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章 自責，襲擊

  「星曜……」看著臉色明顯蒼白，卻又仍自粘在那裡的孔星曜，唐惜音突然覺得，原本想要斥責他的話語，此刻全然說不出了。

  星曜，為什麼，為什麼你要做到這個地步，甚至於這麼傷害自己？

  雖然孔星曜從未和唐惜音說過，但以唐惜音和孔星曜從小到大的相處，就算孔星曜不說，唐惜音也知道，安妮兒就是他殺的，而不是那個叫莉莉的使魔，以及埃米歐力。

  「你，為什麼要——」原本應是質問的語氣，到了嘴邊，也變成了痛苦的低喃。唐惜音知想知道，為什麼孔星曜要做到這麼絕。

  

  「惜音。」孔星曜的聲音依舊柔和，和沒受傷之前的情況幾乎一樣，唐惜音抬頭看著孔星曜，卻發現，他的臉上，自始自終都掛著微笑，和平時一樣的微笑。

  如果，如果埃米歐力或是莉莉現在在這裡的話，他們就會發現，孔星曜現在的笑容，和殺安妮兒時的笑容一模一樣，雖沒有一絲的做作，但卻讓人感到，他只是因為笑著，所以才笑著。

  「如果沒別的問題的話，我看我們還是抓緊時間回去吧，畢竟，這裡不是我們久留之地。」理所當然的語氣，絲毫不理會唐惜音眼中的驚訝，孔星曜在唐惜音漸漸由驚愕轉變為憤怒的眼神中，淺笑著說著毫不相關的話語。

  「等一下！」唐惜音大聲說著，像是要掩蓋孔星曜剛剛的話語，神情一下子變得有些激動，聲音也不由自主的提高几分：「你，你難道連一句解釋的話也沒有嗎？！」

  「解釋，我有什麼能解釋的？我想你應該知道，為什麼我會殺死她吧。」孔星曜回看著唐惜音，神情中有幾分嘆息，幾分遺憾，卻獨獨沒有，唐惜音希望看到的自責或是內疚。

  「你，你難道一點都沒有內疚嗎，安妮兒，安妮兒她是無辜的！」唐惜音震驚道：「你明明知道，這一切都和安妮兒無關，我對蒂婭的感情不會輕易動搖這一點你也知道，但為什麼，為什麼我們明明都要走了，你還要對安妮兒下毒手！」

  「你有一些地方搞錯了吧。」孔星曜嘆了口氣，看著唐惜音，淡淡道：「首先，沒告訴你第三計劃這一點，是我的不對，但反正告不告訴你都不會影響計劃，而且。」

  孔星曜的神情黯淡一下，繼續說道：「我想，以惜音你的個性，不會同意我這麼做吧，就算，就算只是殺愛德華，而不殺安妮兒。你也會因為安妮兒傷心而感到內疚吧。」

  「嗚。」唐惜音沒說話，但他知道，孔星曜剛剛說的話戳到了他的痛處。就算自己並不是像愛戀般喜歡安妮兒，但以自己的性格，見到安妮兒傷心，自己一樣會感到內疚，但是，但是，這並不是理由啊……

  「而且，你以為，安妮兒真的是無辜的嗎？」孔星曜忽的一聲冷笑，冷然道：「雖然你有點喜歡她，這是不可避免的，但歸根究底，如果她不喜歡你，你又怎麼會喜歡她？」

  「我，我沒有！」

  「那你為什麼會為她而內疚，自責，甚至來指責我！？」像是要乘勝追擊一樣，孔星曜的語氣更為的強烈：「好吧，就算你沒喜歡她，但她也要死！」

  「你！為什麼！？」

  「很簡單，我剛剛就說過了，因為她喜歡你。」孔星曜繼續說道：「她有什麼資格喜歡你，明明不了解你的身份，明明對你一無所知，卻像是一頭髮情的母豬一樣喜歡你，且不說蒂婭，且不說我們國家的制度，就衝著這一點，你認為她不該死嗎？」

