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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夢境

2024-06-17 18:27:25 作者: 天下無侯

  大家誰也沒想到,DNA鑑定出來是這麼個結果。也就是說,當年的常虹並沒有死。看到這個結果,眾人又驚又喜,再次提審案犯。「常虹,你好!」秦向陽快步走進審訊室,跟對方打了個招呼。「沒錯,我就是常虹!」她輕嘆一聲道,「好久沒人這麼叫我,突然有點不適應。」

  秦向陽點點頭,問:「看來,你當年的自殺只是一場戲?」「不!」常虹深吸一口,說,「當年我心灰意冷,決意求死,可是卻偏偏活了下來!那是老天爺的眷顧,更是懲罰。」「懲罰?你家的所有不幸不是你的錯,你應該重新開始,何必活在過去?」常虹瞟了秦向陽一眼,輕蔑地笑了。「我有些好奇,當年你跳河之後,你男朋友樊濤曾找人打撈……」「呵呵!我被稀里糊塗衝進了一條小河道,那應該是條支流。既然我沒死,

  他們怎可能打撈到我的屍體?」「既然活了下來,為什麼不聯繫樊濤他們?」「死過一次之後,我突然改變了主意。」「也就是從那時起,你決意復仇?」秦向陽迅速跟進。

  「我有那樣說過嗎?」常虹突然笑了,她的表情像極了正在玩弄一隻老鼠的貓。

  秦向陽也不惱。他找出常虹十年前的照片仔細看了看,才說:「我們有充足的理由懷疑你就是復仇者!對郭震、林貝兒、張海濤等人的報復,你有十足的動機!」「哦!接著說。」

  「我不知道你創建『東亞叢林』的過程和最初動機,我傾向於你創建它本就是為了復仇!這些年來,你一定從未間斷對郭震他們的觀察,你了解他們的一切。你清楚郭震有心理疾病,知道張海濤跟王晶瑩兩口子的寄生關係,熟悉他們的一切生活細節,還知道林貝兒的虐貓惡習。細究起來,郭震的心理疾病最初源於對常樂的嫉妒!你或許不知道,郭震當年暗戀林貝兒,可是林貝兒卻被強行安排給常樂做同桌。常樂的家庭環境太過優越,可是當年卻很瘦小,郭震在他的私人日記里,對此表達了強烈的憎恨!還有張海濤久宅在家,一定程度上,也跟你父親常家輝當年上門對他的毆打和威脅有內在關聯。

  「創建了『東亞叢林』後,你設法引導他們成為你的用戶。於是,郭震喜歡上虐殺遊戲;張海濤依賴性暴力視頻去發泄積鬱,把視頻中被虐的女人都當成王晶瑩;林貝兒則把虐貓行為展示到『東亞叢林』。當條件逐漸成熟後,你埋下的所有伏筆,順理成章地被激活。首先是郭震,他終於發展到要嘗試親自玩虐殺遊戲的地步。如果沒猜錯的話,當郭震完成虐殺任務後,出錢殺他的人,就是你吧?接著是張海濤,你通過造假,把他那不怎麼樣的作品炮製成熱帖,隨後再通過出版社對他予以揭露。你算準了王晶瑩會藉此對張海濤無限奚落,於是張海濤也就難逃悲劇!至於林貝兒,那就更簡單了,你利用她去貓島虐貓的時機,只用一個人販子就把她弄到了地獄!懲罰完這些虐殺過常樂的主犯,還剩陳恬恬等三名從犯。當然,你沒有放過他們的打算,所以就在昨晚,你對他們進行了最後的懲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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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口氣說完這些,秦向陽彎腰按著常虹的肩膀,嘆道:「我怎麼也沒想到,把陳恬恬、楊傑、李敞亮他們,分三次弄進密室的人,會是個女人!現在想想,才覺得那麼做雖然很煩瑣,卻非常合理。一般的男案犯,都會用相對省事的法子。至於你,一來你體力有限,二來你太細心了。你需要運載工具,你叫范一哲那個二貨留了一輛摩托車,你不在乎出賣他們!」

