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2章新世界（38）

  玄姬和小薛下車一路飛奔。

  沿路下山後，殺聲也漸漸遠去，好幾次玄姬想要掉頭回去，總是被小薛拉住。邁步飛跑，山上的殺聲終於再聽不見半分，天地暴烈閃電時而照耀大地，還有傾盆大雨將天地連成一片。

  玄姬臉上全是雨水，長發也貼在臉上，將她模糊了雙眼。她顧不上去抹一下，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淚水。

  她低著頭默然，雙肩不時抽動，看得身旁的小薛揪心似的難受。

  這算什麼，以前那個不輸男兒的玄姬，如今怎麼會成了這個樣子？

  難道只為那莫名其妙的男人。

  如果是自己，如果有一天，那個討厭鬼出現在自己面前，我一定不會自哀自憐，一定會大聲說出來，一定不會哭。

  小薛這麼鼓勵著自己。

  在這樣沉默壓抑的氣氛下，時間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這路也越跑越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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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一直不見停下，當前方出現一條山谷時，令人心悸的感覺生出，頸後汗毛忽地倒豎而起，凜凜寒意從尾脊直透後背。

  玄姬完全沒有任何反應，還在朝著谷口跑去，小薛用力的催步橫衝上去，一拉拽住玄姬。

  低喝一聲：「小心，玄姬姐。」

  谷口更顯得幽深，黑洞洞的像一隻惡獸的嘴巴等待著吞噬一切，雨水沖刷著路面，嘩啦嘩啦，掩蓋了這世界裡所有生機。

  玄姬抬臉強定心神，「怎麼了？」

  小薛沒有答她，而是瞪著一雙眼睛謹慎觀察四周，當她的目光落在那山谷中時，那種可怕的感覺更重了。

  「我們退走，換條路。」

  「到底怎麼了？」小薛搖著頭，拉著玄姬準備離開這讓她覺得心悸恐怖的地方。

  林里一片爆豆般碎響之後卻傳來了咻咻破空聲。

  子彈在雨夜裡根本看不清有多少數目，只是那不停響起的割風聲只讓人覺得渾身毛孔都要炸開，那是極度危險的感覺，就如同即將死前一瞬。

  恐懼已經籠罩住兩女。

  小薛連想都沒有想，整個人便撲了出去，將玄姬攔腰撞倒，又抱著她滾向路邊，玄姬恰好被小薛壓在身下，仰起的面孔只看見雜草樹叢里不知道中了多少槍彈。

  從她被推倒的那一瞬間，亂石碎土就不斷的濺落下來，落在她的發上，臉上，唇上。那些腥臊的塵土帶著雨水，滾燙灼熱鑽進她的喉嚨，讓她的胃裡一陣翻滾。

  難受得幾乎要大吐起來，而小薛正死死的壓在她的身上，讓她連動一分的能力都沒有。

  只有不斷承受那地獄般的畫面。

  看著子彈穿透雨幕獰笑著扎入土中，濺起一朵朵浪花。

  「噗……」

  她麻木著看樹木草叢成了一團不知道形狀的爛土堆，耳邊如同驚雷連連乍響，仿佛自己的身體也被不斷洞穿。

  腦海里繃得緊緊的弦被越拉越長，越拉越長……

  終於「錚」的一聲弦繃斷了！

  一口憋壓在胸口的淤血衝出喉嚨，忍不住發出了悽厲哀絕的長嘶。

  槍停了。

  她推開了小薛，翻了個身，大口大口嘔吐著，滲入她胃中的泥土混合著胃液噴湧出來。

  黑暗裡響起陣陣腳步聲。

  不但快，而且很整齊。

  泥腥氣灌入胸腔，玄姬掙扎著想要爬起。本來就毫無血色的臉幾乎幾近透明，內心最深處的恐懼狂瀾一樣冒出來，瞬間吞噬掉她的內心，腳下一顫，剛剛掙扎恢復的一點力氣被抽出體外，整個人又摔在泥漿里。