  「你，你這都是歪理！明明喜歡上一個人是不可抗拒的事，為什麼，為什麼星曜你要說的這麼難聽！」唐惜音厲聲反駁道，就算他知道，孔星曜有潔癖，但這種話語實在是太傷人了，更何況，安妮兒，她已經死了啊……

  「而且，照你這麼說，那你和悠依呢，你和悠依又算是什麼？還有，我和蒂婭呢？」像是找到了反駁點，唐惜音神情激動的回擊道，他實在無法接受，孔星曜將安妮兒說的那麼不堪。

  「我們的關係又怎麼能相提並論？」孔星曜哼了一聲，卻也沒在這個話題上多做糾纏，他也知道，自己這種可以說是怪異的潔癖，就連自己的父母親也不了解，於是，他轉而道：「那再換個話題，我就和你直說了吧，這次第三階段的任務就是殺了愛德華，如果安妮兒活著，她知道了我們的身份，就算你不參與，但就衝著我們的身份，你認為，她會怎麼想？」

  「這，這……」一下子，唐惜音找不到反駁的話語，是啊，真如孔星曜說的那樣，如果安妮兒知道了一切，那她又會怎麼想？只怕，後果並不比現在的結果好吧？

  「不是的，不是的，安妮兒，如果不讓安妮兒知道，那就不是……」

  「不知道，惜音，你自己相信剛剛你自己說的那句話嗎？」孔星曜斷然道：「你別忘了安妮兒是什麼身份，你也別忘了，伯父大人的計劃！這兩者疊加，你認為，安妮兒不知道的可能性有多大？」

  唐惜音立刻反駁道：「但只要我們隱瞞的話，那不就行了嗎？」

  「隱瞞？好吧，就算你說的可行，那麼我問你，以安妮兒的身份，你認為，她成為俘虜的可能性有多大？」

  「還是說，你認為她會逃跑？但就算她真的沒被抓住，那我問你，就算安妮兒不像一般的千金大小姐，那你讓她一個人獨自生存，存活下來的概率有多大？」

  「所以，她現在死掉，這是她最好的結局！」如此斷言著，孔星曜一臉正氣的看著唐惜音，仿佛他所說的，都是正確的一半。

  ——歪理，大多數都是歪理啊。當然，除了當事者外，旁觀者看的可是相當清晰的。

  「你有意見嗎？」

  ——呵呵，說起來，你這番話也只能騙騙唐惜音這個白痴了。

  「惜音不是白痴！」

  ——哦，或許如此，只不過，我倒是很好奇，要是他不是白痴，為什麼他現在會被你耍得團團轉？就好像，殺人反而是在解救人一樣？

  「這句話你似乎最沒資格說的吧？再說了，惜音現在的情緒很不穩定，如果我道歉的話，他不是會更內疚嗎？」

  孔星曜心中暗暗嘆了口氣，惜音，你終究還是太過溫柔了。正如剛剛亡君所提到的，唐惜音說的難聽點叫濫情，但往好的方面想，就是溫柔。和自己只會對待自己認同的人溫柔不同，只要別人對惜音好，惜音也會對別人好。

  如果自己道歉的話，惜音是不會責怪自己的，相反，他只會感到自責，感到內疚。他不會對自己生氣，他只會覺得，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不好，要不是自己，安妮兒也不會遭受這無妄之災。

  所以，就算惜音，你會因為這個而責怪我，我也要這麼做，至少，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所以，一切後果，也要有我來承擔，惜音，就算要責怪，你也不要責怪自己，要責怪，就責怪我吧！

