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窗邊(3)
2024-06-18 12:39:17
作者: 曾經那時窗口白楊
「我得看著你們……上個禮拜就讓你們混過去了,今天我可不能讓你們就這麼隨便掃掃地就算了。」
一教室的人潮水一樣呼啦抄走了個乾淨,苗蘭左右看看滿地的紙屑和滿是粉筆灰的黑板,突然不懷好意地笑了起來。
「誰怕誰,不就是打掃衛生嘛!靠邊……別擋著礙事。」
程國棟和於建軍對視了一眼,沒有多說,乖乖拿起了掃帚,慢條斯理地掃了起來。
「你們可是快著點,學校七點半關門……我住校無所謂,你們走讀生被鎖了在這裡面就麻煩了!」
苗蘭把胳膊抱住,得意洋洋地坐在了講台的教師椅子上。
「有什麼了不起?大不了和住校的同學擠擠將就一晚上,又不是沒有過……再說還可以抄作業方便點呢。」程國棟根本不在乎這種威脅,隨即瞪了她一眼,不過手腳卻明顯快了不少。
於建軍卻是一咧嘴,他可是要回去幫忙家務的,太晚了到家准得一頓胖揍。
「怕什麼,一會兒掃完地你著急就先回去,這裡交給我了!反正我爸媽今天都值夜班,我回不回去也是一個人。」程國棟看出來於建軍有些顧慮,於是很講義氣地拍了拍胸脯,表示一力承擔今天的任務。
「可是我爸讓我和你一起回家的,他可是和你家說好了讓你在我家過夜的。」
於建軍和程國棟兩家是鄰居,兩家大人又是一個車間的同事,關係一向處得不錯,往往遇到夜班這種情況時,兩個小兄弟都是輾轉於兩家之間來過夜和吃飯的。
「傻蛋!你不會說我今天留宿在學校里補課了?嗯……就這麼說。」
苗蘭斜眼看著他們兩個嘀嘀咕咕,心裡一陣一陣羨慕。她雖然在這班裡很威風,但是卻從沒有像是於建軍和程國棟相互之間這樣鐵的朋友,原本就是附近郊縣過來靠著姨媽才順利入學這重點學校,自然時時處處要替姨媽維護班級榮譽,加上自卑心理作祟,一貫盛氣凌人的她免不了讓同學都十分反感,所以一直以來她都沒有什麼貼心的朋友,同時也更讓她的脾氣變得尖酸刻薄了起來。
「不行!既然是排到了你們兩個人值日,就得一起幹完才能走!」
「別聽她扯淡,你走你的……這裡交給我,不就是打掃嘛,小太爺我今天還就和她耗上了!」程國棟根本就不搭理苗蘭在上面發號施令,只當她是在自言自語。他順手把於建軍的掃帚奪了過來,扔到一邊說道。
「可你……」
「廢什麼話?滾蛋!」
程國棟眉毛一立,把書包塞給了於建軍,輕輕踢了他屁股一腳。
「那……成!我先走……對了,抽屜里有兩塊錢的飯票,飯盒裡還有個紅薯和幾塊老鹹菜,水壺我也給你留下……」
「走吧走吧!你的那些私貨我還不清楚?再說你還怕我餓著了,有三兒和老邢他們呢。」
「嗯,那我先回了……」
於建軍有些歉意地笑了笑,連忙背起了書包,一溜小跑出門去了。
「哎!於建軍……你走了不要後悔!我可是要告訴老師的……」苗蘭一看少了一個懲罰對象,馬上就慌了手腳,趕緊追了出門口對著於建軍的背影大喊。
「喊什麼?我不是還在這裡……你不就是想出口氣嘛!不怕告訴你,上回整你那件事也是小太爺自己乾的,和建軍沒什麼關係,你別把事兒連累到別人。」程國棟扛著掃帚溜達到苗蘭背後,用力把掃帚往牆角打了打,然後冷冷說道。
「果然是你!我就知道……」
「知道什麼……剛知道你自己就是個惹人煩的貨?」程國棟一邊在講台上收拾,一邊不耐煩地把黑板擦砸地桌球作響。
「你摔打誰呢?」苗蘭突然一扭頭,轉過來一把將程國棟推了個趔趄。
「你個死丫頭片子,找不痛快呢!」
程國棟的臉馬上拉長了,狠狠地把手裡的抹布一甩,湊到了苗蘭面前,一隻手抬得高高的,看樣子是要打下來的樣子。
「你要幹嘛?」
苗蘭嚇了一跳,畢竟她是個小女生,看到對方膀大腰圓地在眼前氣勢洶洶的,人不由矮了半截,喃喃低聲問道。
「你……唉!什麼玩意兒……」程國棟把手舉了半天,卻是始終無法落下來,只好重重地砸在講台上,發出了咚的一聲!
