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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五十六章 其心可誅

2024-06-18 04:57:54 作者: 卒帥

  羅航幾乎是亦步亦趨地跟在范旭後邊,這幾年的經歷讓他還是多少知道一些師父喜怒無常、如雷公臉一般說變就變的性格,但這道如狂瀾般的巨浪出現得太突然,猝不及防下直接將他掀飛退好幾步。

  宋鈺心中也驚詫著范旭的修為,這等驚世駭俗的真元比烏蠻也有過之而無不及,然而讓他真正驚懼的並不是這道雄渾的真元,而是那一溜如鋼針般任憑真元狂暴,卻毫不動搖筆直朝著宋鈺奔來的那道殺意。

  正如宋鈺猜想的那樣,這一刻,范旭真正動了殺心。

  縱然是宋鈺雙刀在手,也不可能與范旭正面爭鋒,更何況此刻的他手無寸鐵。宋鈺從來不是尾生抱柱那樣死板的人,既然裝不下去,所以他便覺得不必再裝。

  至於羅雅丹等人的安危,他也無暇兼顧,只是暗中蓄力,趁著沒暴露之前,尋找機會給范旭來一次深刻教訓。

  宋鈺明白,他只有一次出手的機會。

  羅航跌跌撞撞地退回到牆根下面,他確實不喜歡夜叉,那只是單純的不喜歡罷了,但比夜叉更可恨的卻是范旭,范旭收他為弟子,傳他一身修為,為的便是借他的手來掌控羅家。

  這事羅航一直就知道,當初之所以遊走天下,便是為了躲避尾銜追殺他的那些殺手,在明知身後有殺手追蹤的情況下,他不敢回家,怕給羅府上下招來無妄之災。

  

  但是造化弄人,那些追殺他的殺手卻無意中與弱水的殺手迎面相撞,從此結下大仇。

  羅航本以為有弱水的殺手牽制,他終於可以高枕無憂,結果在他回到海口城不久,弱水的人也隨之出現,後來才引得父親趕來,現在他們一家都被困於這一方天井石物中。

  羅航希望幸運神依然像他遊歷逃亡時那樣眷顧著他,讓眼前這兩個殺手自相殘殺,然後他只需要解決了這裡其他的殺手,便可以帶著父親小妹等人從容離開。

  「咦!」范旭詫異地看了宋鈺一眼,雖然殺意不是真正的刀劍,但對普通人而言,被這殺意掃過,必然會嚇得肝膽俱裂,而這個書生只是靠在石牆上,雖然已經被嚇得堂目結舌,但和他預期所想的還有有些不同:「喔,我忘了。你們讀書人追求的是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

  真元下,那些窗欞急促地拍打著窗框,發出噗噗的聲響。

  一枚樹葉在天井的真元中飛舞。

  宋鈺若有所思,沒來由地看著范旭,咧嘴傻笑。

  范旭一步步緩緩走向宋鈺:「因何而笑?」

  「一個本以為半條腿已經踏進棺材的人,忽然發現自己不用死了,這難道不是一件值得開心的事嗎?」

  羅航靠在牆角,一邊抵抗著這道滔滔不絕如天河般的真元,一邊對夜叉的大口氣有些腹誹。這傢伙說大話竟然還如此理直氣壯。

  「你的生死只在我掌握中。任何人為你說情也不能改變我的主意。」范旭故意將最後一句話語氣加重,他還以為是羅雅丹要來向宋鈺求情。

  一個沉重的腳步由遠而近,隨著腳步聲,一個男子出現在天井對面,正是夏蘭剛才站立的位置,甚至是連姿態、朝向也分毫不差。

  「何事?」范旭不悅地皺了皺眉頭,他記得這屬下現在應該是在外圍當值。

  這裡雖然看似鬆懈,偌大的院子幾乎看不見幾個人,那都是因為在外圍布置下無數天羅地網、暗崗暗哨,而這些屬下在沒有召見下,是不允許擅自露面,更不允許出現在內院,最關鍵是這人手裡倒握著一柄匕首。

  匕刃上還有一溜血。

  范旭第一念頭是有敵人入侵,側耳一聽卻覺得周圍並沒有異樣。

  忽然闖入的男子沒有回答,只是直直地注視著這邊,然後咧著嘴露出一個生硬的笑容。

  羅航呆呆地望著這出現得詭異的同僚,這人他雖然不知道對方姓名,但終究是有過好幾次照面,這一刻卻給他一種極度陌生的感覺,甚至有一點恐懼,羅航也說不清楚這種恐懼是從何而來。

