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再賭
2024-06-17 18:27:17
作者: 天下無侯
「貓島?」
「是的!」蘇曼寧瀏覽著網頁,說,「那來自於驢友的口口相傳,不是官方定義。真正的愛貓之城,是土耳其的伊斯坦堡,那裡滿街都是貓,人人都是鏟屎官,到處都是免費食物……至於鼓浪嶼,面積不大,卻也處處是散養的流浪貓,當地居民會主動給貓提供食物。生活條件上,鼓浪嶼的貓跟伊斯坦堡的貓沒法比,卻也悠閒自在。你也可以把這個想成噱頭,或者旅遊名片。」
秦向陽點點頭,說:「一句話,就是鼓浪嶼戶外貓多,對吧!」「非常多!」
「它們對虐貓成性的林貝兒意味著什麼?」秦向陽這話,其實已不言自明了。
錢進說:「看來,林貝兒去鼓浪嶼是有心之舉。可她怎會突然失蹤呢?」「極可能是復仇者搞的鬼!」蘇曼寧說。
「盯住黃赫!」秦向陽突然說,「我們查到校園暴力案之前,黃赫的一系列行為邏輯,還不太清晰,他所謂暗網清道夫的說法,似乎說得過去。現在回頭看,就大不一樣了。一個神秘的復仇者,一個暗網清道夫,一個在害人,一個在救人,而且,他們的目標還重合了,說這是巧合?可能性有多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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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林貝兒還活著,如果黃赫下一個拯救目標恰恰是林貝兒呢?」蘇曼寧自言自語地說,「那只能說明,他和復仇者之間一定有勾當。什麼勾當?想不通。總之,不如現在就控制他!」
「控制他?」秦向陽反問,「他犯了什麼法?如果他沒有下一個,或者他的下一個不是林貝兒呢?」
蘇曼寧沉默了。秦向陽走近蘇曼寧說:「正因為不確定性太多,所以輪到你發揮了。」蘇曼寧知道,秦向陽的意思是讓她近距離接觸黃赫。根據巡邏警員反映的情況,黃赫整天都不出門,這兩天就和楊依見過一次面,而且是楊依主動上門。能參考的信息就這些,見到黃赫該如何應對,需要蘇曼寧自己琢磨。
「上就上!」蘇曼寧說得很爽快,但她的表情還是有些陰鬱。她還沉浸在林貝兒虐貓的情節里,她怎麼都想不通,看起來那麼青春靚麗的女孩,背地裡怎麼會做那麼陰暗的事。
就在這時,錢進又從林貝兒的QQ空間裡,找到一篇帶鎖的日誌。「這又是什麼?」
那難不住錢進,他很快解鎖,打開後才知道,那是林貝兒十年前寫的一篇日誌。
大家圍上去,仔細看起來。看完日誌,蘇曼寧長嘆一口氣,她終於明白林貝兒虐貓的心理成因了。日誌題目叫《想不通》,原文如下:
今天張老師突然給我換了座,把我從後排調到了前排,跟常樂坐在一起。我不喜歡常樂,長得又瘦又小也就罷了,還看不起同學,總是一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可我想不通,老師們怎麼就都對他那麼好?還是跟郭震同桌好!我討厭常樂!
唉!以後我該怎麼辦呢?給他臭臉色看呢?還是學著老師們那樣,把他像寶一樣供起來?
唉!真是煩人!
想不通的事,可不止那一件。
今天周末,放學早,爸爸沒時間來接我,只好跟郭震一塊坐公交回家。快到家時,經過小區旁邊的老年公寓,看到很多爺爺奶奶圍在一起看熱鬧。
我走近一看,一下子被嚇傻了。我看到一個大叔在殺一隻大花貓。
那個大叔用夾煤球的大鉗子,把那隻大花貓刺得渾身是血,看著都疼。大花貓趴在地上,好像起不來了。可是那個大叔刺它一下,它就使勁拖動身體,張開嘴,齜著牙,朝那個大叔沖一下。他又刺一下,它就又沖一下……我叫了一聲。大人們這才看到我,不讓我看,讓我走。我偏不走,他們後來就不管了。我忍不住問,為什麼要這麼對它?
旁邊有個爺爺說,那貓是流浪貓,來到老年公寓有一段時間了,一早一晚總是亂叫,弄得大家休息不好,他孫子每次來,都沒法專心寫作業。
爺爺還說,它最近還生了五六隻小貓,都躲在門衛房後面的角落裡。那裡有個簡易的狗棚,是以前有個保安搭的,後來狗被弄走了,狗棚還在。爺爺說要是小貓長大了,成天叫,那還不亂了套?
我說,那可以把它們帶回家養啊。爺爺說它們髒兮兮的,沒人愛養。趕也趕不走,走了又來,乾脆就這麼除掉比較好!
我說,大貓沒了,那小貓怎麼辦?爺爺說小貓早被除掉了,這是第六隻了,但是公貓還沒抓到。
這時,有個戴墨鏡的婆婆對拿鉗子的大叔說:「那貓尾巴真不錯!給我吧!」
大叔就把貓尾巴割斷,交給了那個墨鏡婆婆。墨鏡婆婆把貓尾巴拿在手裡,捋了捋,看起來挺開心。
我真想不通,她要個貓尾巴做什麼?後來,大花貓不行了,鉗子大叔把它丟進了垃圾桶。我對他說了句,還是別弄了吧?要是那隻公貓再來。墨鏡婆婆在旁邊說,小孩子懂什麼,不知道這裡面的樂趣。回到家,我很鬱悶。那麼殘忍的事,墨鏡婆婆居然說裡面有樂趣?那到底有什麼樂趣呢?
我想了整整一晚上。唉!想不通。
我想不通的是,想不通的事,怎麼就這麼多?再這麼下去,我想我會瘋掉的!晚上我問爸爸,老年公寓的爺爺奶奶都是什麼人?
