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 獄龍鬚
2024-06-18 04:58:11
作者: 卒帥
宋鈺從迷迷糊糊中睜開眼,發現身前不遠處多了一個托盤,裡面有三個碗碟,那陣陣肉香就是從碗裡散逸出來的,碗碟旁邊還有個巴掌高的酒壺。
羅航蹲在地窖的另一個角落裡,一動不動,也看不出來是睡著了還是在低頭思考。
宋鈺問道:「我昏過去多久?」
「這裡沒有時間。」回答他的是力鬼虛弱的聲音。
宋鈺伸出腳去勾身前的盤子,卻發現夠不著,而且稍微一動雙臂就劇烈疼痛,最後只好作罷:「他們居然送這麼豐盛的飯菜…難道我昏了兩天。」
「那到不至於,女方家和男方家宴請不會是同一天,明天估計才是正婚。」力鬼微微提高聲音:「喂,姓羅啊,你妹妹大喜的日子啊,以後你算是皇親國戚了,怎麼著也得高興點吧,能給我餵口酒嗎?」
羅航站起來,卻不是朝這邊走來,反倒是爬上石階,奮力去頂頭頂石門。
宋鈺說道:「省點力氣吧,這地牢非同尋常,卡簧一合上,就算十個你也砸不斷,我估計就算天沖境的高手被關在這裡,一樣出不去。」
羅航充耳不聞,所有真元都聚集在雙拳上,將石門砸得嘭嘭直響,但也只是徒有聲音而已,石門依舊紋絲不動。羅航一口氣砸了數百拳,雙拳早已皮開肉綻,露出拳峰上那白森森的指骨。
「人總是這樣,別人的話從來不信,非得自己試過後才死心。」
羅航冷漠地從台階上走過來:「現在你們倆都是廢人,如果還能出去的話,也只能是我。」
「大少爺。」宋鈺一字一頓地稱呼著:「能先給我和力鬼餵點酒嗎?」
「你果然是力鬼。」羅航早就注意到力鬼那雙異於常人的雙臂,只是覺得這世上不至於有如此湊巧的事,隨後卻更加沮喪,抓起酒壺,猛灌一口酒入肚,然後用血淋淋的手抓起碗裡一塊肥碩的肉囫圇地吞回肚子:「父親以前說的對,求人不如求己,指望外人終究是不如自己去爭取來得好。」
宋鈺說道:「你就算將盤子裡的酒肉全吃下去,也長不出九牛二虎之力來,還不如分給我們一點,也許我能帶著你們出去。」
「你?」羅航嗤之以鼻:「我真當你是夜叉,結果竟然是冒牌貨。」羅航到底還是沒有獨享那小壺酒,先給宋鈺灌了一點點,又塞了一塊肉獲取,然後朝力鬼走去。
宋鈺連忙制止道:「別給他喝酒,也別餵太油膩的東西。」
羅航為難地聳聳肩:「除了酒就是肉,沒別的。」
「那就挑一些偏瘦的給他吧!」
「好主意!」羅航抓起一塊肉,將帶肥肉的部分撕下來塞進自己嘴裡,剩下的只是一點點可憐的瘦肉,不過對力鬼來說已經不亞於龍肝鳳髓了,也捨不得一口吞下,翻覆地在嘴裡咀嚼著。
宋鈺又喝了一口酒,只覺得胃裡如一團火般翻騰著。
羅航蹲在地上,慢慢嚼著碗碟里的肥肉,還不時小抿一口所剩無幾的酒:「如果我們三人有人能夠出去,那個人必須是我,所以我必須要補充一些必要的體力。如果你死在這裡,我每年清明的時候,會去你墳前捧一把土、燒一疊紙,如果你還有親人在世,告訴我地址,我給他一筆不會很多的撫恤金,這是我能做到的極限。」
「你能將我脖子上這玩意取掉嗎?」宋鈺用下巴磨蹭了一下脖子上的項圈:「一般說來,用來困煉神者的東西都很脆弱,如果我能施展神念,也許能更快出去。看得出來你心底不願意樣你妹妹嫁給那個廢物,我也一樣。」
羅航不屑地嘲弄一聲:「捏碎獄龍鬚,開什麼玩笑!」
「一個稱呼而已,還有捆仙繩、打神棍、誅仙劍呢,又不是真的龍鬚。」
「但是這確實是龍鬚。」羅航很誠懇地說道:「也許這是大荒現在唯一的一條龍,據說從堊神時代就已經存在的一條龍,它就被困在北域帝國的登神遺蹟中,不知道是誰將它困在那裡,所以修道界都稱它為獄龍。這根獄龍鬚是當年影主耗盡心血才得來的,獄龍鬚能壓制一切神念,也不能被任何真元摧毀。」