  「哦?我聽不懂!請問,你說的陳恬恬等人怎麼會乖乖聽話坐摩托車去地下室呢?」

  「電擊!跟范一哲和華仔一樣,你用了電擊棒!」「電擊棒?你在我家搜到電擊棒了嗎?」秦向陽回到椅子上,沉默。

  「聽你說這麼多,我很開心!那些虐殺我弟的人,每一個人都受到了應有的懲罰!可是警官,你說全是我乾的,證據呢?」

  證據?秦向陽的心猛地一沉。

  他和常虹對視了好幾秒,忽然反問:「作為常虹,你為什麼去幫助黃赫,對那些殘害常樂的人施予心理救助?」

  「我喜歡他,不行嗎?」「喜歡誰?」一直靜坐的蘇曼寧忍不住反問。

  「我是恨殘害我弟的人,恨不得他們一個個都橫死!那又怎樣,我喜歡黃赫,犯法嗎?」常虹揚起頭,直視蘇曼寧。

  蘇曼寧哼了一聲,拿起一頁資料晃了晃,說:「我們已經找到了韓國那家私人整形醫院,也就是把你從常虹變成『楊依』的醫院。」

  「哦?醫院裡還有我原來的資料,或者照片嗎?」

  「沒有!一年多以前,醫院電腦的資料無故被黑!但我們聯繫了那裡的醫生,對你十年前的照片做過辨認,他們一致認為,去那裡做整容手術的人就是你!」

  「哦?整容犯法嗎?」常虹微微一笑。這麼審下去可不行。

  雖然常虹拒絕解釋,或者說,她無法解釋接近黃赫的行為,但是沒有任何證據,證明她就是復仇者。不管她整容也好,冒充楊依也罷,行為邏輯再難以自洽,也頂多給她安上個詐騙的罪名。這可怎麼辦?看這情形,常虹心理素質好得很,完全沒有一絲想主動交代的跡象。

  秦向陽也慢慢著急起來,他到門口抽了支煙,返回房間接著審。「常虹,你要不是『東亞叢林』的創建者,那我們絕不會冤枉你!如果你是的話,我就應該叫你小丑!而且不得不提醒你一點,你進來,『東亞叢林』也就完了!」秦向陽這話柔中帶剛,他想打擊對方的心理防線。

  常虹微微愣了一下,隨即笑道:「秦警官,話可不能這麼說。假如我是那什麼『東亞叢林』創建者,我不會一點準備也沒有!你以為我進來了,哦,小丑進來了,就不會有小丑二代嗎?」

  「小丑二代?」秦向陽一下怔住了,久久回不過神來。見此情形,丁奉武終止了審訊,叫人把常虹暫時關押在拘留所。晚上,市局會議室燈火通明。藉助丁奉武帶來的關鍵信息,抓住並確認了常虹的身份,這是巨大的收穫,可大家卻實在高興不起來。不管從動機論,還是邏輯分析,都不難得出常虹就是小丑的結論,但就是缺乏實打實的證據,這就是暗網犯罪跟傳統犯罪形式的最大不同。暗網犯罪價值匿名,身份匿名,還能以暗網為工具,對犯罪過程精心炮製,能製造出主犯不必親赴犯罪現場的現場。郭震、林貝兒、張海濤的悲劇,都是這一點的最具體表現,他們的下場都是小丑以暗網為工具精心策劃的。可事實上,小丑卻從未在任何一個犯罪現場親自動手。這對偵破工作來說,帶來的挑戰極為巨大。

  丁奉武在會上說:「能不能用笨辦法,從小丑的比特幣帳號下手?就像當初查實魏名揚、呂秀麗、劉新華、胡衛東等人一樣!」

  錢進很快搖了搖頭,說:「那個笨辦法之所以管用,是魏名揚等人犯了一個難以避免的錯誤,他們都用自己的銀行帳號,通過不同途徑購買過比特幣,然後充值到了比特幣帳號。但是常虹呢?這個名字下面,沒有任何金融帳號,此前她的銀行帳號信息都登記在楊依名下。我已經查過了,那些帳號從未有過任何比特幣交易記錄。換句話說,她成為小丑之前,不需要比特幣,她成為小丑之後,所賺取的所有比特幣,都還停留在一個或數個比特幣帳戶上,從未有任何提現行為。那些匿名帳戶跟其他所有匿名帳戶一樣,就躺在區塊鏈上,就在那裡,但我們根本找不出來!她不使用那筆資產,不把比特幣轉換成法定貨幣,我們沒有任何辦法!這就好比我拿了贓款,我把贓款埋在地下,不消費,任其爛掉,你們拿我有什麼辦法?」

