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先生可好
2024-06-18 04:57:27
作者: 卒帥
宋鈺從海客王家中出來不久便與衣雲在下一個路口不期而遇。
「好巧!」衣雲笑嘻嘻地感嘆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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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專程在這裡等我?」宋鈺一眼就看破衣雲的伎倆,雖然他來大荒也才六年多時間,但上一世的他卻是在輪椅上冷眼看盡世間百態,此刻衣雲那笑嘻嘻的表情在宋鈺看來充其量是剛學會幻化人形就迫不及待進入紅塵俗世的小妖,一言一行都是那樣的稚嫩,隨手朝前方一指:「走吧!」
「幹什麼?」衣雲偏著腦袋:「難道先生終於答應了,肯將《傳奇》完整地唱給衣雲聽?」
「帶我去大王園迎回小姐。」宋鈺對衣雲那故作可愛的表情視若無睹,抬腳走在前面。
「姓羅的那個女人對你來說,很重要嗎?」衣雲快走兩步追上來:「你既然是從我家裡出來,這位置必然是義父告訴你的。你也一定知道是我帶著手下騙過那兩個草包刀客,然後抓走了姓羅的女人的,難道你就不想問問我為什麼這樣做嗎?」
「不想!」宋鈺腳下速度很快,只顧低頭疾走,好幾次差點與迎面而來的路人撞個滿懷,其中還有人不高興地罵罵咧咧而去。
為了跟上宋鈺,衣雲也只能疾走幾步又小跑幾步。
「宋先生。」衣雲忽然提高聲音:「你喜歡我嗎?」
「喜歡!」
衣雲喜出望外。稍有一點點智商的人都能分辨出這兩個字裡面帶著毫無誠意的敷衍,但對衣雲來說,宋鈺的那兩個字卻是天上掉下的金饃饃:「我也喜歡你。」
「嗯!」
衣雲眨眨眼努力地去思考,先生這一聲『嗯』表示什麼意思?是聽見了自己的話嗎?還是說默許了,只是因為先生是讀書人,麵皮薄,有些話不好意思說出口?
「我其實請羅家大小姐過來也是為這事。」既然宋先生喜歡自己,衣雲忽然覺得自己不應該用那種敵意的態度去對待羅雅丹,言語中多少表示了一些對羅雅丹的尊重:「我以為先生喜歡羅家大小姐,所以才請了她過來。」
宋鈺若有所思地回味著衣雲這句話,腳下稍微放慢了一點點步輻:「如果我剛才說不喜歡你呢?」
「不喜歡我,那就表明你喜歡她咯。說明我請她過來是正確的決定,我會讓她解除先生和羅家的主從關係,然後要先生永遠離開她,和我在一起。」正說著話的衣雲猛然如受驚小鹿一般退後好幾步,臉色瞬間變幻不定;「你…又對我生了殺機。」
宋鈺沒想到衣雲對殺機這樣敏感,他已經很收斂很克制了,幾乎是剛有一絲殺了她的念頭立即就給深藏起來,但還是被衣雲給感知到。
宋鈺不得不對衣雲的這種與眾不同的天賦羨慕不已,這樣的天賦在修道界可謂是實用至極,幾乎算是殺手的克星。
「接下來怎麼走?」宋鈺站在一個十字路口,看著三條街道都是熙來攘往的人群,雖然這會已經夜幕降臨,但作為臨海城市,一天裡真正熱鬧的時候才剛剛開始,那些出海的漁民都會在這時候將捕到的海鮮挑到街上來販賣。
空氣中漂浮著淡淡的魚腥味,與吆喝聲、討價還價聲混成一片。
「她現在好好的,不會有事。」衣雲將雙手背到身手,用左手抓住右手手指,笑嘻嘻地看著宋鈺:「義父說你其實身懷絕技,是這樣的嗎?」
