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夜遊地府會無常

  他們順著聲音一路過去，忽然發現原來他們是在河灘處的一個窪地，到處是圓圓的卵石，河水也和往日平常所見不同，呈血紅色並且不時有氣泡在水底翻了上來，咕嘟一聲再啵的一下爆開，更詭異的是不見一絲一毫的波紋……

  根本是毫無頭緒，他們決定先弄清楚這是哪裡再說，於是歇了歇兩個人沿河逆流而上，沒走多遠，就遠遠的聽到吵雜不斷的聲音傳來，攏著目光看過去，烏笑天驚喜發現有一大群人正在簇擁著往一座橋上過對岸去。

  情況十分混亂，不時有人被擠落失足掉進水裡，才剛發出慘叫就被紅色浪頭一卷沉入深處。半晌，露出水面又奮力向河邊游過去，可惜往往被另一些駕舟而過的過路人一頭撞到，再次跌入水裡；或是有些乾脆就再也沒有力氣爬起，挺著圓鼓鼓的肚子在水面飄來飄去……

  有時候就是這樣，人的好奇心往往會壓過絕大多數的恐懼。

  當奇特的一幕展現在烏笑天面前的時候，他不自覺地緩緩靠近著河邊。

  「站住！」影魅突然大叫，一臉的驚恐。

  烏笑天猝不及防之下被他嚇了一跳，猛地站住了腳：「怎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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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是什麼地方，你難道還沒有猜出來？」