「神念和真元都不能用,范旭又是如何運用自如的?」
「咒語!如果說想要掙脫獄龍鬚的束縛,只能是從范旭口中得到咒語。」
宋鈺一直以為大荒只有神念和真元這兩種力量,從字面上他當然知道咒語所含帶的意義,這應該是另外一種有別於前面兩種的力量,比之神念還要神秘和神奇:「你只是一個小地方的紈絝子弟,憑你的身份不應該知道這些事。」
「如果一個人知道得太多,顯然是不會長命的。」羅航淡淡地說著,那語氣讓宋鈺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力鬼嘿嘿一笑:「看來咱們都是一類人,什麼時候殺手成了街頭大白菜,滿大街亂跑了?」
宋鈺恍然大悟,剛才那瞬間,羅航言語中洋溢出來的是一種殺意,只是因為他雙臂俱廢,神念被封導致人也遲鈍了不少,宋鈺也就不再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再拜託你一件事,能將我的面具撿過來一下嗎?」
面具已經沾了太多泥漿,以至於在微弱燈光下都分辨不出原來的顏色,盡成了黑糊糊一片。羅航甩了幾下沒將上面泥土甩掉,最後乾脆不再理會上面的泥土,直接遞到宋鈺面前,笑道:「需要我幫你戴上嗎?」
這明顯是一句玩笑,甚至帶著戲謔。
羅航用一根手指頂著面具,隨意地在空中甩著圈:「夜叉竟然也有自己的信仰,哦…對不起,我忘了你並不是真正的夜叉,我早該想到了,真正的夜叉應該是施展怪異雙刀的修道者。他們說,有信仰的人,可以從圖騰上獲取到來自於神的力量,希望你的神沒有拋棄你。」
「給我戴上!」宋鈺慍怒,他可以遭受別人白眼和欺辱,但現在已經沒有多少時間讓他和羅航說這些無聊的口水話。
羅航似乎也覺得這樣確實有些無聊:「我竟然有一天,和自己的扈從玩起口水仗。」自嘲地笑笑,倒是將面具套在宋鈺臉上。
「你是你,羅雅丹是羅雅丹。」
「你拿著羅家的月銀!」羅航將最後一塊肉也吞進肚子,然後長身而起,繼續走上石階,一下下用拳頭揮打著石門。
「對不起,都是我的不好。」力鬼心中無比愧疚:「其實以你的身份,不該來救我的,我這條命不值錢。」
「來之前,我其實想了很久。你知道我這人很自私,任何無法評估風險的事都不願意去做。」在戴面具的時候,宋鈺嘴上難免會沾著泥,讓他覺得自己就像將腦袋埋進糞坑一樣難受,連說話都帶著一股子的惡臭味:「可是我怕沒了你,戴娜會來糾纏我。我懷疑她對我很感興趣。」
力鬼哈哈地笑著,然後又嗚咽著哭了:「罵我吧,我也許會好受一些。」
「去你 媽的,賤胚子!」
力鬼先是一愣,然後大怒:「你還真罵!」
宋鈺沒有再理會他,而是將神魂沉浸在自己識海中,再一次回到那片海灘。
依舊的風和日麗,海風繾綣。
影神身軀一如既往地高大,如一座山峰般坐在海灘上,看著身前如螞蟻般大小的身影,劈頭蓋臉就說道:「你不知道我在等你嗎?」
「所以我來了。」
「都沒了雙臂還這麼得意。」
宋鈺若有所覺,低頭看去,果然發現識海中的自己兩臂齊肩而斷:「怎麼回事,我雙手還在我肉 身上啊!」
「你雙手已經殘廢,不能和身體產生聯繫,自然進入不到這裡,用海水照一照自己臉。」
「不用,我感受到了,這張面具隨我一道進來了。」宋鈺想了想又立即搖頭:「以前我想過,既然這是在我識海中,那麼這裡就是我的世界,我可以把自己塑造成身穿黃金戰甲的勇士或者衣袂飄飄的劍仙都可以,我也想過帶著我的雙刀一同進來,可是除了這件萬年不變的白衫,什麼也帶不進來。」
「死物自然帶不進來。」
「這可是我二兩紋銀買的便宜貨。」宋鈺才不信自己是運道極好的人,他連半個銀粒子也沒在街上撿到過,更別說是隨意逛個街還能買到神器這樣的好事。