「你知道那些看似簡單的一句詩詞,卻需要多少年的筆耕不輟,才能通過三五個字來將無窮無盡的意思表達出來嗎?」宋鈺並不正面回答衣雲的話:「羅家有護衛曾經說過,一個修道者,要施展出有威力的一擊,可能要從小一直練劍,從握劍到乾脆利落出鞘,再到能一劍刺出能將空氣刺出風聲,這其中可能每天至少有大半時間將精力花費在劍上,剩下的時間還要運功調息。我不知道他這話真假,但我知道讀書同樣如此,有時候為了推敲詩詞間的一個毫不起眼的字,都可能花費掉好幾天時間,反覆推敲、琢磨,為此我連書法也荒廢了。」
衣雲想了想:「好像是這樣,但是你為什麼下午的時候一個人出現在南山呢,還對我生出殺機。」
「人都有憎惡之心,縱然是聖賢也不能免俗,除非是木頭人。」
「還是說說咱們之間的事兒。」衣雲臉上掛著微笑,用期翼的眼神望著宋鈺:「我要先生離開羅家,和我過一輩子,可好?」
「你已經有婚約了!」
「衣雲根本就不喜歡有情,那傢伙整天板著個臉,動不動就要殺人全家,連說話都那樣粗陋不堪,哪裡能和先生相比。」
宋鈺搖搖頭:「不好。你有婚約,這種橫插一刀的事只會讓我以後在海口城寸步難行,麥盟的勢力很大,就算抓一隻鑽進下水道的老鼠也是輕而易舉,不必要的樹敵非智者所為。其次是羅家對我有恩,當初我失手殺了人,是小姐花了十萬兩銀子去城衛司上下打點,否則我這條命早交代在城衛司手上了,眼下老爺和少爺生死未卜,小姐一人在海口更是形單影隻,我不會在這時候離開小姐的。」
「這些都不是問題啊!」衣雲很奇怪,宋先生明明腦袋很好使,怎麼在這麼簡單的事情上卻轉不過彎來:「我派一些手下跟在姓羅的女人身邊,怎麼著也比你要有用多了吧,還海口也就沒人別人敢騷擾她;你怕有情,我們就去別的城市,去他一輩子也找不到的城市…」
「衣雲小姐!」宋鈺加重語氣說道:「此事休要再提,帶我去迎回小姐吧。」
「說到底,你還是放不下那個女人。騙子,你說過喜歡我的,先生是騙子。」
宋鈺懶得和她糾纏,直接抓過旁邊的人,問明金九巷大王園的位置,直接朝那人指點的方向走去。
衣雲大怒,站在十字街口沖宋鈺背影嚷道:「既然你放不下她,我就讓你永遠見不著那個女人。」
「魔怔!」宋鈺心中暗罵一句,撒開腳丫就朝那方向跑,生怕落在衣雲後面。
「宋先生,宋大才子!」幾個青皮一字排開攔住宋鈺去路,最中間的是一個穿著白衣,笑嘻嘻的有情。他隨意地一伸手就將要從人群中衝過去的宋鈺抓回來:「這麼急,莫不是趕去投胎。」
「你…你們要幹嘛?」宋鈺衣領被爪子,扣子處正好勒著他嗓子,才說半句話就開始呼吸艱難。
有情提著宋鈺微微用勁將他拋在地上。有情身後兩個青皮連忙上前,一人架著宋鈺一隻胳膊,如拖死狗般將他又拖回來。
有情臉上笑意連連,與眼中的寒光成為強烈的反差:「我警告過你離衣雲遠一點,可是你不但不聽,反倒還變本加厲去招惹她。你不是會詩詞嗎,什麼『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大才子,你現在用詩詞打動我,脫身試試?」
「流氓!」宋鈺雙手被那兩個青皮捏得痛不欲生。
有情抬手就抽了宋鈺一個大嘴巴,宋鈺白皙的臉上頓時出現幾根長短不一的指印。
街上那些人似乎對這樣的事已經習以為常,都自覺地站在街道兩邊,指指點點地看著好戲。
有情仍覺不解氣,又朝宋鈺肚子重重踢了一腳,那兩個青皮一沒抓穩,宋鈺身子在這一腳之下再次橫飛了出去。
宋鈺搖搖晃晃地站起來,雙手揉著肚子一步步迎著有情走過去:「我現在有急事,我要去接我家小姐。」
呸!