「有本事你打我呀?看你也是個慫包,嘁……」苗蘭看到對方色厲內茬,反倒是又囂張了起來,追著又說了句狠話,送給對方一個大大的白眼。
「讓開!」
程國棟窩了一肚子火,一扒拉苗蘭,走回座位去收拾東西了。
「你給我道歉!」
苗蘭眼珠轉了轉,突然又發奇想。
「你有病啊?沒工夫搭理你!」
程國棟從桌子上拿起了鑰匙,快步走到門口,想了想轉頭問道:「你走不走?不走我可鎖門了?」
「不行,你不道歉我就不走!有本事你就鎖門啊?」
「那我真鎖門了啊?」
「嘁……你倒是鎖啊?」
「小丫頭片子……那你就裡面呆著好了!」程國棟一時火往上撞,咣當一下子關了門,一反手,嘁里喀嚓就落了鎖頭。
「裡面呆著吧您嘞!」
吼了一嗓子,程國棟毫不猶豫就下樓吃飯去了……
「你……你真鎖上了?程國棟!你等著……」
苗蘭心裡一驚,趕緊跑到了門口,拉了拉門把手……,只聽見搭扣嘎巴嘎巴亂響,卻是根本就拽不開。她突然心裡慌了起來,連忙對著門縫大喊了起來:「程國棟……你給我開門!你……開門……開門!」
一直喊得口乾舌燥,門口卻是毫無動靜。
「難道他真走了?」
苗蘭突然感覺有些眩暈,耳朵嗡嗡作響。眼睛往教室里掃視一圈,空蕩蕩的……除了自己,這裡沒有第二個人在。
夕陽西下,紅色的陽光一點點從窗邊縮了回去,角落裡的黑色卻是漸漸擴展了範圍,貪婪地吞噬過來。
不知道為什麼,苗蘭感覺到自己不受控制地開始細微顫抖了起來,皮膚上暴出了一片片顆粒狀的小疙瘩,瑟瑟發麻地感覺遍及全身……
突然有了想要大叫的欲望,她快步走到了教室門口,貼著門縫大聲喊著:「開門!有沒有人啊……開門……開門!」
恐懼不斷侵襲著她的心防底線,愈加感到了自己的無力,她把希望寄托在了程國棟身上,只盼著他可以良心發現,趕緊回來打開這個可惡的教室門。
然而現實始終是殘酷的,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程國棟並沒有如她所想的回來,門口也始終沒有人答應她的呼喊。呼喊聲越來越低,直到聲嘶力竭,然後聲息皆無,她軟軟地癱倒在門邊,只感到天旋地轉……
最後的夕陽映照在窗台上面,殷紅的顏色塗染在玻璃上,讓表面刷著的那一層層白色波浪沾了一條條細碎花紋,原本為了遮陽而刷在玻璃的GG色變成了怪異的形狀,看上去有些詭異。
「窗戶……啊……對了!窗戶?」苗蘭突然想到了自己的教室實際上就在一樓,那些木製的窗欞其實已經腐朽不堪,只需要用凳子輕輕一擊……
「程國棟,你給我等著!」
咬著牙恨恨說了一句,苗蘭刻意跑到了程國棟所坐的位置,舉起凳子狠狠甩到了窗戶上面!
嘭!哐啷……嘩……
窗欞被木凳的稜角猛然磕中,發出了咯吱吱的哀鳴,接著就嘭一下子斷成了幾截,泛黃的玻璃帶著碎木屑被木凳一下子帶出了外面,嘩啦一聲灑了滿地的渣子,剩餘的部分也開始搖搖欲墜,嘎巴巴地晃了晃,勉強被框子支住了……
外面驟然吹進來一股新鮮的冷風,苗蘭大口大口喘著粗氣——能夠把程國棟座位這裡搞得一片狼藉,她很有些成就感,幻想著當程國棟看到這幕時氣急敗壞的樣子,苗蘭不由感到鬱結於胸的悶氣出了大半。
小心地爬上了桌子,一點點撥去碎玻璃和尖利的木片,苗蘭靠近了那半扇殘破的窗戶,她有些迫不及待地把頭伸出了中間的缺口,試圖用胳膊頂開下面半截木茬,然後好讓上半截身體鑽出去……
咯!咯……吱吱……噌!
等她聽到了頭頂上發出了異響,忽然一股寒意從背後猛地升到了脖頸——過於急切逃離教室的她,根本沒有注意到上半截窗戶殘缺部分是否牢固,而她用力推動了下面那些木框的同時,就懸在她後背上面的橫樑突然發出了一陣不堪重負的咯吱聲……
「啊!」
尖叫了一聲,苗蘭連忙把身體退了回來。
撲通!
大塊的玻璃和帶著尖銳木茬的半截窗欞,擦著她的鼻尖重重砸在了窗台上面,咔嚓一聲摔得四分五裂!