爸爸說,那裡有一些孤寡老人,也有些人因為兒女常年在外,才聚集到那住。爸爸還說,往後,社區裡的老年公寓會越來越多的,是個趨勢……
趨勢?想不通。正好是周末,第二天我又去看,結果大公貓也被他們弄死了,還是鉗子大叔乾的。墨鏡婆婆這次沒要貓尾巴,而是把大公貓的屍體帶回家了,她說她看上了大公貓的皮。
唉!可憐的大花貓和大公貓!唉!可憐的我!
唉!生日快快到來吧!我要祝我自己,告別煩惱,往後再也沒有想不通的事!
看完日誌,蘇曼寧憤怒了。日誌中的鉗子大叔、墨鏡婆婆,他們誰能想到,自己的言行竟改變了一個孩子的一生。很明顯,林貝兒愛鑽牛角尖,甚至有一定程度的強迫症,遇到不好接受的事,她愛瞎琢磨,卻總是想不通。想不通怎麼辦?要麼拋諸腦後,要麼就去親自試一試。她什麼時候嘗試殺死第一隻貓,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念念不忘墨鏡婆婆所說的,那裡面的樂趣。
蘇曼寧無心分析那些獨居老人的心態及其成因,她只感到深深的無奈。為什麼孟母三遷,擇鄰而居?她終於真正明白這句話了,環境對孩子成長的影響,實在太大了……
秦向陽和錢進可沒她那麼細膩。等她回過神來時,錢進已經把自己掌握的情況說了一遍。常虹當年跳了黃河,屍體沒找到,秦向陽不以為怪,引起他注意的是常家耀那幾本書。
《黑客實戰》《網絡入侵與反入侵》,這種書出現在網咖老闆常家耀家裡,能說明什麼?一般人誰看這種書?而且書的封面很陳舊,說明被時常翻看。當然,也可能剛買回來時就是舊書。可常家耀並不缺錢,反倒買兩本專業性極強的舊書看?沒人信。
那麼,有沒有可能是常家耀故意放在那的呢?秦向陽也想到了這個可能,也是最小的可能。接著他又否定了。
原因有二。
一、常家耀不知道錢進突然登門拜訪。既然他不知道有警察上門,怎會提前放上那幾本書?反過來說倒更合理,正因他不知道有警察去,才沒來得及把書收起來。
二、故意放上那幾本書的前提是對案情細節了如指掌,最起碼,常家耀得知道舉報張海濤的郵件是從網咖發出的。可是在這種情況下再故意放書,那等於引火燒身,從而引起警方對他的懷疑。誰這麼傻?
分析來分析去,常家耀實在可疑。秦向陽果斷採取行動,調了四名刑警,連夜分組,二十四小時秘密監視常家耀的一舉一動。
安排好這些,已是半夜時分,眾人這才分頭休息。第二天蘇曼寧起了個大早。她已經很久沒那麼長時間面對鏡子了。警局宿舍里可沒梳妝檯,她把逛街買來的化妝品堆放在洗手台上,又把楊依的照片擺上,然後開始捯飭。
除了身材上她比楊依略高那麼一點,主要區別有兩個:楊依長發,她短髮;楊依常穿暖色系衣服,她是冷色系。
半個多小時過去,當她打開門時,等在門外的秦向陽很吃了一驚,他看見「楊依」款款地走了出來,緊接著,「楊依」打了個噴嚏。
秦向陽這才知道,蘇曼寧為了彌補自己跟楊依聲音上的不同,昨晚故意把自己給凍感冒了。
蘇曼寧是那天下午見到黃赫的,進門前她鼓足了勇氣。與此同時,錢進入侵了楊依的手機,防止她給黃赫打電話。秦向陽則等在楊依診所附近,要是楊依出門,他會跟住,要是發現楊依去黃赫家,他就以問訊的名義,把她帶回警局。
見到黃赫後,蘇曼寧很驚訝,她記憶里那個陽光自信的青年,可不是眼前這副萎靡不振的邋遢樣。她哪知道黃赫這幾天的煎熬?好在黃母看起來一切如常,並沒收到來自小丑的惡意信息,黃赫才不至於內疚到崩潰。
房間裡開著電腦,拉著窗簾,很暗,那增加了蘇曼寧的安全感。「你怎麼來了?」黃赫關掉顯示器,招呼蘇曼寧坐下,對自己的邋遢形象不以為意。
見到黃赫,蘇曼寧心裡的火騰地一下就起來了,這出乎她的預料。她本以為事情過去那麼多年,自己會很淡定。
這活兒真不好干!她在心裡嘆了口氣,努力調整著情緒,試探著小聲問:「你還好嗎?」
儘管人感冒後的聲音都會改變,但她不知道自己的聲音跟楊依差多少,只能儘量放低了音量。臨來之前,她聽過對楊依問訊的錄音,她總感覺自己的聲音跟對方差很多,根本不是秦向陽說的那樣,差別不大。
可是黃赫似乎並未意識到什麼,他叼著煙,頭也不抬地說:「感冒了?」說完,他起身去倒來一杯熱水,順勢拉開窗簾,打開了窗戶。蘇曼寧接住水杯,過了一會兒,說:「接下來,打算怎麼辦?」「接下來?」黃赫抬頭審視蘇曼寧,問,「什麼意思?」蘇曼寧趕緊喝了一小口熱水,才說:「我是說,還用我幫忙嗎?」
「你覺得呢?」黃赫自嘲地笑了笑。「我不知道!」蘇曼寧搖搖頭說,「你這樣的人,我沒見過。暗網清道夫,呵呵。」
「我也不知道……」黃赫拿起煙又續了一根,想了想,說,「有需要的話,我會聯繫你的,我是說萬一。」
蘇曼寧咳嗽著點點頭,說:「可是,我已經不想幫你了。」「哦?為什麼?」
「都是些失敗的體驗,不喜歡。」「唉!也是!」黃赫嘆了口氣。「不過,我挺佩服你!」蘇曼寧轉口說。「佩服我?你今天說話咋這麼客氣呢?」黃赫再次審視蘇曼寧。
「沒什麼,就是來看看你,那我回去了。」說著蘇曼寧站了起來,她實在演不下去了,在心裡不停地咒罵秦向陽,根本就是心血來潮,亂搞。
黃赫沖她擺了擺手,他和往常一樣,沒有送人的習慣。蘇曼寧轉身就走,可是打開門的剎那,她突然又站住了。她深吸一口氣,轉回身,問:「當年你到底為什麼離開你女朋友?就為了去美國?為了賺錢?」「哦?」黃赫抬起頭來,警覺地說,「怎麼突然問起這個?」「好奇!」蘇曼寧鎮定地說。
黃赫無所謂地笑了笑,把手一揮,說:「陳年往事,有什麼好問的嘛!回吧,回吧!」
蘇曼寧心裡更氣了,她本以為黃赫怎麼著,也能編個像樣的理由,實在沒想到他如此敷衍。
按蘇曼寧的個性,這時候應該摔門而去。可她告訴自己,正在演楊依,不能那麼干,她只好委屈地點點頭,輕輕推門離開。
一出黃赫家,她就小跑起來。
見到秦向陽後,她取下假髮往后座上一甩,怒氣沖沖地說:「不玩了!這活沒法干!你該怎麼著怎麼著吧!」
「怎麼了?」秦向陽從後視鏡里看了她一眼。「自己聽!」蘇曼寧從口袋裡取出錄音設備。秦向陽把車停在路邊,打開錄音仔細聽了好幾遍,笑著說:「這不挺好嗎?
