。誰想到上次出了事，讓他白跑一趟不說，還在上面那挨了好一頓罵。

  不過上面也是缺人缺得緊……這隔了沒多久，又讓他再跑一趟，還必須帶回來幾隻沒生過崽子的母羊。

  和母羊哪裡好找？黑子本來已經做好了被罵的準備，可誰想……嘿嘿，竟然真有傻羊撞上來。

  想到那頭羊，黑子的眼裡流露出幾分貪婪。可惜了，那是上面要的人。

  日頭漸漸西斜，過了最熱的時候，黑子從長條椅上站起來，吆喝著小弟：「走，咱們趕日落前進到杭城，哥哥請你大吃一頓！」

  小弟臉上適時露出驚喜又傻氣的笑容，喊道：「多謝大哥！」

  黑子搖頭晃腦往馬車旁走，沒有看到小弟逐漸斂去的笑容。

  宋府。

  連續幾日，杭城的高官們都人心惶惶，不少府邸閉門謝客，宋家也是其中一個。

  宋小女十歲後，宋謀就很少進她的院子了。

  小姐的香閨是宋家最好的一個院落，她三個哥哥都比不上。院子向陽，有棵很大的桂花樹，樹底下有一架宋謀親手做的鞦韆。

  他前半生當過地方小官，也在京城幹了很多年，一路舉家總在一個地方待不長久。他和夫人都喜歡小女兒，奈何生了三個都是兒子。年過四十，夫人又診出喜脈。懷了孩子第三個月的時候，聖明天子下令，任他杭城節度使。

  同僚們都為他唏噓，說這是明升暗貶，地方官哪有京官好？但宋謀很高興，他清楚自己的斤兩，若再往上走，確帶著些有心無力。他和夫人本就是南方人，若不出錯，往後一輩子都能待在自己的家鄉。

  宋謀覺得夫人腹中的孩子是個福星。

  等他們總算到了杭城，沒過多少時日，宋小女便出生了。穩婆報喜是個千金，宋謀連說三聲好。

  他想把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給小女兒，教她知書達理，讓她天真爛漫。

  宋謀好像能看見小女兒坐在鞦韆上玩鬧的樣子。

  他心裡一陣鈍痛，忍不住扶住一旁的桂花樹。屋裡傳出砰的一聲巨響，宋謀穩定心神，快步走近宋小女的閨房。

  宋夫人摔在地上，緩了半天也站不起來。宋謀趕緊扶起夫人，臉上滿上操心：「沒事吧？」

  宋夫人搖搖頭，扶著桌子坐在椅子上，喃喃道：「突然有些頭暈，沒事的……」

  宋謀嘆了口氣，握著她的手，陪她沉默地坐著。

  宋夫人看著女兒的首飾盒，眼圈又有些紅了。宋謀也看了過去，那首飾盒是他親手給宋小女打得，用的木材是宋小女出生那年，他們種在家中的。

  同時種的樹友好幾棵，他們總想著等小女出嫁的時候，給她打點家用。

  樹下還埋著數十壇女兒紅，如今……也沒了開封那日。

  宋謀心中越發的痛，想到顧雲所說的話，痛意里更喊了深深的恨。

  他的小女那麼好？為什麼？憑什麼！

  身旁傳來了微微的啜泣聲，宋夫人終於忍不住，她頭髮半白，低聲道：「老爺……我們讓小女，讓小女……入土為安吧。」

  宋府騰空了整個冰窖保存宋小女的屍身，宋謀和夫人至今不敢去看一眼。

  聽到夫人的話，宋謀狠狠咬牙，像是下定了什麼決心一樣。

  「靜娘，我要給小女報仇。」

  宋夫人猛然抬起頭，瞪大眼睛看著宋謀。

  宋小女死的不光彩，宋家連訃告都不敢發。然而宋謀的意思，小女是被人害的？

  「我們的孩子，乾乾淨淨的來，不能讓她含冤離開！」

  宋謀充滿老態的臉上，是隱忍不住的滔天怒意，他看著夫人，克制著自己的情緒，輕聲問道：「你可願意？哪怕付出所有？」

  兒子們已經如雄鷹般飛散各地，宋夫人哪有什麼不敢的，她看著宋謀，堅定道：「老爺，我們要為小女討回公道。」

  在飄搖的風中，總有一些船逆風而行。

  杭城城門。

  小弟駕著車，黑子悠悠閒閒坐在車廂里，後面還拉著一個擺滿箱子的板車。城衛查著兩人的照身帖，又問：「這兩車都是什麼東西？」

  小弟有些緊張，支吾道：「是我大哥……」

  城衛微微皺眉，坐在裡面的黑子一聽小弟的語氣，皺眉暗罵一聲，掀開幔簾討好笑道：「官爺！是我從老家帶來的一些家用！」

  他常走杭城，又定時送上不少東西討好城衛，城衛看清人後便準備放行。可這時卻有領頭的士兵過來，問道：「怎麼不查？」

  黑子頓時緊張了，那領頭的是個生面孔，板著一張臉看起來鐵面無私：「前幾日城中發生了縱火案，翻進出者都要搜查，還不動手？」

  一看躲不過，黑子只好從車上下來，點頭哈腰道：「自是不敢冒犯官爺的，咱們都是良民，車上什麼都沒有。」

  他拉開帘子讓城衛看清楚，扶著帷幔的手卻出了不少汗。

  簡約馬車裡的東西一目了然，沒看出什麼不對。城衛點頭，黑子鬆開手讓帷幔落下，剛鬆了口氣，突然聽到領頭地道：「等等！」

  黑子心裡一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