  「什麼什麼地方？你沒看見？那都要死人了！」

  「你……你再仔細看看！」

  「看什麼看，明明是……嗯？」烏笑天突然發現了一個讓他渾身發冷的事實，眼前一片恐慌的場面竟然始終沒有人在呼救？

  是的，即便是人人自危的混亂里，所有人都僅僅是在掙扎在奔跑逃命，哪怕是在水裡的人起起伏伏也是如此……

  「嘶……」他倒吸了口涼氣。

  影魅臉色蒼白，一隻手探入懷裡掏出一隻煙盒，想要抖出一根煙來，卻哆哆嗦嗦始終不能順利拿出來。

  「你居然也喜歡這個東西？」

  「當然，我……我……是精靈，又……又不是……又不是鬼魂，喜歡抽菸有什麼了不起。」

  說來奇怪，烏笑天雖然也害怕，卻比他要好得多。接過他手裡的煙替他點了一支，隨手又給自己點了支，看著面前一團煙霧繚繞成古怪的形狀，心裡隨之安穩了不少。

  「好悠閒哦！」

  遠遠走過來一個高高大大的男人，伴著咔咔嘩啦啦的響動，烏笑天留意到他手裡拖著一條又粗又長鏽跡斑斑的鐵鏈。

  「兩位，歇夠了？咱們走吧。」男人背著手站到他們面前說道。

  沒有說話，烏笑天回頭看了一眼影魅，他似乎已經緩了過來，臉色現在好看了不少。他恢復了一貫嬉皮笑臉的樣子，也看了一眼前者，隨後又細細打量面前的男人。

  男人的耐心似乎很好，他們冷漠的態度擺明了就是不願意理他，可他依然帶著皮笑肉不笑的表情站在那裡一動不動。

  這倒是出乎了烏笑天的意料，看看這個男人一身白色的大衣外套……

  不對！

  這……

  好像是……

  麻粗布衣……

  是孝服！

  他的臉色白得難看，罩著一層鐵灰色……

  這這明明是個死人嘛！

  過了許久，他們誰也沒有說話。

  這種尷尬的情形維持了又好一會兒，烏笑天忍不住問道：「那個……你是哪位？」

  「我嘛……靈魂接引者……嗯，你們一般都是叫我們無常的。」男人臉上還是詭異的笑容，但是他用僵直的右手抖了抖鐵鏈，他的動作帶起了嘩嘩的聲音。

  「你……你是無常？」烏笑天聲音有些顫抖。

  「他沒有說謊，他就是無常，咱們到這裡估計就是因為他的緣故。」身後影魅突然插話。

  「你胡說什麼？」

  「他沒胡說，你們都是叫我白無常的，喏……你看。」男人亮出一個黑色的骷髏令牌，上面端端正正地刻著一個「拘」字。

  「嚇唬誰呀？這種東西小攤上10塊錢一個的東西也來顯擺！」烏笑天嗤之以鼻，不屑地哼了一聲。

  白無常收回令牌，繼續說道：「證件已經看過了，走吧！」

  「憑什麼？」

  「你們在不恰當的時間，到了不應該到的地方，所以我帶你們到你們應該到的地方去。」白無常一副無所謂的模樣。

  「不走呢？」烏笑天窩了一肚子火氣，瞟了一眼影魅——這個一向莫測高深的傢伙現在比一隻鵪鶉好不到哪兒去，居然乖乖地跟在白無常的身後，而且對他擠眉弄眼的，好像是讓他不要反抗一起走的樣子？

  烏笑天故意裝作沒看見，怎麼就這麼不相信？

  這個死人臉就是大名鼎鼎的白無常？

  扯……簡直是太扯了！

  這麼扯的事情他怎麼可能相信？

  「你要知道，這裡叫陰陽界，它是介乎於兩界之間的分水線，它的環境會漸漸腐蝕你們的身體，不跟我走你會有大問題的。」白的表情怪異，盯著他的雙腳說道。

  烏笑天有些遲疑的看看自己的腳下：「怎麼搞的！我腳呢？」

  小腿以下空蕩蕩的，原本是腳的位置變的空空如也，他卻奇怪的沒有任何感覺，更沒有倒下？

  試著往前邁步，居然一個念頭才剛剛興起……

  他居然就這麼飄了起來？

  「這……這是……他娘的怎麼搞的？」

  白無常笑呵呵的解釋道：「你現在才發現？再不走……你的腿也要化了！」

  這才發現影魅也是如此，他苦著臉點點頭，原來他早發現了這個。

  「影魅，你個混蛋，你早不提醒我？」

  「我早就告你了好不好？」這個不仗義的傢伙撓撓頭，又指指旁邊的白無常說道：「這次咱們可是玩大了。」

  白無常拖著鐵鏈往來處走去，似乎不在意他們是否跟過來。

  烏笑天悄悄問影魅：「要不咱們返回去？你看……他壓根就不管咱們的？」

  影魅苦笑：「不是不管，是咱們不走不行……兄弟，你還沒發現？咱們來的路已經不見了，就連他也是順著那根鐵鏈在往回返，估計不跟他走不行了！」

  烏笑天詫異地扭頭看看，剛剛來的地方已是一片灰濛濛的，仿佛水汽籠罩在上面，根本看不清楚。

  「走吧。」影魅突然扯了烏笑天一把，他愣愣地被影魅拉到白的身後，他們跟著那條鐵鏈往橋上飄過去。

  一路上才看清，那些熙熙攘攘擁擠不動的人群都是面無表情，也不管他們只是一個勁地擠著往河對面去，橋這頭一個老太婆正從一個大鍋里舀出一碗碗白乎乎的湯來挨個遞過來。

  愣神的功夫，烏笑天不自禁也接過了一碗。

  「別……那是孟婆湯！」影魅突然把湯奪過去遞給了旁邊的人。

  那個老太婆臉色一變，怒氣沖沖地快步走過來就要抓他們，這時卻見白無常扭頭慢慢說道：「婆婆，他們還沒到時候，這是來辦事的。」

  老太婆看了他一眼，翻著白眼退了回去。嘟囔著好像是在說世道變了，小人得志什麼的。

  「孟婆是個負責的人，以後要記得帶好處給她，這種事可一不可二的……知道嗎？」白無常雖然是帶著笑和他們說話，可烏笑天的脖子還是一直在冒涼氣，那種冷冰冰的語氣仿佛是特指什麼，他一時也聽不出來。