聲音上,我聽著問題也不大!」「少來!肯定穿幫了!你以為他真聽不出來?」「有沒有穿幫,其實不重要。」「不重要?那你折騰我呢?」說著,蘇曼寧又打了個噴嚏。「說說你的感受!」秦向陽拿起紙巾遞過去。蘇曼寧想了想,說:「頹廢,他很頹廢。」
「嗯。」
「還有焦慮,不安。他電腦是開著的,我一進去,他就關了顯示器。那中間,他總是忍不住看顯示器,看了好幾次。」
「還有呢?」「還有?哦,不停地抽菸!明明我感冒了,還在那抽!」蘇曼寧哼了一聲,說,「話里話外,我感覺他一直沒對楊依說實話,起碼沒說全,尤其有關他經歷那塊,難不成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楊依知道他是黑客。」秦向陽說。蘇曼寧點頭。
「你反饋的是他最真實的心理狀態!如果我闖進去,他的表現一定不同。你覺得他為什麼頹廢,焦慮不安?」秦向陽問起了關鍵所在。
「這……難說!」秦向陽道:「反過來想,你就明白了!如果他真是單純的暗網清道夫,不管是出於個人正義感,還是為社會做善事,那麼即使他的拯救行動失敗了,他也不該那麼焦慮不安吧?失望,懷疑自己,這些都可以有,但是……」
蘇曼寧眼神一亮,瞬間反應過來。
「所以,我們下一步盯著黃赫准沒錯,但還需要進一步驗證!」秦向陽有把握地說。
「是的!他身上一定有秘密!」蘇曼寧惱火地說,「還是那句話,不如直接把他弄進去,問個明白!」
「那要是有用的話……」秦向陽發動車子,說,「這樣,明天你再去一趟。」
「還去?不可能!」蘇曼寧抱起胳膊,滿臉不悅,可她發現不管自己的脾氣怎麼硬,面對秦向陽時就是不管用。
「聽我的!」說著,秦向陽發動了車子。蘇曼寧走後,黃赫繼續盯著電腦。他不知道小丑還會不會上線,他很後悔上次的衝動。這兩天他想明白了一件事,自己的事就得自己扛,怎麼能連累到母親呢?有些事一旦開始,的確不能後退,否則,一輩子也難以心安。
他也不知道自己抽了多少煙,好在午夜前,小丑終於再次出現。「你終於來了!」這次黃赫先說話。「大孝子,這兩天很擔心你母親,對吧?」小丑語帶諷刺。「別廢話!發資料!」黃赫的話也簡潔起來。
小丑那邊停頓了片刻,說:「你這麼選擇,我很高興。但是,好像有點晚了!」
「晚?什麼意思?」「是指對你要拯救的人來說。」
「也死了?」黃赫突然火了,「那你還上來玩個屁!我警告你,事情到此結束。你若因此打擾我母親,我一定把你從陰影里揪出來!我發誓!」
「別激動!」小丑說,「那人還活著,就是離你有點遠。希望你趕到時,一切還來得及,祝你好運。」
說完,小丑發送了資料。黃赫立即打開——第三局。
拯救目標:林貝兒。地點:福建,芋山鎮。
黃赫馬上定位資料內附地址,發現那是個位於福建內陸山區的偏僻小鎮。這時小丑說:「你要儘快趕去,然後想法登錄『東亞叢林』,站內聯繫一個叫老狗的人,他會帶你找到目標。」「老狗是誰?」黃赫哼了一聲,心想,這貨還是狡猾,就知道他不會這麼痛快交出最終目的地。
「老狗是『東亞叢林』的一個用戶名,帶路費,我幫你付過了!不過,我提醒你,別試圖違規,別動小心眼。就算現在你把老狗和芋山鎮這點信息告訴警察,他們也不可能找到老狗,更不可能找到林貝兒。還有,老狗的鼻子很靈的,你要是被警察盯上,老狗是不會出現的!抓緊動身吧,小心警察跟蹤你,我相信你的本事!」說完,小丑下線了。
第二天黃赫起了個大早,他一改前幾天的頹廢,看起來神采奕奕。他一早出門,在附近的加油站給車加滿油,然後給母親買早點。回家後,他收拾了一個小包,連同筆記本電腦一塊扔進車裡。九點鐘過後,他神神秘秘地打了幾個電話。待對方回電後,他看了看表,正要出門找楊依,蘇曼寧突然來了。
她戴著口罩,把自己裹得嚴嚴實實,進了屋,把帶去的早點往桌上一放,說:「吃吧。」
「吃過了!」黃赫看了看早點,又看了看蘇曼寧,說,「正要找你去。」「找我幹嗎?」蘇曼寧心想,聽這口氣,難道這小子真沒認出我來?她突然沒來由地心頭一酸,心裡那點小虛榮瞬間崩塌了。
她暗暗感嘆,看來啥也敵不過時間啊!畢竟都分開六年了,六年前的人就站在這,這貨偏偏認不出!想想也是,這麼意外的事,誰能想得到呢?咋能憑那麼點聲音上的不同,就給認出來?看來還是秦向陽說得對,沒那麼容易區分的。唉!唉!