「呼!好險……」
苗蘭嚇得臉色慘白,她心裡暗自慶幸剛剛躲得及時,總算沒有被玻璃砸中,否則按照那個慣性,非把她脖子切斷不可。
「咳!咳……咳咳咳……」
她仿佛岔了口氣似的,不斷劇烈的咳嗽起來,那突如其來的刺激讓她的喉嚨也發出了呃呃地空洞迴響,讓胸口鎖骨之間感覺到了一陣刺骨的劇痛?
「好疼?疼……咳!呃……呃……」
仿佛咳嗽更加嚴重了,甚至她還咳出了一口口血沫子……不……更多的血從她的嘴裡涌了出來!
苗蘭被嚇壞了,她想要爬起來讓自己更好過一點。然而事與願違,更加撕心裂肺的疼痛讓她翻下了桌子,蜷縮在窗台下不停地顫抖抽搐,嘴裡更多的血塊血沫子咳了出來……
難言的劇痛,讓苗蘭不自覺把頭不停和地面咚咚咚地撞擊著,而她的鎖骨之間也開始緩緩沁出了血跡,在那凌亂的衣服上,赫然深深扎著一截新鮮的木刺,隨著她不斷掙扎的動作,鮮血不停地從傷口湧出,浸透了衣服,把那粉色小襖染上了大塊的殷紅……
「呃……呃……」
抽搐漸漸緩慢了下來,帶著無盡的遺憾和留戀,苗蘭蒼白臉頰露出了一絲病態的嫣紅,她的手高高向著空中伸出,仿佛是要抓住什麼……
也許是獲救的希望?
或者是程國棟適時的返回?
現實終究還是殘酷的,直到她最後的一口氣,教室門始終沒有打開,鮮血淋漓浸透了水泥地面,苗蘭的眼睛呆滯地看著窗外的天空,直到夜幕低垂,空蕩蕩的教室里完全沒有了一點點聲音……
……
說到這裡,竇靖江突然停住了腳步,他紅著眼睛轉頭問烏笑天:「你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鬼嗎?」
「鬼?」
烏笑天愣住了,半晌才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他不知道怎麼答覆這個問題,難道說他自己就是專門和這些奇怪事情打交道的人?
不可以,當然不可能這麼隨隨便便告訴別人這個秘密,何況他根本還沒有完全掌握師兄那本筆記的內容,真的遇上什麼惡鬼,他也沒有多大把握能手到擒來……
想到這裡,烏笑天情不自禁搖了搖頭:「大概是有吧?不好說,這種事信則有不信則無……你說這話的意思是咱們那個教室里鬧鬼?」
「確切的說只是在那個位置坐的人會莫名其妙被惡鬼纏上,幾年來已經發生過好幾起了,都是那個位置……」
「也許是巧合吧?」烏笑天輕輕撇了撇嘴,表示不太相信。
「那我要是和你說,每一個被纏上的人都會喊出來苗蘭或者程國棟的名字呢?」
「什麼?」
「你先聽我繼續把這個故事講完……」
時間再次轉回到五年前。
說到底,苗蘭被發現死在了教室里也是程國棟第一個發現的。他鎖了門就跑到食堂里去吃飯了,接著又痛痛快快和同學打了一場籃球,直到晚上九點多,他才突然想起了在教室里還鎖著一個苗蘭,連忙拿著鑰匙急匆匆跑了回去。
「壞了,壞了……這次把那個丫頭片子可得罪慘了!」
手忙腳亂打開了鎖頭,程國棟一進門就感覺到不對,教室里瀰漫著一股淡淡的血腥味,而正眼看過去首先就是最後那殘落的窗戶,和散落的玻璃木屑……
「該不是打碎玻璃出去了?我的天,這玻璃不會讓我來賠吧……」
一步步向自己那個位置走過去,程國棟心跳沒來由地加快了起來,血腥味道漸漸濃郁了起來,而從桌角也漸漸露出了苗蘭白得嚇人的一張臉。而她的嘴卻是微微張開,褐色的血塊以及發黑的血跡順著下巴和胸口一直蔓延到了地上;她的眼睛瞪著,瞳孔已經失焦,看起來呆滯無神;她的一隻手依舊豎直向上,五指蜷曲,似乎想要抓住什麼?
「啊!我的媽呀……」
程國棟看到面前的一切頓時大叫了一聲,轉身就跑。然而很奇怪,他沒跑了幾步,就感覺到有一隻腳被什麼牢牢抓住了?
「誰……誰?」
他戰戰兢兢地低下了頭,只感覺那顆心臟已經停止了跳動,他的耳朵在嗡嗡作響,從腳趾麻到了脖頸後腦勺,眼前開始一陣陣發黑,然而他還是很清楚地看到了一支蒼白的手臂牢牢抓住了他的腳踝,而此刻田苗的頭臉卻正對著他,披散的長髮裡面還是那張慘白的面孔,一對無神的眼睛正死死盯住了他!
「啊,啊……啊!」
程國棟幾乎是用盡了力氣來回踢著雙腳,連滾帶爬倒退著離開了教室,呱噠一聲,狠狠把鎖頭扣住,然後大叫著往外跑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