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尋寶記(6)
2024-06-18 12:38:44
作者: 曾經那時窗口白楊
「龍王爺爺在上,狗剩給您磕頭了!」
天知道老神頭和村子的老人們對狗剩都灌輸了什麼知識在腦袋裡,讓這個懵懵懂懂的半大孩子居然會有了這種奇思妙想。而他一進大殿裡就跪下磕頭,對著面前人磕頭的舉動,更是讓這個神秘主人完全摸不著了頭腦。
「你……你先……先站起來再說!」大概是這人也開始習慣了說話,這時候開口雖然還結巴,但是腔調渾然正常了不少,只不過他被狗剩一句「龍王爺爺」搞得雲裡霧裡,完全是一臉茫然不解的神情。
狗剩這才緩緩爬起來,他剛剛跪下來實在是用勁大了一些,兩個膝蓋被硌得生疼,悄悄往地下瞄了一眼……
嚯!
這地上鋪的竟是大塊光亮可以鑒人的白玉方磚,雖然未見得是絕對同樣顏色,但這種大手筆已經讓狗剩張大嘴巴,半天都合不起來了!
「我不是什麼龍王,這裡也不是什麼水晶宮……小孩子……呃對了……你說你叫狗剩?那……你先說說,你到底是個什麼人?是怎麼到這裡來了?」那主人從殿角拖過來兩個蒲團,隨意盤腿坐了下來,順手把另一個蒲團丟到了狗剩面前,緩緩開口問道。
「那個俺是這附近……不,也許不是附近了……說實話俺是被憨寶……就是在這裡的那條龍吞到肚子裡給帶進來的。俺只感覺到這裡大概是在地底下,可真不知道這離俺們村有多遠……」狗剩此刻反倒是說話結巴了起來,他一時也不知道從何說起,只能撿著想到了的東拉西扯,把這個主人家聽得直皺眉頭,一副面孔也漸漸再次成了漲紅的顏色。
雖然如此,他卻沒有打斷狗剩的言語,只是耐著性子仔細聽著狗剩天上一句,地下一句的敘述來由,直到聽說了憨寶遇雷遭劫,狗剩和它被兩件寶貝救了性命的時候,他突然激動地站了起來,一把抓住了狗剩大叫道:「你撿到了這碧游宮裡的鎮殿至寶……星玉羅盤和震天符印?在哪裡……快……讓我看看!」
「在……在我……咳咳咳……在我衣服口袋裡……」狗剩被他一把掀翻在地,幾乎要喘不過氣來,他努力掙出了脖子勉強說道。
那怪人二話不說,立刻在他上衣口袋裡摸出了兩件寶貝,也不管狗剩,自顧自把兩件事物捧在手裡又叫又跳:「真是它們……天啊!祖師保佑……真是蒼天不負有心人,我郭常霖總算是找到了!找到了……哈哈哈哈!」
「郭常霖?星玉羅盤?震天符印……這都什麼和什麼?他該不是瘋了吧?」
這當景狗剩歪倒在地呼呼帶喘,心裡卻是轉了百十個念頭。眼前這神秘兮兮的主人此刻在他心裡已經不再是高據神壇的龍王爺爺,地位直轉立下,變成了一個瘋瘋癲癲的怪人。
一個翻身坐起,狗剩歪著頭看了半天,發現那人只顧抱著兩塊器物在旁邊傻樂,根本不再理他,便悄悄爬起來四肢著地準備偷偷溜出殿外,哪知道他剛剛轉過頭,就聽到那人在身後大吼了一聲:「小傢伙,給我回來!」
「嘿嘿……您叫我?」
狗剩把身體迅速掉了個頭,立刻成了一個標準的跪膝坐姿,面對那個自稱郭常霖的怪人陪笑道。
「跪好了,磕頭……打現在起,你就是我的徒弟了!」
郭常霖臉色肅然一變,把袍袖一展收拾起兩件寶貝,往狗剩面前一站,義正言辭說道。
「啥?」
狗剩這下可真傻眼了,這老小子是要鬧哪一出兒……我怎麼又成他的徒弟了?