  錢進把話說得足夠明白,所有人一聽都蔫了。越州市局局長張明山清了清嗓子,說:「不是還有個電擊棍嗎?小丑用它把陳恬恬等人二次電暈,這才把人弄到密室去,我看,還是得下大力氣,把它找出來,然後跟常虹做指紋比對!」

  張明山說得不錯,找電擊棍的確是唯一切實的法子。可是警方早把常虹的住處,以及心理工作室搜了個遍,結果什麼都沒找到。

  張明山不信邪,他當即發動市局所有警員,以陳恬恬等人被綁後的那座爛尾樓和廢舊工廠地下密室為核心,仔細搜尋一根說不出任何特徵的電擊棍。爛尾樓和地下密室之間路段的垃圾桶,溝溝坎坎也是搜索的重點。

  對此,秦向陽不抱希望。理由很簡單,以復仇者一貫表現出的縝密細緻,就算找到電擊棍又能怎樣?

  不說那上面留不下指紋,就算有,也一定不是常虹的。他想來想去,總覺得問題的關鍵還是在黃赫身上。

  他一直在想常虹說的一句話:「假如我是那什麼『東亞叢林』創建者,我不會一點準備也沒有!你以為我進來了,哦,小丑進來了,就不會有小丑二代嗎?」

  他把這話琢磨來,琢磨去,越想越不對。

  他想起來一個邏輯:小丑跟黃赫對賭之前,就必然該料到,賭局結束後,黃赫一定不會答應其要求,因為一切都是提前布好的局,黃赫本就沒有贏的可能性!可是小丑為什麼還要讓黃赫參與進去呢?難道小丑跟黃赫頻繁接觸,其目的是為了選他做接班人不成?秦向陽不想這麼想,可又不得不這麼想。如果真是這樣,那一切的突破口就都在黃赫身上。可是,黃赫也沒跟小丑當

  面接觸過,通過他,也拿不到常虹就是小丑的切實證據。在這種情況下,要是黃赫黑化成小丑二代……

  秦向陽不敢再想下去了。直到此刻,他才真正認識到了暗網犯罪的可怕!跟小丑比較起來,在查證難度上,魏名揚、呂秀麗等人通過暗網乾的那點事,實在是小兒科。那晚,秦向陽琢磨了一夜。他把黃赫定為下一步重點偵查的目標。可他很清楚,黃赫看起來率直,實際上更不好對付。要是沒有黃赫的污點,警方甭想從他嘴裡掏出有價值的東西。思前想後,他決定還是讓蘇曼寧去接觸黃赫。說起來這算是一張感情牌,對付黃赫,他手裡沒有比這更好的籌碼。第二天一早,他正要找蘇曼寧商量,誰知黃赫卻突然找上門來。他沒料到,黃赫一早到警局,說是要探視「楊依」。秦向陽沒打啞謎,直接告訴他:「這裡沒有楊依,只有常虹!」「常虹?」黃赫一聽驚呆了,「哪個常虹?是當年那個常樂的姐姐?」秦向陽點頭。「她不是自殺了嗎?到底怎麼回事?她為什麼假扮楊依?」黃赫一肚子問號。秦向陽鐵青著臉,說:「你連常虹自殺都門清?背地裡沒少入侵警務系統吧?小心點!再這麼下去,咱們就要換個地方談話了!」「說我入侵警務系統?證據呢?」黃赫「切」了一聲,繼續追問,「到底怎麼回事?」

  秦向陽搖頭。「一問三不知,這他媽都什麼警察!我要探視常虹!」黃赫怒氣沖沖。「你是她什麼人?探視理由?」秦向陽反問。

  「她救過我的命!按程序,她應該還在拘留所吧?我有那權利!」黃赫理直氣壯。

  秦向陽擺擺手走到一旁,拿出電話,把這個情況跟丁奉武做了匯報。丁奉武問秦向陽的意見。秦向陽略一考慮,說:「黃赫非常可疑,我建議安排探視,不必派人陪同,

  給他個探視空間,全程監拍,也許能發現什麼蛛絲馬跡。」丁奉武同意了。半個多小時後,黃赫在拘留所的探視室見到了常虹。「你來了?坐吧!」常虹面色平靜,似乎對黃赫的到來並不意外。