  誰知影魅卻又發瘋了，他緊抓著烏笑天的手，一個勁哆嗦，滿臉竟都是笑容！

  「你……你有病啊！」烏笑天甩開他，努力飄到白無常的旁邊，現在他反而覺得白無常要比這個時不時發瘋的混蛋要靠譜的多。

  白無常扭頭看看影魅，突然用手指比在嘴上作了一個烏笑天想要暈倒的手勢：「噓……」

  這……這是在哄小孩子嗎？

  活見鬼！

  影魅竟隨之收斂，還樂顛顛跟了過來，一邊來還一邊給烏笑天擠眉弄眼的。

  「一邊去！」烏笑天從沒覺得這貨這麼討厭過。

  過了橋頭才看出橋面窄小的可憐，按照這種人流量，恐怕不擠下去幾個才是不正常的吧？

  好在白無常的身邊似乎有著無形的屏障，他們跟在後邊一路順暢的很，所以很快就過了這裡到了對岸。

  「好了，可以鬆口氣了。」

  白無常停住了腳步，也不知是怎麼擺弄了一下，鐵鏈鬆開他的手，一路縮了回去。

  「有什麼話？現在可以聊聊了。」拍拍路邊的一個垂倒的樹幹，他率先坐了下來。他們也沒客氣跟著坐下，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恢復了原樣——他們的腳又回來了？

  「沒什麼事要問嗎？」白無常雖然還是一副死人臉，但聽語氣他輕鬆了不少。

  當然要問了，這一路上對於他的身份基本上沒什麼懷疑了，但是關於怎麼會來到這裡？烏笑天還是一肚子牢騷。

  要知道他原本就只是在醫院裡養病而已，儘管……那裡消毒水的味道多了點，還有其他人也不知道去了哪裡，雖然知道這不算是個什麼好地方，可總要問問家人們都有沒有跟過來，總不能就這麼含糊著，也不弄明白不是？

  當烏笑天把話說完，白無常僵著腦袋點點頭：「這事兒得一件件說，首先說你……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之前你可是闖進了棄屍地，怎麼說呢？就是那個鬼村懸崖底下的山谷，知道嗎？那裡原本是古戰場，也是多年來山民遺骨和孤魂野鬼聚集的地方。也不知什麼時候的事，這個地方莫名其妙的成了我們冥界和你們凡間的通道，當然，要說陰陽兩界通道有很多，可那裡的開發屬於違規的。這麼說吧……就是你們常說的……嗯……違章建築？你們懂了吧。所以，按照慣例，我們需要有人來對這個地方進行管理。這種事比較複雜，簡單來說，就是必須有陽間的人來經常性的往來匯報工程進度，以免對它的關閉造成不必要的麻煩，我就是為了這個才過你們那裡去的。」

  「所以……」

  「嗯……是呀！你到那裡的時候，正好是我路過，差一點把你和同行的人當做冤魂給拘押了，好在是及時發現……，其實在你們之前還有人闖進來過，不過他是咱們早就記錄在案的罪犯，所以就先羈押了。至於你嘛，算你命大，我一發現不對勁，就趕緊放了你的拘魂索，要不然嘛……嘿嘿，恐怕你早就是來這邊作客了哦！」

  接著，他指了指烏笑天繼續說道:「不過這一次請你來這裡卻是想要你過來談談合作的事情，順便看看我們這邊的風景，雖然說將來或早或晚都免不了走上這麼一遭，可心裡有個數終歸是個好事對不？」

  「那把他帶過來算是什麼意思……買一贈一的陪綁貨？」

  烏笑天瞄了一眼影魅，白無常笑了笑分明是帶了點嘲弄的意味:「嗯，你說得差不多……大概其就是這麼回事……你算是咱們陰陽司的主客，這個傢伙是自己倒霉，趕巧了正好撞上，咱們為了避免麻煩只好順便把他也捎帶過來了……」