  「喂，我說你們聊完了嗎？聊完了，我們該走了。」不知何時，埃米歐力帶著莉莉走了過來，語氣雖然冷淡，但眼中卻有些不滿，就像是在對兩人為何沒有發生爭執而感到不滿一樣。

  「怎麼，看你的表情，似乎有點不滿？」孔星曜冷淡道。雖然埃米歐力眼中不滿的表情只是一閃即逝，但孔星曜還是捕捉到了，這一瞬間的不滿。

  「怎麼可能。」埃米歐力哼了一聲，但臉色卻有些不郁，就像是被孔星曜剛剛的話語刺中了一樣。「我們快走吧，很快你們就會發現，之前所做一切，進而產生的效應了。」

  埃米歐力輕輕笑著，但不管是唐惜音還是孔星曜，都隱隱覺得，他說的話並不像字面意義那麼簡單。

  「埃米歐力，你的意思是什麼？」冷冷看著埃米歐力，孔星曜淡淡道，不過，他也猜到了會發生什麼事情。

  「我們不是要往回趕嗎？既然如此，那麼你們就會見識到，你們所做一切事情造成的後果。」

  「我們？」孔星曜冷哼一聲道：「似乎我和惜音從頭到尾都只是配角吧？而且，惜音什麼事也沒有做，要說事情的後果，那也是你和草織要他們造成的！」

  「誰知道呢，呵呵。」埃米歐力冷笑道：「我們是共犯，這一點，你不能否定吧？」

  孔星曜沒有說話，他知道，埃米歐力說的沒錯，因為，不管自己是不是配角，但最後的一筆，確實是由自己完成的。

  「走吧。」說話的是唐惜音，聽到唐惜音近乎沒有感情的聲音，埃米歐力和孔星曜都是一愣，轉而看向面無表情的唐惜音。

  「你們怎麼了，不是要走了嗎？」唐惜音此刻根本看不出一絲一毫的情緒，沒有喜悅，沒有內疚自責，只是淡淡的，淡淡的看著兩人。

  「惜音……」孔星曜皺了下眉，剛想說話，埃米歐力的聲音便立刻蓋過了他：「說的也是，我們快點走吧。」

  「星曜。」和孔星曜一起走在埃米歐力和莉莉的後面，唐惜音突然說道：「我知道你的想法，所以，你不要再說那些話了。」

  「惜音。」孔星曜面色複雜的看著唐惜音，惜音，你還是看出來了嗎？不過也對，我們兩個這麼多年下來了，你當然是最了解我的。

  「我知道，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唐惜音笑了，笑得有些淒涼：「你說，我是不是太濫情了，明明已經有了蒂婭，卻還會為了安妮兒傷心。」

  「不是的，惜音!」毅然決然的打斷唐惜音的自哀，孔星曜說道：「惜音，你不是濫情，而是太溫柔了，這一點，我永遠也做不到像你那樣，而且，錯的都是我，殺掉安妮兒的也是我，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既然唐惜音已經看出來了，那自己也就不再像之前那樣說話了。孔星曜直視著唐惜音，斷然道：「惜音，你沒有錯，從一開始錯的都是我，如果我不讓你接近安妮兒，那就不會有那麼多事了！」

  「星曜……」冷冷的看著神情肅然的孔星曜，唐惜音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然後，他笑著搖了搖頭，低聲說道：「但是，這也是我的錯吧，如果我能像你一樣，那安妮兒也就不會死了。」

  「不對。」孔星曜奮力搖頭道：「惜音，你不是我，你的溫柔是你最大的優點，安妮兒會死完全是因為我臨時起意要殺她的，所以，你不要自責了。」

  唐惜音苦笑一聲，搖了搖頭，卻是沒有再說下去的意願，孔星曜見了，也只能微微嘆了口氣，陪伴在唐惜音身邊，也不出聲，兩人就這麼默默的跟在埃米歐力的身後，走向通往回家的路上。

  來的時候，雖然有一些不滿，有一些哀憐，但走的時候，卻是各懷心事。

  ——你說的不錯，唐惜音不是白痴

  聽到亡君的聲音，但這一次，孔星曜和以往不同，並沒有回應他。

  ——怎麼了？這種時候你不是會說：「惜音本來就不是白痴」之類的話嗎？

  「……亡君。」好一會兒，孔星曜採用默吟回復亡君，但這聲音，卻是帶著幾分迷茫，幾分痛楚，和之前自信，時刻保持優雅笑容柔和聲音的孔星曜完全不同，亡君甚至在第一時間沒有想到，這聲音，是由孔星曜發出的。

