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歸來衣上雲
2024-06-18 04:57:22
作者: 卒帥
海客王微微一愣:「你真不應該將心思和精力分散到爭奪這些世俗財物上,以至於你連天關城比較出名的殺手也沒有聽說過。」
「有了錢財,我就可以買百器堂那雙拳套了,君子善假於物的道理難道你不懂?」水磨王咧嘴笑道:「你我在天沖境停留的時間太長了,恐怕這一生也再難寸勁,說不定哪天在海口城街道上就碰著幾個驚才絕艷的後生小輩,反成了他們揚名立萬的墊腳石,趁手的武器會讓自己活得久一些。」
「只要您不放下那些身外物,成為別人墊腳石是必然的,就像麥盟當初踩著其他幾個幫派十餘位高手的性命上位一樣,就算沒有過江猛龍,也有本地其他勢力慢慢崛起,然後踩著麥盟所有人的肩膀嶄露頭腳,這就是我當初強行說服你以及你們其他三王克行制言,不輕易樹敵的緣故。」
「你不是為了剛晉升海客王,要樹立威信建立業績?」
「可笑!」海客王淡淡一笑,卻對水磨王這話並沒有任何不滿:「我知道你們一直以來都有這種想法,以為我麾下兒郎最少,統轄街道都不是繁盛之地,所以只能拼命壓制你們發展,是這樣嗎?」
「難道不是嗎?」水磨王晃著碩大腦袋:「這事咱們不說了,免得傷了和氣。還是說說那什麼夜叉吧,一個天關城的殺手而已,難道很有名?」
「在以前確實不算什麼,小地方的小殺手而已。直到半個月天前,弱水近百名殺手忽然匯聚通海河十八灣共同襲殺烏蠻。」
「無知之輩,妄圖螞蟻憾樹。能殺蒼雷級殺手的,也只能是具有同樣修為的人,前段時間剿滅羅氏買賣行,弱水也不過才有一位蒼雷級出面,可想而知,那些去殺烏蠻的人除了送死實在沒有任何意義。你我同列天沖境,應該知道我們若是想抽身遠退,很少有能對追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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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就在幾天前,有幾個殺手卻活著回來了。」海客王看了身邊這高大漢子一眼:「而且還帶回了烏蠻的死訊。」
「這群螞蟻居然殺死了烏蠻?」水磨王這才想到說話的重心,隨即問道:「夜叉也參與到這場殺局中?他豈不是要成為海口、天關二城的殺手統領。」
「夜叉不是弱水的人,只是一個掛單的殺手而已。」海客王抬腳走出涼亭,失去真元支撐的半座涼亭轟然倒塌,海客王對此卻視若無睹,信步走在漫天煙塵中:「而且據說是以完骨境襲殺烏蠻的。」
「完骨境,這如何可能留住天沖修為的烏蠻?」水磨王真懷疑海客王是在信口開河。
「那些回到海口的殺手中說法不一,有人說夜叉是煉神者,一身神念深不可測;也有人說夜叉是修道者,擅使兩柄怪異的短刀;還有人說夜叉要做第二個影主,重新統領北域殺手。」
「所以你擔心剛才那人是夜叉?」
「那人沒有一句話,出手則雷霆,匍一交鋒立即抽身而退,沒有半點的猶豫,這分明就是殺手風格。你的真元號稱無孔不入、水磨石穿,除了夜叉外我實在想不出有誰在你這一掌下從容而去。」