  黃赫怔怔地站了一會兒,才慢慢坐下,問:「他們說,你是……常虹?」常虹點頭。怎麼會這樣?黃赫抓了抓頭髮,又問:「這麼說,你就是復仇者?小丑?」常虹笑了笑,不點頭,也不搖頭。

  「為什麼?」黃赫激動地說,「為什麼假扮楊依?為什麼一直跟在我身邊?」

  常虹突然開口道:「你的問題很多,跟那些沒用的警察一樣!」黃赫定定地看著常虹說:「你救過我的命,可我根本分不清你是誰!我現在腦子很亂!」

  「那又怎樣!」常虹放緩了聲音,輕聲說,「你總忽略最基本的邏輯,我的身份也好,我的秘密也罷,都跟你沒任何關係,也妨礙不到你,對嗎?」

  「什麼?」黃赫抓著頭髮的手突然停住,緊接著身子一晃,差點從椅子上摔下去。

  常虹剛才的話,他很有印象。他確定,小丑曾說過那句話,而且不止一次。他差點脫口而出:原來你真是小丑!常虹又嘆了口氣,輕聲說:「唉!夜,如此黑暗!」

  聽到這話,黃赫心裡猛然咯噔了一下,他趕緊掏出煙點上,掩飾自己的緊張。

  此時,秦向陽正緊盯著監控。他「咦」了一聲。

  他覺察到黃赫似乎很慌張,可又說不出為什麼。他皺了皺眉頭,也點上煙,繼續往下看。常虹安靜地坐著,直到黃赫抽完煙,才笑著說:「不用把我救你那點事放在心上,要面對未來!還沒想好嗎?」「想什麼?」黃赫問。「看來你是個好孩子,做不成壞孩子!」

  「啊!」黃赫意識到,這是常虹,不,這是小丑在讓他做最後的選擇!怎麼辦?

  好孩子還是壞孩子?要不要選擇?怎麼選?

  還是乾脆出賣她,舉證她就是小丑?要是舉證的話,這點證據夠用嗎?可她曾出手相救,還幫忙殺了陳一龍,還買回了父親的手鐲,那樣會不會太卑鄙?

  亂七八糟的想法接踵而來,衝擊著黃赫的腦仁。緊接著,菸頭從他指尖無聲滑落。他突然抱住頭,痛苦地摔倒在地。一看這個情況,秦向陽趕緊帶人沖了進去。等他進去時,常虹已經把黃赫扶到了椅子上。

  「怎麼了?」「沒什麼!他的老毛病,頭疼病!」「頭疼病?」

  常虹拍拍手站起來,說:「要麼你們送他去醫院,要麼讓我幫他恢復一下!」

  「你行?」

  「我需要一張躺椅,最好軟一些。」常虹說。片刻之後,黃赫靠在了躺椅上,秦向陽帶人退出了房間。黃赫不知道常虹對他做了什麼,過了一會兒,他覺得好多了。他感覺——

  自己從躺椅上起來,離開了拘留所。他恍恍惚惚回到家,意外地發現母親不在。起初,他以為母親出門散步了,直到發現桌上有一張字條,他才大驚失色。紙條上寫著:你母親在我手裡,要她活,就按我說的做!黃赫臉色瞬間煞白,意識到母親被綁架了。

  誰幹的?目的何在?要不要報警?