「幹活啊!」黃赫語氣有些興奮。
「幹活?」蘇曼寧搖搖頭,按照秦向陽教給她的套路,說,「不幹了,這個給你!」
說著,她拿出來一張銀行卡。秦向陽的思路很直接,讓她繼續假扮楊依,以不再幫黃赫為藉口,刺激他,
想進一步看看他的反應。「這是幹嗎?」
「你付的勞務費都在裡面了,畢竟都是失敗案例,沒幫上什麼忙。」說完,蘇曼寧轉身就走。
黃赫趕緊上去阻攔,把銀行卡塞進蘇曼寧口袋。這時他的電話響了,他拿起來一看,是個陌生號碼。他隨手接起電話,腳底下還在跟著追蘇曼寧。「餵?黃赫,我是楊依,你電話怎麼打不通?哎,這是我一個客戶的手機。
我跟你說,那些勞務費還是還給你吧!」這他娘的咋回事?黃赫一聽到電話里楊依的聲音,又抬頭看了看蘇曼寧,一下子呆住了。
「等會說。」黃赫掛斷電話。「那我過去找你吧。」楊依的聲音從電話里傳出來。「你是……小蘇?」就算再傻,黃赫也明白怎麼回事了。「你好自為之吧!」蘇曼寧說完,快步走了。黃赫怔在原地。他想叫住眼前的人,可是喉嚨里像塞著塊石頭。他怎麼也想不到,六年前那個曾深愛的人,仿佛穿越時空般突然出現在自己面前,而且還是以楊依的身份。
他知道蘇曼寧是警察,瞬間明白她這麼做,無非是因為有任務在身。「我們的路不同!」等蘇曼寧走遠了,他才輕聲說。他望著那個背影,自嘲地笑了笑,然後搖了搖頭,毅然轉身。錢進不是入侵了楊依的手機嗎?怎麼讓楊依把電話打出去了?不是他業務能力不行。他也實在沒想到,楊依的診所里剛好有個患者,楊依見自己的電話打不通,直接就借用了病人的電話。就這麼一個小小的意外,結果卻戳破了蘇曼寧的身份。蘇曼寧第一時間把意外通知給秦向陽。當時,秦向陽還守在楊依診所附近,他遠遠地瞧見診所里出來一個就診者,隨後楊依也走了出來,他無法判斷楊依的去處,正打算上前阻攔,蘇曼寧的電話就來了。
接完電話,他沒再阻攔楊依,出言安慰蘇曼寧:「露了就露了吧,沒啥大不了。他今天狀態如何?」
蘇曼寧說:「那小子今天精神狀態非常好,和昨天截然不同,好像打了雞血!見到我,就說要幹活!」
聽到這話,秦向陽「咦」了一聲,暗想難道他要有新動作?想到這,他發動了車,慢慢地跟上了楊依的計程車。
蘇曼寧遠遠地等在黃赫家附近。過了一會兒,她看見一輛計程車在黃赫家門前停下來。車門打開,從車上下來個穿米黃色大衣的女人。仔細看時,她一下認出來另一個自己:這就是楊依?她看著楊依開門,下車,關門,甩頭髮,然後轉身進了黃赫家,心中悄然生出一股酸澀。
怎麼會這樣呢?她深深地嘆了口氣,眼睛眨也不眨地緊盯著楊依背影。良久,她腦海里突然鑽出一個奇怪的念頭……那是女人獨有的,秦向陽想不到的角度……
片刻之後,秦向陽的車在她身邊停下,響了下喇叭,她才回過神來。見到楊依後,對於剛才發生的意外,黃赫什麼也沒提。楊依說:「這兩天想了想,我還是該把診金還給你。」黃赫的回答令人意外,他笑著說:「隨便!你要是真不喜歡錢,那我也沒法子。」
楊依上下審視著黃赫,笑問:「呀!跟前幾天比,你今天像換了個人。這才對嘛,男人就該這樣!」黃赫點點頭,伸出三根指頭,然後掰彎兩根。「什麼意思?」
「我的拯救名單一共三個人,現在還剩最後一個!還有興趣嗎?」「還有?」
「是的!半途而廢可不行!」「你不怕再失敗?」「凡事盡力就好!加入嗎?」黃赫微微一笑。
楊依把手拄在頜下,盯著黃赫眼睛說:「動機!到現在為止,我還是不太相信你是個無償的暗網清道夫!我想知道為什麼。」
「呵呵!」黃赫笑了笑,說,「這事完了,我告訴你。」「真的?」楊依倒背起手,笑道,「再繼續的話,那診金可就不退了哦!」楊依笑得很愉快。可是當她知道此行的目的地,還是吃了一驚,她沒想到那麼遠,更沒想到黃赫現在就急著走,連給她回家帶衣服的時間都沒有。她再三追問為什麼。
黃赫只說事態緊急,別的不解釋。說走就走。黃赫告別了母親,開車往城外疾馳而去。
此時,秦向陽才送蘇曼寧回到市局。從蘇曼寧提供的情況分析,他總覺得黃赫要有什麼動作,他才準備安排人去盯黃赫,錢進急匆匆和他撞了個滿懷。
「楊依的手機信號,處於高速移動狀態。」錢進說。「怎麼回事?」
「黃赫的新車帶GPS定位,我對它進行了追蹤。它的位置信號跟楊依手機的位置信號相同。估計,他們要出城!」
「跟上去!」說著,這倆人一前一後跑向院子。來到市局派給的那輛警車前,秦向陽突然猶豫了一下。他瞅見一位局領導正從一輛公車上下來,立馬改變了主意,上前笑著跟領導說了幾句話,伸手拿到了公車鑰匙。
他考慮得很全面,警車跟人太扎眼。上了車,他一踩油門飆了出去。這時蘇曼寧跑出來沖他喊:「幹什麼去!」
他停車對蘇曼寧說:「跟黃赫。錢進的設備在那呢,你去盯著GPS信號。畢竟違規操作,局裡的咱不能用。」