「從容而去,你太高看了那人。」水磨王傲然笑道,恰好在此時一道哨箭從下方雲海中飛竄直上,隨後在頭頂炸裂開來,花焰在空中化作一道綠色麥穗,迎風不散。
水磨王哈哈大笑:「有情的辦事能力還是不錯,這麼快就想到封山捉人,我倆就回大殿坐等消息吧。」
「我要回城裡了,這裡有你們坐鎮就好。」海客王灑脫地抬腳悠然而去。
衣雲一個人走在幽靜的山道中,走動間帶起的風聲捲動著身畔淡淡的水霧,如流雲般滾動變化,腳下那些枯枝樹葉發出脆弱的聲響。
她覺得自己如同行走在仙境中,行走在靜謐的世界。
腦袋裡不由自主地想起宋先生講述的海中五座仙山的情形,就是不知道自己是否會遇上一個飄逸出塵宛若仙人的劍仙,踩著精光縈縈的寶劍,穿梭於這皚皚水氣與白霧之中,縱橫於山嶺河嶽之間。
前方隱約有聲音傳來,似乎是有人在乾嘔。
衣雲微微皺眉,猜想可能是麥盟巡山弟子喝酒嘔吐,剛才她也聽到了哨音,不過這些都不關她的事,她在想著是否要轉身避開,想了想忽然笑道:「姑奶奶又不是小偷,怕什麼!」說話間她已經走了過去,前行幾步正好看見一個人蹲在地上,身邊還有一個長條形箱子。
「我是衣雲,你是在那一王麾下效力的弟子。」衣雲衝著那背影叫道。
那人慢悠悠地起身,隨後轉過身來微微一笑:「衣雲小姐,咱們又見面了。」
「宋先生。」衣雲著實很意外,對於她這個年齡的女子來說,縱然是再大咧咧的性子也一樣有過無數的遐想,她欽佩於宋鈺的才華,看過說文故事上那些才子佳人的相遇,腦海中也想過無數種可能和宋鈺見面,但無論如何沒想到會在這裡遇到宋鈺。
「先生怎麼會在這裡?」衣雲忽警惕地問道,一個書生莫名其妙出現在這裡,實在無法用常理解釋。
宋鈺淡淡一笑:「此生合是詩人末,霧靄晨風入南山。」
「你受傷了。」衣雲已經看見宋鈺腳邊那一攤血跡。
宋鈺早已聽出有人靠近,剛才正好在運功逼出體內淤血,所以根本沒有躲避,從來人腳步中發現對方修為也不過是雷鳴期,既然被撞見大不了就將他殺掉而已。
淤血帶著腥惡之味,自然瞞不過衣雲。
「是!」宋鈺眼中依然帶著微笑,但笑容卻瞬間冷淡了下來,彎腰提著箱子迎著衣雲走上去:「血癆而已,很多年了。」
「別把我當傻子了,你莫非是那個闖總壇的人。」
「是我!」宋鈺已經到了衣雲面前半丈左右,這麼近的距離出手,衣雲幾乎沒有還手招架的能力:「不過我只是想在這裡找一些腥霧草,我這病半個月犯一次,需要腥霧草作藥引才好。至於你說的總壇我不明白,也沒闖過。」
衣雲偏著腦袋想了想:「是啊,你不過是一個書生,連殺雞的力氣也沒有,如何可能闖上總壇。這裡對你來說已經很高了,這裡山勢崎嶇,要是腳下踏空了豈不是白死在山裡了,屍體只有被豺狗給叼走。走,我帶你下山,至於腥霧草嘛,改天我幫你找,找到了給你送去客棧。」
宋鈺眼光一轉,隨即笑道:「我也覺得確實有些高,不過怪了,這種環境最適合腥霧草生長,結果我一路上山竟然一株也沒找到。」
「從這裡下山好走一些。」衣雲在前面帶路:「這些水霧並不是生來就有,恰好你來得不是時候。在等五天吧,五天後這些水霧就會消散,那時候這座山就漂亮了,就像五彩斑斕的珊瑚,對你,你見過珊瑚嗎?」
「其實我也在海口生活了二十多年。」宋鈺用腳踏出一個小坑,將那攤淤血飛快埋上,隨後追著衣雲下山:「只是我以前只顧讀書,吃穿用度自有下人打點,以前家裡也有一些珊瑚,不過據說是假的。」