  他焦躁地走來走去,滿頭是汗。過了一會兒,別墅的門鈴響了起來。他跑出去一看,見門外站著個陌生人,陌生人手裡提著個箱子。那人身形消瘦,短髮,很精神。

  「你好,我叫常家耀。你母親在我手裡!」那人拋下這句話,徑直走進黃赫房間。

  「常家耀?」黃赫反應很快,一下子想到了常家輝。他追上去問:「你是常家輝的弟弟,常樂的叔叔?」常家耀點頭。「要什麼沖我來!別綁我媽!」黃赫狠狠地瞪著常家耀。

  「別慌!要你幫點小忙!」說著,常家耀放下箱子,掏出一部手機,點開了一個畫面。

  畫面顯示的正是黃赫的母親。她被五花大綁,嘴巴也被塞住了,胸前還掛著個炸彈。

  「我去!」黃赫打掉手機,掐著常家耀的脖子把他頂到了牆上。

  「輕點,那個手機可連著炸彈呢!要是炸了,你可別怨到我頭上!」「你……」黃赫慢慢鬆了手。「這就對了!對你來說,我的命不值錢;但是時間長了,她就是不被炸死,

  也會渴死的!」常家耀撿起手機,又道,「一點小忙而已,對你來說易如反掌!完事,保你母子平安!」

  「你最好說話算數!否則,我一定弄死你!」黃赫用力深呼吸,盡力克制滿腔的憤怒。

  「幫我黑掉機場的安檢系統。」常家耀給出了指示。「啊?為什麼?」

  「你只需知道,你不做它的新主人,自然還有別人做。別的無須多問!」一聽這話,黃赫明白了。

  做不做暗網接班人?這個有的選。但是,要不要按對方說的做?母親在人家手裡,這個沒的選。黃赫艱難地呼出一口氣,打開電腦,按對方要求入侵了機場安檢系統。「現在就黑嗎?是全部,還是特定安檢口?」黃赫問。「現在!全部!」常家耀簡潔地說。大約半小時後,黃赫擦了擦汗,按下最後的確認鍵。「搞定了!該放人了吧?」「急什麼?我要出趟門,路上缺個伴,你陪我走一趟!回來後立即放人!」「你他媽耍我?」黃赫握緊拳頭站了起來。「配合一下吧!」常家耀又掏出手機,按下一個按鈕。「幹什麼?」黃赫緊張地問。「設定個起爆時間而已。你要是配合,我會取消的!」常家耀說完,看也不看黃赫,彎腰打開箱子,從裡面取出一根健身握力棒,

  一包類似生麵包片的東西。「這一包,可不是生麵包片,是塑膠炸彈!」常家耀把那包東西塞給黃赫,拿起握力棒,又道,「這是一根健身握力棒,但經過了改裝。」

  他一邊說,一邊把握力棒兩端的蓋子擰了下來。「這兩頭都是空心的!裡面能塞東西!」常家耀放下蓋子,從握力棒兩端倒出來一堆小零件。黃赫一看蒙了。

  他猜,那應該是小型雷管、電極以及計時裝置之類的玩意兒。

  「你是聰明人!這些東西跟那些『生麵包片』連接好,就是個C4炸彈!」常家耀當著黃赫的面,很快把東西組裝到了一起,接著又拆開,然後又組裝了一遍。

  「很簡單!會了吧?你來一遍!」常家耀把一根電極塞到黃赫手裡。「媽的!你當老子恐怖分子呢!」黃赫又驚又惱,幾乎說不出話來。「沒關係的!」常家耀輕鬆地說,「你把這些東西帶上飛機,組裝起來,啟動,之後就沒你什麼事了。」「你以為黑了安檢系統,就能把它們帶上飛機?」黃赫冷笑。「人工檢查那一關,不用你管!」常家耀不以為意地說。黃赫張了張嘴,嘴唇顫抖起來,他盯著眼前這個瘋子,恨不得撲上去咬人。常家耀拿出煙點上,遞給黃赫一根,開始解釋:「放心!你死不了的!沒人會死!這只是個遊戲,到時候你就知道了。等下了飛機以後,警察也不會太難為你,我會出來扛的!我綁架了你母親,你只不過是被逼的!」

  「被逼的?你以為那樣,警察就會放過我?」黃赫苦笑。「總要有些犧牲!為了你的母親!孩子!」常家耀輕輕嘆了口氣。「為了母親……」黃赫反覆念叨著,慢慢地閉上了眼睛。幾分鐘後,黃赫上了常家耀的車,趕往機場。到了車上他才知道,像剛才那樣的箱子,不是一個,而是兩個。箱子裡除了那些危險的玩意兒,機票和護照也都準備好了。常家耀告訴他,他倆一人一個箱子,分別登上兩架飛機。那兩架飛機幾乎同時起飛,一架飛往海口,一架飛往泰國。黃赫的目的地是海口,他不需要護照。