交代好活,他們這才上路。城中擁堵。他們足足開了一小時,才終於盯上了黃赫的車屁股。「小樣!看你玩什麼花樣!」錢進叼著煙坐在副駕駛,盯著蘇曼寧傳到他手機上的GPS信號,神態悠閒。就在這時,秦向陽的電話響起。接聽後,他的臉色變了。那是暗中監視常家耀的那組刑警打來的。
電話里說,半小時前,常家耀突然開車快速駛離市區,還隨身帶了個大包,他們正在尾隨。
「這麼巧?黃赫這邊才動起來,常家耀那邊也動了!不對勁!」秦向陽略一猶豫,降低了車速。
「黃赫和常家耀不能搞到一起吧?我看這是巧合!」錢進說。「要是項西川在就好了!」秦向陽想了想,打電話告訴尾隨的刑警,叫他們攔下常家耀的車,看看對方搞什麼鬼。「要不,我們過去看看?」錢進說。秦向陽盯著前方黃赫的車屁股,搖了搖頭。
過了一會兒,那組刑警又打來電話:「常家耀瘋了,連闖四個紅燈,還撞翻一輛電動車,已經駛離市區,根本攆不上!正協調交警配合攔截!」
「搞什麼鬼?弄住他!」秦向陽說著,一腳把車踩停。「掉頭?」錢進眨著小眼問。
秦向陽皺著眉頭,用食指不停地敲著方向盤,他實在摸不透常家耀在搞什
麼。從結果上說,常家耀的行為,的確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常家耀,黃赫,一個有復仇者嫌疑,一個高舉拯救者招牌,這兩人咋能搞到一塊?
他考慮了兩三分鐘,突然又發動了汽車,快速向前追去,此時,黃赫的車早跑遠了。
又過了十來分鐘,刑警再次來電:「按住了!你猜那小子怎麼說?他說他約了朋友,出城玩戶外,見有車瘋狂追他,他才越開越快……」
「他放屁!你們開的是什麼車?」「普桑,沒有警標!」刑警說,「他說把我們當成了追債的。」「核實他玩戶外的朋友!」
「核實了!對方正趕來!」「真扯淡!先把他弄回局裡!」秦向陽大聲說。「交警把他弄走了……」刑警無奈道。
這叫什麼事?秦向陽越想越氣,越開越快,慶幸剛才沒掉頭,不然再追黃赫肯定來不及了。好在有GPS信號,二十分鐘後,他們終於又瞅見了黃赫的車屁股。
這時正經過一座高架橋,錢進手機上的信號源突然滅了一個,他仔細一看,發現楊依的手機信號不見了。
他趕緊抬頭看了看前方的車,正好瞅見黃赫關上車窗。「那小子把楊依的手機扔了!」錢進說。「這都粘上了,他就是把GPS拆了也沒用!」秦向陽嘿嘿一笑,故意把車距拉到足夠大。
他告訴錢進,黃赫扔楊依手機是心有防範,擔心被跟蹤,這麼一來恰恰能證明對方心裡有鬼。
這時錢進給蘇曼寧打了個電話,叫她試試跟進一下黃赫的手機。幾分鐘後,蘇曼寧回電話說:「這很搞笑!黃赫的手機信號顯示在阿富汗山區,哦,又變了,在巴黎了……又……不好!信號變換頻率越來越快,再這麼下去,怕是要死機!」
「這……」錢進瞬間明白了,那一定是黃赫在手機上設置了特殊軟體。他用力把菸頭吐出窗外,好勝心起,暗道,有機會,得親自跟他較量一番!
又開了一會兒,車終於出了城。秦向陽遠遠地看到黃赫的車開進了路邊的加油站。加油站里的車很不少。秦向陽看了看油表,見油量幾乎是滿的,就把車停在路邊等著。幾分鐘後,黃赫的車慢慢駛出加油站,秦向陽立刻尾隨。
接下來,令他想不到的是,黃赫的車突然在前方路口掉了頭往回開,與他的車擦肩而過。
兩車交會瞬間,秦向陽忍不住朝對方的前車窗看去,可是那輛車貼了膜,他什麼也沒看到,只好跟著掉頭回追。
他一口氣追出去老遠,眼看又要回到市中心了,突然覺得哪裡不對。「那小子出來繞這麼一大圈,就為加個油?」錢進一聽,也覺得不對勁。「真蠢!」秦向陽加大油門追上前車,把對方逼停到路邊。還沒等秦向陽下車,從黃赫車上衝下來個小伙。
小伙怒氣沖衝來到他車前,一把拉開車門罵道:「二逼,你他媽會開嗎?」一分鐘之後,秦向陽才弄明白怎麼回事。那小伙是租車行的,黃赫一早從租車行租了輛麵包車,還特意叮囑,叫人把車開到剛才那個加油站的角落處等著。
黃赫趕過去後,開著麵包車走了,小伙再把黃赫的車開回去。就這麼簡單。
簡單得令秦向陽想撞牆。當時加油的車那麼多,黃赫要是真加油,怎會幾分鐘就完事呢?他後悔自己大意,思維慣性,看到加油站,想到黃赫要出門,就以為是去加油的。而且當時加油的車太多,擋住了他的視線,他暗暗責怪自己使懶了,應該把車開進去的。
這就叫大巧若拙。秦向陽甚至懷疑黃赫的腦迴路太簡單,簡單到令不簡單的人防不勝防。
小伙的麵包車上沒有GPS,黃赫耍這麼個小心眼,無非就是切斷警方的GPS定位。
有人可能會問,因為常家耀的干擾,秦向陽不也中途停過車嗎?黃赫完全可以利用那個空當換車啊,何必到加油站多此一舉呢?實際上,黃赫的確不知道常家耀的事,他只是悶頭按自己的計劃行事。
不管怎樣,黃赫的計劃成了。
錢進忍不住調侃起自己:「咱警察之所以看起來牛逼,其實很多時候,是得益於警察的身份。可是跟蹤黃赫,不能走程序,不能公開,不能找異地同行幫忙,換句話說,脫下這層皮玩,我們很多時候還真玩不過別人。」