「喔,你以前還是大戶人家。難怪你縱然是下人,但看著這身氣度卻比姓羅的那個女人還要強。小心腳下,這裡是浮土,要繞過去,這是山里人挖的陷阱。對了你是怎麼成了羅家下人的呢?」
宋鈺一路上繞過不少陷阱,這點點小手段自然瞞不過他,對衣雲的好意也無動於衷,他心中盤算著要找一處有斷崖的地方,方便殺人拋屍。心不在焉地敷衍道:「也是我這身子不爭氣,反倒將家財耗盡,後來買賣也虧損了,父母輩人尋仇遇害,我也只有背井離鄉去了天關城。」
「對不起!」衣雲心中一酸,沒想到氣度無雙的宋先生竟然還有這等經歷,尤其是在他淡淡的語氣中說起來,更有種莫名的哀傷。
「沒關係。」宋鈺忽然朝著左側一指:「有山風從這裡吹來,那邊是山崖吧!」
「是啊,哪裡是滑蟒崖,意思是連蛇也難從那出山崖爬上去。」
「我想去那邊看看,也許在哪裡有腥霧草,既入寶山如何能空手而歸。」
衣雲想了想道:「我們就在崖邊上看一看,如果運氣好說不定真能找到你要的草藥,我就幫你採下來。崖下面以一個死水潭,據說下面是暗河通向大海的,掉下去誰也活不了。」
「對了,你說過你知道羅家的事。」
「知道啊,這也不算什麼秘密,只是說起來有些不好聽而已,其實就是一場坐地分金的遊戲,這在海口很常見。以前長風幫、浩氣盟的覆滅都是如此,不過這次其實是那些殺手牽頭,麥盟其他幾王掌管鋪子,重新尋找聽話的代理人而已。所以憑你和羅雅丹兩個人想要生事是不可能的,你們不會是麥盟的對手。」衣雲爬到一塊半人高的岩石上,然後回身看了宋鈺一眼。
「我和小姐只是想找老爺和大少爺而已。」宋鈺早就猜到麥盟在這些事上必然參與,所以並無驚喜,尤其剛才被衣雲回頭看的那一眼,對方眼神中似乎充滿著哀傷,宋鈺只當自己產幻了,畢竟衣雲一直是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形象,要說羅雅丹多愁善感還有可能。
「羅家家主和少爺去向我不清楚,不過羅家的那些下人倒是都被關在城裡。」
「你告訴我這些難道就不怕我去把那些人救了。」
「救了就救了唄,那些人也著實可憐,幾十人被關在屋子裡,我去看過一次是在不忍心。再說了,我義父本來就不喜歡他們這樣做,只是不便插手而已,你要有本事你就去救他們呀,不過那裡有很多守衛,你是不可能成功的。」
說話功夫,兩人已經來到滑蟒崖,入眼儘是白茫茫的霧靄,根本看不見任何事物。
「你很喜歡羅雅丹?」衣雲忽然問道。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鈺做足了讀書人的模樣。
衣雲似乎對宋鈺這番回答根本不滿意,和宋鈺並肩站到懸崖邊上,只需要再往前一點,便是縹緲不見其淵的懸崖絕壁,一行清淚順著衣雲臉頰無聲滑落:「你想殺我是嗎?」
宋鈺心頭驚駭莫名,這一瞬間他仿佛一隻受驚下的黑貓,背後微弓,注視著衣雲。
「你不用否認,我能感覺到你殺意,任何人對我有殺意我都能感受到。」衣雲用手背抹去臉上淚珠:「義父說我生來與別人不同,心竅粗而敏,所以我雖是大咧咧的性子,但在外面行走卻不容易吃虧。」
大荒千千萬萬人海中,總會有一些驚才絕艷之輩不斷衍生,仿佛水草中起伏的龍蛇。
有人如李浣一般,二十年讀書瞬間頓悟,一劍便能驚艷修道界;也有如宋鈺一般白廢之軀,身體仿佛漏斗一般,再多真元終究會悄然散去;自然也有人心竅聰敏,生而能察善惡,仿佛未卜先知的神人,如眼前的衣雲。