  他們的車一上路,就有便衣把相關情況報告給了秦向陽。那組便衣從多少天前就一直暗中盯著常家耀,這種異常情況立刻引起了他們的警覺。

  得知常家耀和黃赫一同趕往機場,秦向陽吃了一驚。他立刻查出了常家耀和黃赫的航班。一個黃赫,一個常家耀,兩人身份都很可疑。現在,他們一個要去泰國,一個要去海口,到底在搞什麼鬼?秦向陽當機立斷,做了最直接的決定:跟上去,光明正大地跟上去。這次,他讓錢進留下來,負責信息方面的支持,讓項西川出外勤,跟他分頭行動。他跟住黃赫,項西川跟住常家耀。

  他們訂好機票,拿上護照,匆匆趕往機場,踩著最後的時間點分頭登上了飛機。

  在他們之前,黃赫和常家耀早平安過了安檢。當時黃赫很納悶:安檢系統被黑了,這個不用說,可是還有人工檢查!他們怎麼就沒發現箱子裡的炸彈呢?過了安檢線後,常家耀才告訴他怎麼回事。原來常家耀不但綁架了黃赫的母親,還分別綁架了那兩位安檢員的孩子!為了進一步讓安檢員配合,他還把孩子們的小指砍掉,把斷指寄給了安檢人員,然後要求對方對飛往海口和泰國的航班放鬆安檢。

  登機後,黃赫心慌意亂,沒注意到秦向陽也上了飛機,就坐在他背後不遠處。

  航班正常起飛。黃赫滿頭大汗,滿腦子都是母親被捆綁的畫面。

  半小時後,他橫下心,按常家耀事先的指示,取出東西,把炸彈組合起來,然後按下了時間設置按鈕。

  炸彈開始倒計時。十四分五十九秒。

  ……就在這時,機艙里的閉路電視畫面突然中斷,隨後跳出來一個小丑的畫面。看到這個畫面,所有人都疑惑不解。這時,小丑機械而冰冷的聲音響起:「大家好!我想跟你們玩個遊戲!」聽到這話,秦向陽立刻站了起來。

  小丑繼續說:「這個遊戲的主旨,在於讓大家懂得什麼叫成全,什麼叫放棄!大家記得《蝙蝠俠:黑暗騎士崛起》的結局嗎?大反派小丑分別在兩艘客輪里安裝了一枚炸彈,他把引爆器交給客輪上的乘客。客輪A的乘客按下引爆器,客輪B就會爆炸;同樣,客輪B的乘客按下引爆器,客輪A就會爆炸。小丑用這種方式去考驗人性,而人性是自私的。所以,小丑所期待的結局,也是最應當發生的結局是——為了活下來,兩艘客輪中,有一方的乘客按下了引爆器!然而,那樣的結局並沒有發生,電影的結局是,兩艘客輪的乘客都沒有按下引爆器!我想在這裡問大家,那個結局有意思嗎?唉!那不是人性的勝利,那是導演的勝利!」

  聽到這段話,機艙里頓時喧譁起來,大家紛紛質問乘務員,到底發生了什麼。

  看著小丑的畫面,秦向陽緊張得滿臉是汗。可他不知道的是,在另一架飛機上,項西川也正在面對相同的情景。

  小丑繼續說:「所以,我才玩這場遊戲,我們來點不一樣的。我也準備了兩顆炸彈,這架飛機上有一顆,叫炸彈A,離此不遠的另一架航班上也有一顆,叫炸彈B。相對應的,我們的飛機叫飛機A,那架飛機叫飛機B。不開玩笑,我發誓,兩顆炸彈都是真的!對此,飛機上的警察應該了解我的人品!大家聽明白了吧?這兩顆炸彈上都有一顆紅色按鈕,它們內部裝載了無線高頻信號,跟機長與地面指揮塔之間的無線通信相似,兩顆炸彈之間,通過高頻信號彼此感應。同時,它們都被設定了計時器,會在十五分鐘後引爆。哦,現在僅有十四分鐘了。我的規則是,按下炸彈A的紅色按鈕,飛機A引爆,同時,炸彈B自動停止計時;按下炸彈B的紅色按鈕,飛機B引爆,同時,炸彈A自動停止計時。很簡單的設計,對吧!話不多說,遊戲開始!」聽到這段話,機艙內頓時大亂:有人半信半疑,有人認為純粹開玩笑,有人趁機起鬨,有人又哭又叫……乘務人員趕緊維持秩序,並把相關情況報給機長。