接著他又指了指路面監控,調侃起黃赫:「簡直幼稚!」
秦向陽可沒心思調侃,他清楚這麼來回一耽誤,就被黃赫領先了至少兩小時。他再次掉轉車頭,同時打給蘇曼寧,報上那輛麵包車的車牌號,以及加油站的具體位置,叫她入侵交通監控系統。
說起來,在處理幾年前的多米諾骨牌案時,蘇曼寧還曾幫秦向陽遠程入侵過別人家的電腦,技術上她也有兩下子,可她並非特別行動組的正式組員,讓她不走程序去入侵交通監控,她還真有點猶豫。好在蘇曼寧就是蘇曼寧,只是稍一遲疑,就照辦了。
她很快找到了麵包車在加油站時的影像,給秦向陽報了它的行車路線。問題是麵包車上沒有GPS,那就無法啟用鎖定目標電子信號即時追蹤功能。如此一來,可真把蘇曼寧累壞了。
所謂監控系統,硬體上無非那麼幾部分,高速攝像頭、窄脈衝發生器、專用工控機及連接電纜等。軟體上則包括智能觸發軟體、測速軟體、圖像採集軟體、圖像處理壓縮軟體、圖像存儲軟體、圖像數據傳輸軟體、車牌自動識別軟體等。它們能完美地拍下黃赫那輛車的影像,並保存到資料庫中,但是,由於缺少GPS信號的自動識別,那就只能靠蘇曼寧的肉眼,把它們從成千上萬的車輛圖像中找出來。
麵包車出城後先走了一段國道,隨後又繞上高速。蘇曼寧緊緊盯著監控畫面上的車流,生怕錯失目標。幾小時後,麵包車出了省區,向東開去。
秦向陽不知自己離目標多遠。就蘇曼寧反饋的情況看,黃赫和楊依除了在服務區短暫停滯,購買補給,一路上再無其他停留。他不由得感嘆,這個黃赫發起瘋來,還真不能小看。
此外,還有個情況令人震驚——黃赫的油量補給都是瞬間完成的。那怎麼可能?原來,當他的車快沒油時,他就提前聯繫下一個城市的汽車租賃公司,讓對方按他的要求,派一輛沒有GPS系統的麵包車加滿油,到指定服務區等著。租車所需的費用和身份信息,都是用手機操作的。他趕到指定服務區後,開上新車就走,租車公司的人就開走他的車,等他返程時,再交換車輛。
黃赫這個操作更加大了蘇曼寧的監控難度,也增加了秦向陽的追蹤時間。一路上算起來,黃赫一共換了四次車。
就這樣,經過十幾小時的疲勞駕駛,秦向陽發現他們已到達福建境內。又過了大約兩小時,蘇曼寧告訴他,麵包車下了高速。這時秦向陽看了看表:凌晨四點。下了高速後,麵包車從國道繞上省道,進而又上縣道,最後竟進入山區。
蘇曼寧再次頭疼起來,她發現車子進了山區後,能利用的攝像頭越來越少了。好在黃赫不是鐵打的,他的車繞來繞去後,最終進了一個小縣城。
蘇曼寧大喜,趕緊把目標實時位置報給秦向陽。總算幹完了活,她身子一軟,癱在椅子上。她咬著牙,心裡簡直恨透了黃赫。
她覺得黃赫這一路折騰,其實就是故意折騰她呢。至於這種想法有沒有邏輯,她不管。
兩個多小時後,秦向陽終於趕到那個小縣城,並很快找到了目標車輛。當然,它早就不是最初那一輛了。
麵包車大模大樣地停在一家賓館門前。
秦向陽和錢進衝到前台,亮明證件,立刻就查到了黃赫和楊依的入住記錄。他們這才長出一口氣。
為了方便,他倆在一樓開了套標間,並要求前台一看見那倆人外出,就通知他們。
這時前台說:「那一男一女,不久前剛出去。」
出去了?秦向陽很納悶,這個趕路法,連他都受不了,難道黃赫都不用休息嗎?
錢進分析,黃赫的車還在,人就肯定走不遠,十有八九去吃飯了。秦向陽覺得有道理,這才和錢進匆匆吃了點東西,完事趕緊回房等著。可是他們一直等到中午,還是不見黃赫回來。如此一來,秦向陽再也躺不住了。他想跟錢進商量,見對方睡得正香,就去找服務員,強行打開了黃赫的房間。黃赫房間裡沒有任何私人物品,只是床面有些皺,被子並沒展開,枕頭放在被子上,這證明黃赫曾在此短暫休息。楊依的房間就更乾淨,被褥都疊得整整齊齊。「壞了!難道這倆人走了?」秦向陽心中鬱悶,一個人上了街。這是個不大的山間小城,街上到處是茶店,空氣里沒有南方城市與生俱來的潮濕感,小城三面有山環繞,只有南邊一個缺口,在冬日暖陽照射下,滿街的人都懶洋洋的。可是,秦向陽卻有種不好的感覺。他判斷,黃赫外出四五個小時都不回來休息,車卻停在原地,這有悖常理,難道這裡還不是最終目的地?
怕不是又換了交通工具吧?想到這,他立刻站住了。乾脆聯繫當地的警務部門?不行。
原因還是很簡單:一、黃赫沒任何犯罪行為,連嫌疑人標籤都貼不上,叫當地公安走什麼程序?二、就算強行要求當地警方追蹤,可是黃赫的手機根本無法定位。這年頭,一旦無法掌控一個人的手機,那警方其實跟瞎子沒多大區別。秦隊長越想越急,在這異地小城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我們先放下秦向陽不提,再說黃赫。話說這一路之上,黃赫的種種行為簡直把楊依驚呆了,她沒見過那麼粗暴的男人,或者說她沒想到黃赫有那麼粗暴的一面,直接把她的手機扔掉了。她追問為什麼?