宋鈺一瞬間殺意俱無,他也不明白這是為何,仿佛這女子一落淚,他便成了被水泡透的泥人,怔怔說道:「我送你下山。」話一出口就知道不妙,這等於是承認了自己剛才確實對女子生出殺意。
「好!」衣雲臉上還掛著淚痕,卻一瞬間又笑了起來,抬腳又往山下走,婀娜身姿在水霧中若隱若現。
「我能問問嗎,你憑什麼就覺得你可以殺我。」
宋鈺不言,神念悄然密布於身畔,生怕有任何氣機外泄而被對方察覺。
「其實你挺傻的,我是修道者呀,怎麼可能被你一個書生殺死。就算站在那裡任你推,只要我願意,你永遠別想推動我。那一刻我真的很傷心,我從未負過你,卻讓你生出如此歹毒的念頭。」
「這話不對,因為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關係,所以不能用『負』,也許是…也許是聽到麥盟對羅家買賣行的一些手段,讓我對你們這群人有些微詞吧。」宋鈺小心翼翼地斟酌著言語,生怕有讓這女人誤解。
「因為有微詞,所以你就想殺我嗎?」
面對衣雲的質疑,宋鈺無言以對,只得就此打住,快走兩步到了衣雲前面:「馬上就要到山腳了,我認得這段路,咱們就此別過吧!」
「哎——」衣雲望著宋鈺的背影,大聲叫道:「這樣就可以走了嗎?」
宋鈺猛然回頭,眼神凌厲地望著這試圖無理糾纏的女子:「你要如何?」
衣雲咯咯一笑:「這山腳下暗哨無數,而且先前有人闖山,必然有不少人把手各個路口,姑奶奶我只要輕輕招呼一聲,必是應者雲集,你信不信。」
「我信!」
「信就好。我一直想聽那一曲《傳奇》,可以嗎?」衣雲背著手笑嘻嘻地走到宋鈺面前,用一雙黑漆漆的眼眸盯著宋鈺:「或者為本姑娘作詩一首也可以,要把我誇得比《北域佳人》還要好。」
「這個可以有。」宋鈺毫不猶豫地說道:「轉過身去。」
「幹嘛?」
「不會非禮你,對你沒那興趣。」
「你還有不好意思的時候。」衣雲笑嘻嘻地轉過身,忽然聽得耳邊有宋鈺略微低沉的聲音傳來:
「細看諸處好,人人道,柳腰身…」
衣雲微微一愣,心想著這傢伙雖然言語上有些唐突無禮,但不知為何卻始終對他氣惱不起來,回頭望去眼前白皚皚一片,宋鈺的身影隨同那醜陋的藤條箱正慢慢消失在霧靄中,只有那聲音依舊不疾不徐傳來:「今日亂山昏,歸來衣上雲。」
衣雲呵呵一笑,反覆叨念著這隨後一句,心中湧起一股止不住的高興,這一刻她全然忘記了先前那傢伙對他的殺意,忘了被那傢伙『負心』後的心痛,忘記了一切,直到一個聲音忽然在她耳邊響起:「那人是誰?」
衣雲霍然大驚,來人竟然欺身到了她面前,她竟然渾然未覺。猛然抬頭,隨即笑道:「義父,別仗著自己修為了得就這樣神神秘秘的忽然出現!」
「那人是誰?」海客王一反往常的平和,聲音中帶著一絲嚴厲,他本是要下山的,結果聽到衣雲先前那『哎』的一聲,等他過來的時候,正好看見一個背影消失在水霧中。
「喔,你說宋先生啊,他是來山里採藥的,他有血癆。」
海客王雙眼微閉:「你說提著箱子的人是早上那個書生?姓宋的、羅雅丹?」
「我在說宋先生呢,義父提那箱子幹嘛?」衣雲想起宋鈺那句話,又在心中悄悄地發笑,忽然抬頭:「義父,衣雲想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