  宋鈺悠悠地抬頭,看著在天井中飛旋的綠葉。

  破碎的木柵欄、石塊、泥土都在天井中飛旋上屋頂,惟獨這枚樹葉如游魚般逆流而下,在他看見這枚樹葉的時候,莫名其妙想起月嬌來,想起那個在月下庭院中舞劍的嬌嬌身影。也是在那晚上,一枚樹葉讓宋鈺莫名昏了過去。

  奪人確實很孤僻,作為殺手來說,有一些與眾不同的性格也是必然的,但宋鈺還是很相信對方。奪人知道他不願暴露身份,自然會出手化解,只是沒想到奪人的手段會如此直接。

  在范旭及羅航目光中,對面的男子忽然動了,將手中匕首盡數插入自己胸膛,鮮血順著匕首的縫隙飆出身前數尺,在地上留下一道斷斷續續的血線。

  從抬臂到將匕首插入胸膛,那人沒有猶豫。

  「我說過,我不用死。」宋鈺輕輕說著,那語氣連羅航聽了都有種衝上去暴揍他一頓的衝動。因為那慢慢吞吞的語氣,像足了無聊的鄰家寡婦靠在門牆上,一邊磕葵花籽一邊沖吵得熱火朝天的一對夫妻笑言:「大牛哥,這種女人不珍惜你是你的損失,不如來我家喝喝茶、消消火。」

  范旭將目光從那名死去的屬下屍體上收回來:「區區一個不入流的煉神者就想要范某妥協,痴人說夢!」

  宋鈺笑道:「你有很多的手下,而你不得不去在乎這些人。就像一個征戰沙場的將軍,運籌帷幄之外,真正的勝利最終還是靠手下的小兵小將去實現。煉神者可以掌控你手下的人的思維和言行,這會給你帶來什麼樣的後果,你該知道!在下賤命一條,用我一條命換你手下無數人性命,這買賣怎麼算都不虧!」

  「有意思,很久沒有遇著能讓我生氣的人。」范旭臉上卻沒有絲毫怒意,反倒向撿著銀子一般開心。

  但這笑聲,讓牆角里的羅航更加忐忑。

  宋鈺說得不錯,每一個屬下都花費了范旭無數心血和精力,除非他富裕到可以給每人都佩戴一枚輝煌戒,這樣範旭自然不會去在乎煉神者。但百器堂是修道界公認的吸血鬼,哪怕就是一個夜香壺,只要印上百器堂的烙印,也是貴得離譜的,更何況是百器堂這幾十年,也只聽說淬鍊了三五枚輝煌戒。

  宋鈺沒心沒肺地朝著天井上空揮揮手:「謝咯,改天一起吃飯!」

  羅航儘管明知這傢伙是故意如此,但對用這樣手段激怒師父的不理智行為還是感到無奈,心中暗罵著:「瘋子!」

  「宋鈺!」旁邊木門譁然拉開,羅雅丹面色怔怔地站在門前,眼神中還有著一絲疲倦,但能出現在這裡,自然表明她紊亂的神識已經得到解決。

  范旭沖連忙收回真元,沖羅雅丹微微點頭:「主母!」

  一旦撤離真元,那些沖天飛卷的碎屑也重新跌落回地上。

  「范先生,你怎麼在這裡。」羅雅丹這才注意到周圍一片狼藉,略微一看就大致猜測到這該是范旭的手筆,微微皺眉:「可是我這扈從惹惱了先生?」

  范旭瞟了宋鈺一眼:「剛才范某失控了,好在沒驚擾到主母,只是主母這扈從桀驁不馴、不堪教化,甚至還出手傷及少主。」

  「喔,是嗎?」羅雅丹眉開眼笑地望著宋鈺:「宋鈺啊宋鈺,你這膽子是不是也太大了點,以前你殺王之源、殺倪雒華身邊一個捧劍侍從,我以為你已經夠大膽的了,沒想到你對那傢伙也敢動手,那可能是我以後的丈夫啊!」

  「我只是做好我扈從的職責,小姐你都說了,那只是『可能』。」宋鈺淡淡地說道。

  「好啦,過去就過去了吧,不過這事你得引以為戒。說起來,那人和你同名同姓呢,你也能下得了手?范先生,我的扈從我自然會教訓的,您日理萬機,這些小事就不用費心了。」

  范旭呵呵一笑:「小姐這扈從能耐很大啊,還有一個煉神者在身邊保護著。」

  羅雅丹一聽頓時喜上眉梢,也不理會旁邊范旭,迫不及待地朝宋鈺問道:「可是奪人那討厭鬼來了?」

  宋鈺點頭。

  范旭隨口說了幾句便迅速離開,在走出天井後,立即著人叫來玉樞:「我要知道所有關於宋鈺的情報,還有另外一個人,從羅航的描述中推斷,那是和宋鈺差不多的年輕人,喜歡穿白衣,是煉神者!」