「唞啊!好……你個混小子,想當初我在上面時,想要拜我為師的人那是不知凡幾……現如今我念你獻寶有功才收你為徒,你倒還猶豫起來了……趁我還沒改了主意,還不乖乖給我磕頭!」
說著話,那郭常霖上來就按住了狗剩的頭頂,用力壓下……
「一、二、三……好了……禮成。好了,從現在開始,你就是我郭常霖的閉門弟子了!」
狗剩被他大手死死壓著,心裡暗暗叫苦:「這個一定不是神仙!哪有神仙一見面就搶人寶貝還硬收人當徒弟的?瘋子……對!這一定是個瘋子!準是被關在這裡久了,所以變成瘋子了……該死!我可不能像他一樣被困在這裡……一會兒趕緊找到憨寶,說什麼也得離開這裡……要不然,日子久了,我和他一樣……那可就慘了!」
郭常霖這裡卻是志得意滿,他一邊壓著狗剩的腦袋,一邊在那裡絮絮叨叨說了一大堆門規戒條,然後又開始介紹自己的出身來歷……
「我乃是大明崇禎天啟年間,道德修士馬真一,號巔峰上人門下弟子,郭常霖。按照我龍門派取字輩中『道德通玄靜,真常守太清。一陽來複本,合教永明。』……嗯……你當是守字輩的弟子……就叫守清好了……嗯……守清……守清,對了!你俗家姓什麼?」郭常霖一個人念念叨叨,這才想起來原來尚且沒有問新收的徒弟大號是什麼,姓字名誰?
聽到他的自我介紹,狗剩一顆心立刻沉了下來——敢情這位就是個瘋子!
「明朝人?
還……還崇禎天啟年間?
難道你讓我去相信你是個三百多歲的老妖怪?
娘的嘞!那我是活見鬼哩……
瘋子!
這就是個無意間進來,被困在這裡的瘋子!
不行,絕對不行,俺不可能給個瘋子做徒弟!」狗剩心裡暗罵,嘴上也沒有服軟:「俺沒大號,俺爺爺就管俺叫狗剩,別人都是這麼叫俺的!還有,俺有師父,俺爺就是俺師父,你可別亂認俺當徒弟……」
狗剩雖然抬不起頭,卻是早就無名三丈火起,他梗著脖子大叫,無奈那怪人竟手勁頗大,一時根本無法從他手中掙脫出來。
「沒姓氏啊……嗯……那就便宜你個小子,跟著師父我姓郭好了!嗯……郭守清……郭守清……哈哈……不錯……不錯!」
郭常霖根本沒有聽狗剩的意見,只是自己一個人正盤算著,哪知手裡一滑,狗剩被他抓著不住掙扎,頭上大汗淋漓,藉機猛地從他手裡鑽了出來,跳到了遠遠殿門口,怒氣沖沖地厲聲大叫:「狗日的,去你娘的守清(手心)還是手背,俺不伺候!你搶俺的寶貝,俺去找憨寶來收拾你……你給俺等著!」
郭常霖咦了一聲,才要追過去,突然心裡一動:「那小子說找什麼憨寶……莫非是洞外九龍大陣旁寒潭裡的那隻蟄龍?難道……真的是如他所言,這個畜牲已經過了雷劫,成了道行了?不好……這隻蟄龍此刻雷劫剛過,恐怕正是在水裡化形的關鍵時候,只怕這小徒弟冒冒失失前去,若是它狂性大發害了性命……」他越想越怕,不由整個人跳了起來,順手把兩件寶貝往旁邊條几上面一放,邁開了步子衝著大殿門外就跑,毫不猶豫往洞外追了出去……
「嘿嘿……狗日的!你也是知道怕啦……一聽我說叫憨寶過來,立刻就逃跑了……」
從殿外大樹後邊鬼鬼祟祟冒出了一個小腦袋,嘿嘿奸笑自言自語,一臉陰謀算計得逞繼而得意洋洋的表情,這卻正是剛剛跑出了門外的狗剩。
「你走了,正好小爺我先進裡面轉轉,也不知道那個老瘋子是不是把寶貝放在裡面,正好物歸原主。」狗剩雖然嘴裡說的強硬,但是仍對這金碧輝煌的大殿有些心有餘悸,心裡懷疑那怪人會不會臨走留了什麼機關在裡面。
他仗著膽子慢慢靠近了殿門,悄悄探出了半個腦袋左瞄右看。
大殿裡靜悄悄的空無一人,只有正中供著三清畫像滿臉慈祥,如沐春風一樣看著那個有賊心沒賊膽的小子,緩緩把腳試探著邁了進來。
剛剛是被人當賊抓了個正著帶進來,自然是不敢仔細觀瞧,此刻再進來卻是沒有了人看守,也不見機關防護,狗剩慢慢就膽子大了不少。
只見這大殿足有幾間屋子方圓大小,陳設雖不多卻是古樸素雅,兩側排列著銅製的龜、鶴、麒麟、龍、鳳等各色瑞獸,面對門口正中則是三清供像,像前排列著幾隻牌位,供桌條案上擺著燭台、果品,一個古樸的銅香爐中檀香已經點燃,裊裊婷婷的香氣四溢,在一旁的條几上散落著缽鐃磬鈴幾件法器,玉淨瓶中插著一支新鮮柳葉,翠色鮮艷欲滴,看起來頗有些賞心悅目的樣子。再向旁邊看過去,赫然那所謂星玉羅盤和震天符印就端端正正擺在了那裡,頓時讓狗剩心裡一陣狂跳!