一口唾沫吐在宋鈺臉上:「不就是救羅雅丹那個婊 子嗎,她還以為這裡是天關城,給我擺什么小姐的架子?」
宋鈺面無表情地用袖子抹去臉上的唾沫:「希望你祖上積了足夠多的德,能保佑你多活一晚上。」
「你都已經是丟在沙灘上的死魚,還想要嘴硬到幾時?」有情抬腳就朝宋鈺踢來。
宋鈺就地一滾,狼狽地從有情擋下溜過去。
有情哈哈一笑:「就你這德性,真不知道衣雲怎麼會喜歡上你。把他給我抓過來。」
宋鈺從地上爬起來,抬腳就踢。他雖然沒有暴露自己修為,但以拳法和海客王對拆數招而不落下風的身手,自然不會讓面前這青皮躲過去。宋鈺那看似如潑婦打架一般毫無章法的一踢,卻恰好踢在面前那青皮褲襠中央。
青皮驟然發出撕心裂肺的嚎叫,雙手捂著襠部直接倒在地上,兩腿間已濕漉漉一片。
周圍那些圍觀的人頓時叫著不妙,他們能安心看戲是因為麥盟不會無聊地波及旁人,但這有個前提是麥盟沒有被打紅眼。
望著倒在地上不斷打滾的那名青皮,眾人都覺得後背一寒,下意識地提臀縮肛,生怕紅了眼的麥盟那他們泄憤,霎時間四下奔走散去。
宋鈺也混在人群中跑入金九巷。
「給我將他追回來。」有情氣得大罵身邊的人廢物,四五個人還抓不住一個書生:「抓不回來,我殺你們全家。」
那幾個青皮只好放下捂著襠部的同伴,轉身就要追。
「住手!」一個穿著粗布長衫的漢子擠過人群,衝到有情面前:「海客王有令,你們不得為難那書生。」
「賣魚的,你越界了。這裡不是你們的地盤,再說了,你憑什麼對本公子發號施令,滾一邊去。」有情不耐煩地橫了那漢子一眼,回頭呵斥著自己的幾個手下:「還不快去將那書呆子抓回來。」
「我只是負責傳話而已,說完就走。」那人似乎有些忌憚有情,聲音微微收了兩分:「海客王還說了,若你們要追下去,生死自負。」
有情還以為是海客王要對付他,現在他准媳婦都要和書生跑了,哪裡還在乎海客王的命令,一揮手:「你們去抓那書生就是,我去找義父。海客王父女欺人太甚。」
*** *** ***
宋鈺站在大王園門口,目瞪口呆地看著面前這一切。
七八具屍體橫七豎八倒在院子裡,每個人都被一劍穿過胸膛,氣絕而亡。
從傷口上看,出劍之人手段極其很辣。死者手上空空,看來他們甚至沒有發覺到一絲危機便命赴黃泉。
死者是麥盟的弟子無疑,宋鈺想不通的是殺人者究竟是誰?
他覺得能出手的人就只有力鬼,但那傢伙早就不見了蹤影,而且他也從來不用劍;至於奪人更不可能,對煉神者而言,殺人的方法有很多種,用劍殺人是最笨的。
「先生!」台階上一個微弱的聲音傳來。宋鈺借著夜色走過去,發現衣雲靠在台階的一個花圃中,胸口還在汩汩冒著鮮血,早已是氣若遊絲:「我要死啦!」
「嗯!」宋鈺用一個平靜的聲音回應著她,對於這個女人,宋鈺數度生出殺機,但終究沒有對她下手,想及此處,他心中多少有些愧疚,但他也沒法用自己真元去為衣雲續命,真陽炁只會加速衣雲的死亡。
「衣雲想問先生一句話,和我過一輩子,可好?」
「不好!」宋鈺毫不猶豫地搖搖頭:「我們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衣雲眼神瞬間閃爍著異樣的精光,因為義父不止一次告訴過她這句話,也許是人之將死的緣故,讓她願意去考慮以前她不會去接觸的事:「那衣雲再問先生一句,你是夜叉?」
「是!」宋鈺說完,毫不猶豫地起身朝大王園裡面走去,他真正在乎的,只有羅雅丹一人。
半躺在花圃中的衣雲用盡生命最後一點力氣,如哭一般大笑幾聲,倒地而亡。
在大王園的地牢,宋鈺意外地發現這裡還囚禁著無數人,稍微一問才知道這些人竟然就是羅家買賣行的夥計、匠人,但惟獨少了羅雅丹的蹤跡,從那些人口中得知,先前羅雅丹確實是被關在這裡過,但如何失蹤的,卻沒有人能說得上來。
宋鈺懷著滿心疑走出地牢,回到院子中。
那些被釋放的匠人先是一驚,隨後有些性子暴躁的開始抓起石頭、棍子去砸那些早已死絕的屍體,還有人一邊哭一邊用牙齒去咬,以此發泄這一個月多月來遭受的不公和屈辱…
宋鈺默默地站在原地,注視著空蕩蕩的花圃,地上只有一灘冰冷的血跡。
衣雲屍體,不翼而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