  此時,黃赫心裡驚恐莫名,他怎麼也沒想到,常家耀玩的是這種死亡遊戲。小丑說的是個二選一的簡單邏輯。這架飛機的乘客只能自毀,引爆這裡的炸彈A,另一架飛機的乘客才會活下來,反之亦然。對每架飛機的乘客來說,他們能選擇的,只能是自毀,或者什麼也不做。自毀,能救別人。什麼也不做,又會出現兩種情況:要麼對方自毀,自己活下來,要麼兩架飛機都完蛋。

  「不是說沒人會死嗎?」喃喃自語中,黃赫的手一松,炸彈滾到了機艙里。秦向陽眼疾手快,撿起炸彈看了一眼,臉就綠了。說起來,他跟炸彈也挺有緣,當年的多米諾骨牌案,趙楚在化工廠里也跟他玩過炸彈。雖然他對炸彈算不上太精通,但還是一眼就能斷定,眼前這玩意兒是真的!

  他把炸彈塞進黃赫懷裡,咬著牙說:「你想死!」「我母親被綁架了,我是被逼的!」黃赫滿臉哀傷。「被逼?」秦向陽的拳頭雨點般砸向黃赫……這時,周邊不少乘客也看到了炸彈,驚叫著四散逃開,機艙秩序徹底大亂。秦向陽扔下黃赫,抱起炸彈向駕駛艙跑去。

  飛機B的情況跟飛機A不同。小丑的視頻播放完畢後,常家耀直接舉著炸彈站起來,把小丑的話完完整整地重複了一遍。見此情形,項西川飛身撲倒了常家耀。

  常家耀也不含糊,他隨手把炸彈一扔,接著就跟項西川幹上了。

  他倆你來我往,拳拳到肉,都是搏命的架勢。飛機A上,秦向陽抱起炸彈,不顧乘務員阻攔,衝進駕駛艙跟機長說明了情況,並再三強調情況屬實。機長從未遇到類似情況,亂了方寸。「冷靜!」秦向陽叫道。機長緊皺眉頭沉默不語,心裡飛快地權衡。

  秦向陽當機立斷說道:「離爆炸還有十分鐘!立即聯繫降落!」機長苦著臉說:「沒時間……」

  「怎麼沒時間?」

  「從起飛到現在已經半個多小時,我們正在海洋上空!現在離香港機場最近,但是掉頭往回飛,同時協調降落,十幾分鐘根本來不及!」

  「那另一架呢?」秦向陽報了項西川的航班號。「它也在海上!」機長苦著臉說。「還有更好的法子嗎?少廢話!掉頭!聯繫降落!」秦向陽吼道。機長考慮了幾秒鐘,點頭同意。

  這時,機艙里早就亂成了一鍋粥。黃赫默默地躲在角落,臉上被乘客撓得青一塊紫一塊。人們很快放棄了對黃赫的圍攻,把注意力轉移到生存問題上。自毀?救別人?傻子才那麼干!大家早把小丑的邏輯捋清楚了,不用討論,大家態度絕對一致:什麼也不做,堅決不自毀,把命運交給另一架飛機,期盼對方自毀;或者,大家一起完蛋。

  其間,有多名乘客衝到駕駛艙門口,哭著叫著,逼迫機長聯繫另一架飛機,聲稱自己有一萬個理由活下去,要求對方引爆炸彈!

  機長掉轉了航向,一遍一遍地聯繫著地面。很快,倒計時只剩不到五分鐘了。「你他媽快點!」秦向陽抱著炸彈,聲音微微顫抖。又過了一分鐘,機長無奈道:「聯繫上了香港機場,可是對方以公共安全為

  由,拒絕我方降落。」「強行降落!」秦向陽強硬地說。

  「不可能的!對方不協調跑道!」機長絕望地嘆道,「誰讓咱飛機上有炸彈呢!」

  「也罷!」秦向陽一拳搗在鐵門上,把心一橫,說,「知道D.B.Cooper嗎?」

  「什麼?」「我說的是史上最成功的劫機犯!打開安全門,把炸彈丟下去!」「不可能!艙內壓力大,那道門不可能打開!」機長大聲說。「廢話!降低高度,降壓!減速!」「理論上可以!」機長看到了一絲希望,接著又嘆道,「但是,慣性之下,還是不好辦!」「什麼?」