  發出一聲悽厲的哀鳴後，她手足冰冷的在泥地里爬著，冷汗滴溜溜順著她的額頭滾落，沿著她挺起的鼻樑，掛在鼻尖處。

  「小……小薛……走……走……」

  玄姬不但身子在抖，連聲音也在抖。連滾帶爬的挪到了小薛身邊，她去拉她，發出絕望的哀號：「小薛，走，快走呀，他們要來了……他們……」

  她推著，拉著，直要觸手一堆滑膩的鮮血——滿手的鮮血。

  她連忙將小薛翻了個身。

  不！

  玄姬血氣翻湧，生生的吐出口血。子彈將小薛的左胸貫穿了，傷在小薛肺部，翻起的肌肉、鮮血順著口子狂涌而出，地面上早就積起半米方圓的大灘血跡。

  玄姬手忙腳亂的去捂那手臂粗的傷口，只落得滿手鮮血，根本捂不住的，鮮血依然從她的指縫裡溢出來……

  玄姬發出一聲連著一聲的哀鳴，眼淚流水一樣，滴在小薛的胸口。

  不要死……

  這個昔日冰冷高貴的高官，如今滿身泥漿，頭髮散亂披下，膚色蒼白，神色倉皇，簡直狼狽到了極點，可憐到了極點。

  她連越來越近的腳步聲都聽不到了，仿佛野獸般的氣息，粗獷，血腥，殘暴……

  一雙雙血瞳在黑暗中閃現越來越近，他們像猛獸捕獵一樣靠過來，偏偏腳步又整齊劃一的仿佛機器人。

  閃電劈啪嘩下，瞬間打亮黑暗的世界，映照出方圓百米里一張張猙獰肅殺的面孔，鐵塔般的身體上，那些肌肉束像一條條扭曲的蚯蚓揪擰在一起，他們的身體上全是疤痕，悽厲得如同撕裂過，最可怕的是他們的眼睛，完全不是人類能擁有的，不，即使是最殘暴的食肉虎，也不可能擁有那樣的眼神。

  從那裡，只能看到血，最殘酷暴躁的血。

  龍組！

  名震天下的殺手，華夏最深沉隱秘的王牌，終於在這個註定不平靜的雨夜亮相了。再大的雨也無法壓下龍組們殘絕凌厲的氣勢，他們仿佛一群從地獄裡爬出的生物，走動間天地為之色變，連雨似乎都成了紅色，染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至少有兩百名龍組干將將兩個女人包圍在了中間。能出動這麼多龍組殺手，只為了抓這女人，也算希奇了。

  玄姬跪在小薛身邊，一動不動。只等龍組殺手越靠越近。

  黑暗籠罩了下來……

  「哧――」黑色電芒破著虛空而來，帶起一溜鮮血，接著隱沒於虛空之中，下一刻，那黑芒已經出現在妖狐的掌心，不斷的旋轉著……

  烏笑天重重的摔倒在地上，他的大腿上多了兩個可怖的血洞，汩汩的向外冒著鮮血。其實不止他的大腿，他的身上也全是一條條裂開的血口，不斷噴涌鮮血，將他渾身染得血人似的。

  這黑色烏光上有陰毒的靈力，連烏笑天這樣特殊的體質也承受不住破壞，被割破的傷口根本無法止血，而且那疼痛被千百倍的放大了，直接通往他的腦神經。

  烏笑天單手支在地上，咬牙忍受大腿上傳來錐心刺骨的痛，劇烈疼痛和因為失血過多產生的無盡疲倦混雜在一起，是一種不知道如何形容的難受感覺。

  他想就此倒下，永遠的昏睡過去。

  可身體上的疼痛卻不停的刺激他，告訴他，堅持下去。

  雨水打在他臉上，冰涼涼的沁入他嘴中。已經是第幾次了，他不知道已經撐了多久……

  烏笑天拼命的想回憶起來，不知道了，意識越來越模糊。

  這個妖狐好可怕。

  烏笑天從來沒想過自己竟會這樣弱小，弱小到連反擊的資格都沒有。他引以為傲的身體素質，還有靈覺完全失去了作用。

  不，也不能說完全沒作用。

  燭龍可以給他預警，告訴他狐火從哪裡鑽出來，可這樣的預警在超越極限的攻擊下失去了意義，身體跟不上意識，超強的身體素質反而受到更多的折磨，烏笑天不是個會放棄的人。

  然而在黑夫人眼裡，他的這種不放棄的精神反而更加激起她的凌虐之心。

  妖狐手一抖，一抹微笑又在她唇角盪開。只要他再動不了一下，自己就送他歸西。看著那個男人蠕動了一下身體，撐起半邊身體，又重重倒在泥水中，她終於發出了冰冷得意的尖笑，動不了了嗎？

  那麼去死吧！

  狐火旋轉的速度爆然加快，隱沒在虛空中。便在這時，倒在地上的男人忽的發出一聲暴喝：「等一下！」

  妖狐的手輕輕一顫。虛空之中鑽出的那把黑火貼著烏笑天后腦頭皮停了下來，嗡嗡的旋轉著……

  「你還有什麼遺言要交代嗎？」烏笑天緩緩的抬起頭，濺滿泥漿的臉上展現一個笑容，這樣的笑容絕對詭異，特別是在一個即將死去的人身上出現，妖狐輕輕一愣，腦海中沒來由荒唐的想到，他的牙齒真的很白。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妖狐就恢復了冷冷淡淡的神色。