  「說到底，是什麼事情要我做的？跟你老實說，我眼下可正趕上難處，自己也是一大堆問題纏身，要說大忙我可幫不上多少，至於那些個遊魂野鬼雜割零碎什麼的，就你們這幫大爺們，應該也用不著我這麼個小人物來摻和吧？」烏笑天這話里外全把自己擇了出去，總之一句話——我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你們還是應該另請高明吧。

  「我們也是人手不足的厲害，這麼著……我原打算是想請你做個司官幫著處理積壓案子來著，不過眼下籤押拘捕那邊實在是缺人，要不你先兼個差？」

  烏笑天立刻汗毛直豎，頭髮根都乍起來了：「什麼……你沒搞錯了吧？我可是大活人一個，這邊的買賣我壓根就幹不了好不好？再說了，我可是玄門中人，將來也未必抽得出身來兼差這裡……」

  白無常點點頭：「原本也未必就一定要選你，不過最近你們那邊不太平，我們又派不出人手來處理，尤其是你被拘魂索拷過魂魄，三魂七魄已然是沾了陰氣，你本人又是……咳咳……嗯，其實我們福利不錯的，要是你有意向的話，我還可以適當給你一些政策性的便利條件呦！」看他的樣子，哪像是傳說里的無常惡鬼？明明是個黑工廠招工的奸商嘛！

  烏笑天鐵了心是不願意，反正已經是破罐子破摔，我看他把我怎麼樣？

  剛扭頭看看影魅，這個見利忘義的混蛋居然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抬頭看天，也不知道是看些什麼。自己早看過，那裡就是灰濛濛一片，什麼都沒有！

  「算了，成不成的兩說，先和我到陰陽司辦個手續再說。不管怎麼樣，到了這裡你們暫時還是非法入境，臨時也要註冊一下的。」白無常嘆口氣，估計看出來烏笑天的決心已定，自己那套說辭壓根就沒打動他。

  白無常說完，站起來率先在前頭帶路，烏笑天跟著卻暗自嘀咕：「這是招誰惹誰了？」

  他又看看影魅——這小子一副無所謂的表情，剛才那個怕得要死的死樣子也不知道哪去了？

  跟著白無常一路左拐右拐，兩邊漸漸都是顯出了亂石荊棘，眼前小路中間有明顯的分界，半黑半白，他們走的是黑的這一邊。

  有大概一支煙的時間，他們路過一片亂石山，隱隱看到有無數黑影竄來竄去，好像是些狗？

  又好像不是？

  不過可以聽到有嗚咽的悽厲叫聲和撕扯的響聲。

  白扭頭看烏笑天：「怎麼？沒聽說過？那是惡狗村，人死後沒有供品和祭奠開路，這些畜生是不會順利放你們過去的。」

  說著，他從手裡拿出那個令牌揚了揚，立刻讓周圍幾張血盆大口縮了回去。

  烏笑天偷偷看了看。我娘啊！這大嘴滿口流涎，張開足可以裝下自己的腦袋無疑！

  縮縮脖子，他不自禁摸摸後腦勺——有些發涼。

  影魅也在偷偷摸脖子，烏笑天見到氣不打一處來，狠狠瞪了他一眼。

  再過去旁邊就是一個山坳，往上有盤旋而上的石階，再向上霧氣繚繞中是個寬闊的廣場，有不少人在哪裡向遠處瞭望，不時發出哭哭啼啼的啜泣。

  「那肯定是望鄉台。」影魅湊過來和烏笑天搭話。

  後者哼了一聲——對於這個表里不一的傢伙……

  不屑於和他說話。

  白無常扭頭看看，嘴角微微扯了扯，似乎是在嘲弄他們孩子氣的表現。

  稀里糊塗又走了出去老遠，白無常突然在前面一座大城門處停了下來，巨大的鐵門足有百十米高，看起來高聳入雲的門樓上不時有怪模怪樣的飛禽往來飛過，鮮紅的巨大匾額上幾個大字好像寫得是「鬼門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