躡手躡腳跨進了門檻,一腳門裡一腳門外,狗剩這時卻突然猶豫了起來:「假如我就這麼進入拿走了那兩件寶貝,不是真的坐實了我這當賊的名聲?」心裡咯噔一下,頓時又輕輕把腳收了回來。
才要轉身離開,眼角餘光卻正瞟見了那兩件玉器在那裡爍爍放光,心裡一緊又轉念想道:「可這兩件寶貝明明是我先得著的,是那個瘋子活生生給搶了去,我原本不是就想著要拿回來嗎?怎麼搞的……我怎麼硬要給自己安上個做賊的名頭,真是比憨寶還要憨包了……」
咬了咬牙,狗剩不再猶豫,縱身一跳到了大殿裡面,騰騰騰連跑了幾步跨上前去,一直到了旁邊的條幾那裡。
做賊心虛似的左右看看,四下里鴉雀無聲,只有他粗重的呼吸發出了呼哧呼哧山響。剛打算抬起手來去取那寶貝時,也不知怎的,狗剩卻只覺得這兩隻手臂怕沒有千斤之重,額角也滴滴答答留下了汗來……
「我這是怎麼了?」
狗剩心裡狂跳,他這是頭一次做這種不問自取的事情,原本只以為是心安理得順理成章的做法,卻始終也難過自己良心的這一關。
火燒火燎地在原地轉了兩圈,突然看到面前大殿中三清祖師的巨幅畫像,狗剩突然有了主意。
他恭恭敬敬趴在蒲團上,對著畫像磕了三個頭,嘴裡念念有詞:「老爺在上(他不認識三清畫像,只當這是土地城隍之流在參拜),您給我作證,俺可不是故意要拿他東西,實在是這狗日的……呸呸呸!神仙面前不說髒話……那個……老爺,俺狗剩是拿回自己的東西,絕對不是偷他的……狗剩給您磕頭了!」
咣、咣、咣!
這次的頭倒是嗑得真心實意,實在是過不了心裡這一關,狗剩也只能用這法子來解自己的心結了。
磕頭嗑完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狗剩覺得身上暢快了不少,一伸手拿過來了那個翡翠玉印,又伸手抓起了玉璧仔細觀瞧。
一直是在危險奔波里,他倒是沒細細看那玉璧,此時再看才發覺,這玉璧上一面中間圓空花紋,一面背後有個鈕袢,圓空這面周圍一圈斑駁,暗藏著各式累累怪異橫紋,分為八個方向,按著可以把整個玉璧大略粗分成了八個區域,而圍繞其外,外環又環繞了十二道豎紋,最邊沿上卻是又密布了二十四道細紋,這紋路形態各異,酷似古碑上面龍蛇扭曲的篆字;而最讓人驚訝的,卻是這些紋路渾然天成,並非是巧匠雕琢,完全是出自玉璧本身內部透析反射才能看清,而且這關節是非注目細瞧而不得要領,果然天生至寶,絕對非比尋常!
「難道這真是什麼星玉羅盤?仔細看看,還真格和俺們村上次來,那個先生手裡的傢伙事兒有些個像,只是中間還缺了個磁針……」自言自語著,狗剩又把那所謂震天符印端在了手裡,對著亮出來迴轉了轉,光華流動,除了比一般翡翠更玲瓏剔透,倒是沒什麼異樣花紋在上面。
看了一會兒,頗感到無趣,狗剩隨即把兩件寶貝收了起來,心裡暗自也默默打定了主意,這次如果再有人問起,無論如何也是不會在人前把這兩件事物露出來了!
踱著步子在大殿裡走了幾圈,狗剩只覺得心煩意亂又口乾舌燥,倒是也難怪他,剛剛一番心思反覆,卻是他自出生以來頭一次難以拿定主意,仿如和自己惡鬥了一場般,心力交瘁,自也不免會感到身上疲憊不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