黃赫坦言,怕被警察跟蹤。楊依又問為什麼?
黃赫說:「要是警察摻和,第三個人就救不成了。」楊依說:「你恨警察,我理解。可是警察參與了,人就救不成,這不是渾蛋邏輯嗎?」
黃赫閉嘴,不言語了。他還要聯繫老狗,讓老狗帶路去找林貝兒,要是警察摻和進來,他連老狗都見不上。
扔手機就扔手機吧,可是還不能好好地吃飯、休息,還接二連三換車。對此,楊依又問為什麼?
黃赫說,趕時間。趕時間?楊依無語。她一路上連連叫苦,可是黃赫無動於衷。天亮前他們到了那個小縣城,開好房間後,楊依倒頭就睡。儘管非常勞累,但黃赫沒時間休息。這裡,是離小丑所說的芋山鎮最近的縣城,要上暗網聯繫老狗,只能在此停留。他用自己的筆記本登上「東亞叢林」,按小丑的要求,給那個叫「老狗」的ID發了站內信。老狗到底什麼身份?他有過猜測。
在「東亞叢林」上鬼混,能是什麼好鳥?小丑說過,老狗會帶路,領著黃赫見到林貝兒,為此,小丑還預付給老狗一筆費用。根據這話,聯想到林貝兒凶多吉少,再加上這裡遠離家鄉,黃赫猜測,老狗多半是混跡暗網的人販子。也就是說,林貝兒多半是被老狗給賣了。
他不知道什麼時候會收到老狗的回覆,發完信後,他喝了杯熱水,然後把被子墊高,仰面躺了上去。
這一路折騰下來,他太累了,可他不敢睡,他想儘快見到林貝兒。見到林貝兒之後怎麼辦?他早打定了主意,實在不行就報警,最好也別讓老狗跑了。這次,說什麼他也要把人給救出去。違背賭約?黃赫冷笑,此時不同往日,那算個屁!要是救不到人,那這麼做有什麼意義?不管怎樣,絕不能再讓小丑得逞。躺下後,他先想了想隔壁的楊依,這次讓人家受罪了,他心生歉意。接著,他又想到了蘇曼寧。他沒想到,那個曾經摯愛的人,在多年以後,竟然以那樣的方式同他見面。唉!他搖了搖頭。他明白,蘇曼寧那麼做,顯然是在窺探他,研究他。
「不就是覺得我的行為怪異,懷疑我,又因為我沒有違法行為,而無可奈何嗎?」他苦笑。他很理解那幫可憐的警察,一副牛逼烘烘的樣子,以為除了他們,這世上就再沒有別人去維護公理似的!他一點也不擔心警方會找到他。他清楚,要是那個姓秦的有程序可走,他黃赫就是跑到天涯海角,也在人家眼皮子底下,可事實恰巧相反。失去了公權力這個籌碼,他可不怕秦向陽。
他胡思亂想一會兒,起身去看網上的回覆。沒有。他又躺下,連著抽了幾根煙,再起身去看,這次有了。對方回復,叫他去縣城最南邊的鳳香茶館等著。城南,鳳香茶館。
楊依到現在都還是迷糊的,她不明白黃赫為什麼不休息,卻跑來喝茶?這真是瘋了!治病也好,救人也罷,沒有精力能幹成什麼!
茶館不大,有四五桌客人,有的打牌,有的喝茶扯閒篇。一杯濃茶落肚後,楊依總算精神了一點。黃赫看起來並無太多倦意,一直警覺地盯著周圍。很快,一個半小時過去了,茶水已換了三壺,老狗卻還沒出現。難道地方錯了?黃赫不禁著急起來,再次看了看茶店的招牌。
又過了半根煙的工夫,一個人走進茶店,徑直走到黃赫桌前,用食指和中指敲了敲桌面,輕聲說了一個字:「走。」
黃赫這時才注意到來人。他抬頭看去,見來人是個中年婦女,約莫四十來歲,臉色溫和,不管是衣著還是樣貌都毫不起眼,就像菜市場裡隨處可見的賣菜大姐。黃赫輕輕吸了吸鼻子,從她身上聞到一股濃濃的茶香。他沒說什麼,招呼楊依,隨著中年女人出了門。茶館外停靠著一輛半新不舊的電動三輪,三輪上罩著遮風的篷布。女人徑直上了三輪車。
黃赫微微皺了皺眉,拉著楊依也坐了上去。女人發動車子,向城外開去。車開了一會兒,黃赫問婦女:「你是?老狗?」那人只顧開車,沒吭聲。「你怎麼知道約你的人是我?」黃赫叼起煙,又問。
那女人說:「茶館裡一共十四個人,就你倆是外地人,你還帶著個背包。」黃赫笑了笑,挑釁似的說:「你就不擔心我是警察?」女人說:「我可沒說相信你們,我信小丑,他不可能砸自己的買賣。」「呵呵!」黃赫笑道,「萬一有狗跟著我們呢?」女人說:「我在茶館附近蹲了一個多鐘頭,要是有狗,我能看不出?」「你很自信!」黃赫點點頭,說,「你干『老渣』這行多久了?」黃赫說的「老渣」,就是人販子的意思,他天天泡在網上,對一些行業黑話門清。他這麼說,無非是想摸摸對方的底。
女人沉默了半天,開口道:「你找人就找人,話太多!要不是小丑找上我……」
聽這話,黃赫斷定這人就是老狗了,只是他沒想到,老狗竟是個女人。說話間,三輪車已出了城,不久後上了山路。「我姓黃,該怎麼稱呼你?總不能一直『喂喂』的吧?」黃赫強行找話題。
「隨你便。」「那就叫你老狗。」女人嘿嘿笑了兩聲。
「你就沒輛好點的車?」黃赫見楊依吹了山風,一臉蒼白,連連抱怨起來。那女人卻再不言語了。一個半小時後,三輪車在一個小鎮停下來。黃赫看了看路邊商店的招牌,知道這裡就是芋山鎮了。下了車,老狗帶他們進了一家小旅館。「怎麼不走了?」黃赫納悶道。