  ——怎麼了？楞了一下，亡君的聲音也多了幾分疑惑，為什麼在和唐惜音聊過之後，孔星曜就像是換了一個人似的。

  「你說，我是不是錯了？」聲音顯得十分茫然，十分困惑，更是多了好幾分否定的色彩在其中，仿佛是要自我否定般，亡君感到，孔星曜此刻，真的是在想，自己或許做錯了。

  ——你為什麼會這麼想？

  「因為惜音他很自責。其實，如果我不殺掉安妮兒的話，那也沒什麼，但就是因為我的一時好惡，才害得惜音那麼自責，那麼內疚。」

  原來如此，是這樣啊。亡君嘆息了一聲，也沒出聲。他知道，這些話，自己已經是插不上嘴了。

  ——夜晚，夢幻帝國，格萊威城

  時至夜分，格萊威城也陷入了寂靜之中，雖然作為夢幻帝國的北方重鎮，而且格萊威也擁有著帝國幾個最為重要的魔法站台，此刻，在一家旅館中，海德里希正焦急的等待著，等待著孔羽丞的指令。

  隨身藏在身上的魔法水晶突然發生震動，海德里希先是一愣，但神情即刻轉為狂喜，小心的取出水晶，海德里希只見到水晶上寫著四個字——父親死了

  在顯示這四個字之後，水晶即刻化為粉末漂散。

  輕輕吐了一口氣，海德里希轉過頭，看著在他身後的十來個人，海德里希一臉的嚴肅，淡淡說道：「諸位，任務可以開始了。」

  ——十多分鐘後

  雖說夢幻帝國如今和亞述王國關係緊張，但所有帝國的子民都相信，亞述王國不可能和自己國家開戰，所以，雖然是北方軍區的重要城市，格萊威城也只是和平時一樣，維持著正常的巡防。

  格萊威城最邊緣的魔法站台，儘管負責維持通訊任務，但由於魔法站台一般用於民生方面，所以只是留守著兩個工作人員，以及三五名安保人員。

  「呼，今天晚上還真是冷啊。」斬首在崗位上，幾名安保人員顯然不是怎麼用心看守而是聚在一起閒聊著。

  「哈哈，你要是冷，回家抱老婆去唄！」另一名安保人員隨口笑罵道，他的話語引起了其他幾人的笑聲。

  先前說話的那名安保人員臉紅了一下，笑著回道：「我這還不是沒老婆嗎？就是要抱，也沒的給我抱啊。」

  另一個安保人員同樣笑道：「你小子，都快三十了，還不找個女人？」

  「我這不是在認真工作嘛。」說著，那名安保人員提了提身子，做出一副努力放哨的樣子。

  「得了吧，就憑你？」

  「剛剛是哪個傢伙說冷的？」

  「哈哈哈哈——」

  安保人員們放聲笑著，卻不知道，危險正在漸漸逼近他們。

  「閣下，已經調查完畢，對方只有五名防衛人員。」黑暗處，十來個人冷冷注視著眼前的一切，這些人都有一個共通之處，那就是，他們都穿著著亞述王國的軍裝。

  「我知道了。」為首的那人，也就是海德里希點頭道：「『罐子』們準備得怎麼樣了？」

  「已經給他們換好衣服，注入致死劑了。」

  「很好。」冷眼看著眼前依舊談笑的幾名安保人員，海德里希一揮手，道：「動手！」

  突然間，數十個人從陰影中沖了出來，在那幾名安保人員尚未反應過來之前，一眨眼，他們已經比了上來。

  在其中一名安保人員被放倒後，之前那名說天氣冷的安保人員才反應過來，看著自己的同伴一個個被擊昏，而自己這裡還沒人逼近，那人不假思索，立刻沖向安保室，想要發布警告。然而——

  「想法不錯，反應也快，只可惜能力差了點。」那名安保人員在聽到這一聲嘆息後，便覺得眼前一花，然後什麼也感覺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