  「我說,即使在合理的氣壓和飛行速度下,打開了安全門,把炸彈丟出去,它也有很大概率飛進螺旋槳!」

  就在這時,機長的無線通話響了,裡面傳來項西川的聲音,秦向陽趕緊上前回應。

  項西川語速很快,語氣卻很平穩:「還有兩分鐘了,想好了嗎?」「正在降壓降速!」秦向陽說。「這邊一樣!」項西川說,「看來,咱倆當中有一個得跳下去。」「這事不用爭!」說完,秦向陽扔掉無線電,向安全門衝去。另一邊,項西川的動作也同樣迅速。半分鐘後,秦向陽從窗口看到了蔚藍的海面。這時,幾名乘務員匆匆跑到秦向陽身邊,說:「差不多了,時速降到了四百公里,高度一千八百米!」秦向陽點點頭,轉身把黃赫拉了過來,叫他一起開門。話說現代客機通常不配備降落傘。其安全門構造精密,在高空飛行時,除了鎖扣、門閂、止動塊這些最基本的機械裝置,它最大的安全屏障其實是艙內的高壓。這個機艙內外的壓力差把安全門牢牢固定在機身上,所以正常飛行時,這道門是根本打不開的。當飛機降壓降速後,壓力差幾乎沒有了,但要想憑蠻力打開它,一個人的力量也遠遠不夠,需要幾個人合力,把安全門上抬一小段距離,使其內部咬合的止動塊分開,再側拉平移,或者外推,直到把門打開。

  刻不容緩,乘務員清理了安全門附近的乘客,接著跟秦向陽和黃赫合力,慢慢地將門打開了一條縫。

  縫隙一開,冷風立刻鑽了進來,吹得人皮膚生疼。同一時間,項西川那邊也在開門。常家耀戴著手銬,在邊上冷眼旁觀。就在門將開未開時,常家耀突然撲倒,伸手抱住了項西川的小腿。

  項西川大怒,掄起拳頭就打常家耀,同時奮力掙扎,想把小腿掙脫出來。「破壞遊戲規則!愚蠢的人類!」常家耀不顧疼痛,死不鬆手。倒計時冰冷地繼續:二十三秒,二十二秒……此時,秦向陽那邊已經把門打開了一個身位的寬度。他看了一眼計時器,毫不猶豫地抱起炸彈,擠進了門縫。這是一千八百米的高空,冷風如刀。

  下面是蔚藍的海面,碧波輕揚。視線盡頭,看得到海岸線。海岸線再往北是遼闊的大陸。十,九,八,七……

  「死就死!」秦向陽什麼也不想,他兩腿用力一蹬,抱著炸彈縱身飛出。與此同時,他身後的安全門關閉了。他那一跳用盡了全力。同時,他按下起爆按鈕。

  「只要別被甩進螺旋槳就好!」這是他最後的想法。隨後,空中響起一聲巨響,連空氣也被炸裂了。

  緊接著,項西川懷裡的炸彈,在倒數最後一秒的瞬間,停止了倒計時。此刻,黃赫跪在安全門內,望著窗外燦爛的火花,淚如雨下。他再也忍受不住多年來的滿腔委屈,大叫道:「該死的是我!可是我還不能死!我是警察!我也是警察!」黃赫滿頭大汗,喃喃自語,猛地醒來。他睜開眼緩了半天,才意識到自己還躺在拘留所的躺椅里。常虹坐在他對面,微笑地看著他。「你醒了!」常虹柔聲說。黃赫長出一口氣,他感覺自己眼角還有淚花。「你是警察!」常虹審視黃赫。

  「這……」黃赫輕嘆一聲。「你終於對我坦白了!」常虹站起來,由衷地笑道,「警察向嫌犯坦白?很好!非常好!」「剛才……我被你催眠了?」黃赫晃了晃頭,也站了起來。「你不坦白身份,怎可能得到想要的?」

  常虹調皮地衝著黃赫眨了眨眼,輕聲說:「你想要的,我早就給你了!我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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