老狗看起來跟旅館老闆很熟,她開好房間,才對黃赫說:「現在走,到不了的,明天趁早走才行。」
「那麼遠?」黃赫緊皺眉頭,他實在不想耽誤時間。老狗懶得理他,徑直進了自己房間。黃赫無奈,只好招呼楊依也去休息。
過了一會兒,老狗出來找到黃赫,說:「我不管你們是什麼人,我得同你講講規矩。」
「你說!」「你們找的那丫頭,被弄到深山裡給人家當了媳婦,那是銀貨兩訖。你們要想直接帶她走,那不可能,她親娘來也不行。」「哦?」
老狗道:「那裡七八十戶人家,都是一條心,你們想直接帶她走,非打斷你們的腿。說句難聽的,這十來年,還沒一個丫頭從那跑出去過。有些性子硬的,跑幾回被抓幾回,最後乾脆就給你整殘了,弄到更深的山裡去。」
老狗說的這些很像電影《盲山》里的情形,黃赫在美國時看過。聽到這,黃赫緊緊地抿起了嘴,現在還有這種事?他不大信。「你不信?」老狗看透了他的心思,冷著臉說,「那我領路,你去試試。」黃赫沉默了一會兒,說:「那怎麼辦?」
老狗說:「十八萬。」「十八萬?」「是的,現金。」
「娘的,在城裡你不早說?」黃赫急了,「這荒山野嶺的,上哪給你弄那麼多現金?」
「這鎮上有銀行,好幾個呢,你直接把錢給我就行,剩下的我去交涉,你不用管。」
「太多了!便宜點!」黃赫開始講價。老狗哼了一聲,轉身就走。
看來非搭上十八萬不可了,這筆錢得記在林貝兒她爸媽帳上!黃赫想了想,沒好氣地叫住老狗,說:「我給你手機轉帳!」
「手機?你當我傻呢!」老狗乾笑了兩聲。「切!現金就現金!你這兩頭吃唄,收了小丑的,還來扣我的。」黃赫明白對方心思。
「你當十八萬多?這裡頭有主家的本錢,現在你想把人帶走,主家不得再賺點?」
「你倒不如乾脆說,一個人你賣了兩回!」黃赫冷笑。「嘿嘿!賣兩回?是你自己找上門來,又不是我求著你!」老狗不屑地說,「要不是湊巧那丫頭剛給人家生了孩子,你這外快我還真不想賺!」「怎麼說?」「她要是還沒給人家生孩子,就算我去交涉,人家也不同意。」「孩子生了?」
老狗點點頭,說:「就在大前天。」大前天?黃赫想,大前天不就是小丑交代任務的時間嘛,看來,小丑對這邊的即時情況了如指掌,一定沒少跟老狗溝通。「沒想好?還是錢不夠?」老狗催促起來。黃赫知道再無迴旋餘地,無奈地笑了笑,回房間拿上卡,跑了好幾家銀行,才把錢湊足。但他沒把錢直接交給老狗,他怕她悄沒聲拿錢跑了。一夜無話。第二天天一亮,三人採買了些食物,帶上錢,趁早上路。出了鎮子,接下去的路變得崎嶇起來,越來越難走。大概兩小時之後,硬化路面就到了頭,後邊成了石子路。這時黃赫才明白這女人為啥要開個三輪車。
山間小路最常用的交通工具是摩托車,汽車不好開。可是他們一行三人,摩托車就遠不如三輪車得勁了。
黃赫捏了捏手裡的食物,暗道,看來林貝兒真是被弄到深山裡去了,怪不得小丑說,沒老狗甭想找到人。
一輛三輪車,三個人,歪歪扭扭,走了十來個鐘頭,趕在天黑前,在一個山間小村落前停了一下。
「到了?」黃赫警覺起來。老狗指著前邊的一個小村落,點了點頭,說:「待會你把錢給我,事完了,這輛車我借給你們載那丫頭,她才生了孩子。不過現在太晚了,你們只能留宿,明天走。」
「那你呢?」「我明天搭老鄉的摩托車!」老狗想了想,又指著遠處說,「對了,這裡信號差,你們要是打電話,得到那邊的山樑上。」黃赫點點頭,挎上錢袋子,下了車,隨著老狗往村里走去。楊依也跳下車,快步走到黃赫身邊,小聲說:「你這都安排好了,裡邊沒我什麼事,早知道,我還不如在城裡等。」黃赫白了楊依一眼,笑道:「誰說沒你事?林貝兒有這麼個經歷,她心態能好?回去路上,還得指靠你多開導!」楊依微微一笑,點頭稱是。
那個村子依山而建,有七八十戶人家,由於地形限制,門戶之間隔得很散,沒什麼規則地分布在山體周圍。這個門戶上的散亂跟村民們一致對外的齊心,形成了鮮明對比。
暮色蒼茫。村里飄起炊煙,遠處不時傳來狗叫聲。這景象一片祥和,讓人覺得這個深山中的小村子並無與眾不同之處。
老狗推著車走在前頭,偶爾有村民路過,還有人跟她打招呼。三人彎彎繞繞,走了大約二十來分鐘。老狗突然停下來,指著村西頭一處院落說:「就是那家了。」「總算到了!」黃赫點點頭,振奮起精神,長長地呼出一口氣。就在這時,突然從西邊跑來一個婦女,那婦女懷抱著個半大孩子,一邊跑一邊喘著粗氣,大聲喊道:「殺人啦!老朱家媳婦,殺、殺人了!」「誰家媳婦?」老狗迎上抱孩子的婦女,忙問,「怎麼了?誰殺人了?」
「老朱家,老朱家媳婦,殺人了!一家子全完了!剛才我去串門……」抱孩子的婦女驚慌失措,說不下去了。「怎麼回事?」黃赫急忙上前問。「壞事了!」老狗扔下三輪車,當先往西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