  玉樞微微皺眉:「這個奪人在情報中被提到過,其實這些年在海口和天關城活躍得比較頻繁,對於他的一些信息我們不難找出,但羅雅丹身邊的扈從,我們能收集到的都已經成交給首領了,恐怕再沒有多的結果。」

  「至少他曾經是煉神者,這事情報上就沒有出現過。你帶一組人去海口,通海河一戰後那些倖存下來的殺手都給我揪出來,必要時讓幾個眼睛暴露也在所不惜,這傢伙就像陰魂一樣游弋在這附近,若不加以重視,會成疥股之癬。」

  玉樞前腳剛走,春蘭後腳就出現在房間內,從范旭恭敬地行禮:「見過首領!」

  「進來吧!」范旭瞟了們哭女子一眼:「聽說先前你被宋鈺一腳踩得差點倒在地上?」

  「是!屬下那時候大意了。」

  「你也認為是大意?雷鳴期高手難道只是因為一句大意,就可以被一個書生一腳踹得退了回去?」

  「是屬下怕撞著他,所以才故意往後仰,卻沒想到夏蘭妹妹跟在身後,和他撞在一起,所以我們兩人都差點摔在地上。」

  「休得找藉口來掩飾自己的無能。你將宋鈺先前的位置、動作仔細說一次。」

  羅天舒幾人所在的房間,因為人多,所以隨時得將窗戶打開,尤其是晚上,冷空氣會順著窗戶鑽進來,為了避免凍壞幾人,范旭專門吩咐人在房間裡生了幾個火盆。宋鈺使喚不動夏蘭,只好自己去廚房打了兩碗水。

  宋鈺將裝著清水的碗放在火盆旁邊,羅雅丹好奇地問道:「你這是幹嘛?」

  「如果火盆一直燃著,會使人體大量缺水,乾燥的空氣也會破壞老爺幾人的呼吸系統。如果在周圍放了水,水分子會擴散到空中,增加濕度,不至於對呼吸道造成太大的刺激。」

  站在門口的夏蘭以及羅航也面面相覷,什麼系統,什麼水分子,他們壓根就聽不懂,感覺就像是在打暗語。對於宋鈺這樣偶爾冒出的一些驚人之語,羅雅丹倒是適應了,雖然聽得不是很懂,但至少知道這樣對父親幾人更好:「這也是從書上看來的?」

  「我從來不是一個好好讀書的人,外人眼中的怪力亂神、野狐孤譜反倒是一本也沒落下,為這事小時候惹得母親無數次生氣。」宋鈺直接走到逢四身體旁邊,掀開搭在逢四身上的被子,抓著對方手臂反覆看了看。

  「你要幹嘛?」夏蘭一腳跨過門檻,好奇地走了過來。

  「找線索!」宋鈺抓起逢四的手在幾人眼前輕輕晃了一下。

  一聽說找線索,羅雅丹頓時來了興趣:「四叔這裡能有什麼線索,那你找到了嗎?」

  「一直以來我們都忽略了一件事,也是在剛才我那朋友出手的時候我才醒悟過來。」宋鈺將目光投向羅航:「四爺長期在海口城,和少爺你最熟悉,對四爺手上這枚指環應該很熟悉吧。」

  宋鈺這樣一說,羅航也醒悟過來,看著逢四手指上一枚指環,愣愣地說道:「輝煌戒!可以免於神念的輝煌戒!」

  羅雅丹說道:「輝煌戒也不是無所不能,如果對方神念足夠強大,自然可以衝破輝煌戒的防禦,弱水殺手的強大整個大荒都知曉。」

  「除了烏蠻之外,弱水出現在天關城的高手只有地師一人,而地師根本就是修道者,不排除有神念師出手的因素。」宋鈺微微一頓:「如果真有那樣的煉神者,他何必費勁將老爺等人神識禁錮起來,在我看來,反倒像是給別人機會,好讓范先生有能力將人救回來。」

  羅雅丹霍然皺眉,而羅航卻緊張地望著旁邊的夏蘭,宋鈺這句話無疑是當面指責范旭包藏禍心。

  羅雅丹悠悠一嘆,她才不去顧及旁邊夏蘭的情緒:「若真如此,其心可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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