「因為蟒魂加持的緣故,否則以你這點點神魂,被海風微微一刮,便馬上灰飛煙滅。」
被影神這樣一說,宋鈺果然看見陽光照耀下,這件長衫上有一個淡淡的魂蟒紋樣,只是這顏色極淺,就如衣服上一灘即將消失印跡的水漬。
「等到魂蟒的每一片鱗甲都能清晰可見,你的神魂才算徹底鞏固,魂蟒在這件長衫上能著色,你就可以潛入識海底部與嗜神交手,雖然不能肯能是你勝出,但自保已有餘。」
宋鈺偏著腦袋:「你叫我戴著這張面具進來,就是告訴我這些。」
「自然不是。」影神呵呵大笑,聲音在無垠的海面上迅速擴散:「你這雙手臂若不及時救治,算是徹底廢掉。別急…我既然喚你進來,自然是能讓你復原,不但如此還能讓你修為直入佳境。你可記得歌舞魔以一點殘魂依附於烏蠻手臂的事。」
「可是那終究是外物作用,而且太醜了,簡直沒有任何美感可言,要是我也長了一雙大猩猩的手臂,寧願不活。」
「萬物都有本源。烏蠻當時手臂已脫落,無根的東西自然不能完整顯露形態,但你雙臂俱在,只需要藉助神魂之力重塑雙臂筋絡,你還是原來的你,而且你在施展登神炁的時候再不用擔心筋絡無法承受真元的強度。」
「升級版的鐵臂阿童木?」宋鈺咂舌地想著,真陽炁確實是世間最霸道的真元,如果能盡情施展,宋鈺絕對有自信能以完骨殺天沖,可惜有兩大因素制約著他的發揮,第一就是頭頂那始終存在的天罰;第二就是真陽炁的霸道足夠摧毀世間的一切,就宋鈺目前所知,連紋兵也不能支撐一息的功夫,他的經脈雖然承受力比紋兵要強一點,但也有限得緊。
隨即,宋鈺想到一個更現實的問題:「獄龍鬚制約了我神魂外放,據說真元也對他無效,現在的我是真正的廢人。作為神而言,這點點小咒語應該難不倒你吧。」
「我沒法靠近獄龍的。」
宋鈺不信,連宋時關都可以拔龍鬚後全身而退,他這堂堂一個神竟然說沒法靠近,這讓宋鈺覺得對方是在敷衍自己。
「你不了解獄龍,越是修為高者越是無法接近它,反倒是對那些修為不怎麼樣的人,它越是沒有戒心。咒語我確實沒有,不過誰說我們是要破壞這上佳的材料?」影神說到此處也忍不住得意起來:「對付獄龍我沒辦法,難道連一條龍鬚也奈何不得?」
「那咱們開始吧,最好能快一點。因為時間對我來說,很緊迫。」
影神龐大的頭顱從空中俯視而下:「我知道,你想去救那個脾氣比胸部還大的娘們,死了這條心吧,單是重塑雙臂就要消耗你至少十天時間,還不說煉化這條龍鬚的時間。」
「至少十天?」宋鈺微微一愣:「這裡時間應該和外面的時間不一樣吧,這裡的十天也許就是我那個世界的一晚上。」
「這片識海是你的世界,你對外面世界的認知以及一些規則是這片識海的呈現…」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宋鈺不耐煩地揮手制止對方說下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根本沒有手:「可有捷徑?」
「有!」影神毫不猶豫地點點頭,伸出長長的手臂朝著蔚藍大海深處一指:「那傢伙最擅長的就是吞噬力量。」
「好。」宋鈺幾乎沒有猶豫就朝大海走去。
影神本來是開玩笑的,見宋鈺真向大海走去,連忙伸出兩根指頭捻住宋鈺衣領,將他拖回海邊:「你讓我很失望。宋時關的醒世箴言,第一句可還記得?」
「不困於情,不惑於心!我記得不代表我必須要遵循他的一些觀念。」
「我看重你是因為你的冷靜和冷酷。殺手是不能有感情的,為了一個女人,你就這樣以身犯險?你這一去,意識可能會被那傢伙盡數吞噬。」
「你都說了,那只是可能。」宋鈺毫不猶豫地再次走進大海。
一朵浪花驟然升騰,宋鈺的身影隨著浪花一同消失在蔚藍大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