  只聽烏笑天輕聲問道：「你是那隻紫狐的家人？」

  妖狐的笑容微微一滯，旋即她柔聲道：「你猜對了呢，可惜，沒有獎勵。」

  她的眼底深處抹過陰幽之色，這是她即將動手的徵兆。

  「果然……能死在你這樣的高手手裡，也是一種榮幸……」烏笑天急促的將話語接了下去，他也不知道這樣拖延下去會不會有用，真的會有人趕來來救自己嗎？

  姑且相信一次燭龍這傢伙吧，烏笑天幾乎就像溺水的人，想抓住任何一線可能的生機。妖狐靈妙的目光落在烏笑天身上，卻仿佛將他的皮全部剝裂出來，烏笑天渾身劇烈顫抖了一陣，抬起頭，正看到兩片黑色火焰鋪天蓋地的壓來……

  意識被無數根棍棒攪得翻江倒海，三魂七魄都在深淵裡絕望掙扎。

  黑色火焰分裂成無數細小火星，在烏笑天的意識里吞吸蠶食。

  不……

  絕不可以……

  烏笑天的意識拼命掙扎著，可就像陷入流沙一樣，無論他如何努力，恐懼還是一點點將他吞沒。

  那種滲入骨髓的空虛感一點點的抽拉，心臟就像被一隻大手不斷揉捏，烏笑天的眼口鼻耳齊齊滲出細微的血絲。

  這樣絕望的時刻，燭龍竟然沒有出手幫忙，它並沒有出現，烏笑天不知道是該絕望或者憤怒，反而是右手的邪火龍沖了進來，與黑火對抗。

  就在火龍與黑火碰撞的剎那。那些黑色火焰猛的聚合，收縮，烏笑天的意識得以喘息了一口氣。

  「天命者！」黑色的火焰形成一團幽幽的人形黑光在烏笑天的意識中浮蕩著，直接傳遞出這樣一個詫異的信息。

  這詫異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在詢問烏笑天。火龍力量追逐著那團黑炎，金色的火化做一張大網，席捲而去，可是黑炎輕易的就穿透了金色的網，然後迅速纏繞住金色大眼，炎光劇烈起來，火龍頓時發出尖嘶。

  半晌之後，火龍的力量已經暗淡無光，而黑炎則退出了烏笑天的意識。

  如同大赦般，烏笑天的意識重新掌控了身體，只是他現在連一隻指頭都動不了，全身的水分都化成了冷汗，每一條肌肉都在痙攣，可以想像剛才他所承受的痛苦。

  妖狐輕飄下來，落在烏笑天胸口。

  玉足點在烏笑天身上，卻沒有一分重量。

  她看著仰在那裡一動不能動的烏笑天，眼中有看不明道不清的意味，纖眉微顰，似在思索著什麼。

  片刻後，她輕俯下身，妖魅的面孔湊進烏笑天不足一尺。

  看了半晌，那仔細欣賞的神色就像在把玩一件價值連城的古董般。可憐烏笑天連轉動眼睛的氣力也沒了，被一個女人踩在腳下用這般眼神看著，連投遞一個反抗憤怒的眼神都辦不到。

  玉掌壓下，黑紗妖女的手貼在烏笑天的臉上，冰冰涼涼的，接著卻是一團黑炎轟的冒出來，覆蓋了烏笑天整個腦袋，看起來就像要將他灼燒一般。過了不知道多久，黑炎倏的收回女人掌中，烏笑天的頭顱看起來無恙。

  「真的是天命者！」這一聲包含著肯定，甚至興奮意味的聲音從這個妖狐口裡傳出來，分外多了分奇特滋味，從頭到尾，似乎只有這一句話才真正流露出黑紗妖女的真實內心情緒。

  看來這個發現對黑紗妖女的觸動很大。

  「難怪美智子那個女人對你不死心……」妖狐黑夫人喃喃自語著。

  朝著烏笑天菀爾一笑，接著烏笑天便感覺一股大力傳來，騰空而起。黑夫人帶著烏笑天飛奔而去，身如行雲，看起來並不快，但幾個滑動之後，已經隱沒入黑暗中……

  才消失掉沒多久。

  天邊一朵紫電就驟然而至，那速度簡直快到了極限。

  眨眼之間落在剛才激鬥的泥濘地上。那是一團耀眼的亮光，接著紫電迅速淡去，顯出一個曼妙的身影來。

  銀髮，細彎的眼仿佛銀月，眸子間帶著勾魂攝骨的魅力。

  狐女阿九來了。

  她輕輕的抽動著小巧的鼻子，彎月似的眼裡頓時掠起一陣幽冷陰鬱的寒光，彎著腰伸指粘了點被雨水沖淡的血跡。

  兩指輕輕一摩娑，環顧四周，單手一揮，無數紫色的光點從四周盤旋而來，匯聚於她的手心，逐漸化作一團血水。

  這正是烏笑天拋灑的血液，接收完血液里里傳來的些微意識，阿九的眼睛已經被兩團紫炎覆蓋住，突然她發出了怒哼：「黑狐，你這麼做就太過分了！」

  手掌猛的收緊，紫電從她體表噴出，瞬間將她包容，仿佛一團電光火球般追逐著黑夫人的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