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退行

2024-06-17 18:26:56 作者: 天下無侯

  離開咖啡廳時,已是晚上7點,黃赫去了楊依的心理診所。

  楊依平常就住在診所,這麼晚了,她本以為黃赫不會來,上次黃赫留下了兩千塊錢,那讓她很過意不去。

  「昨天來得太早,今天來得太晚,實在不好意思。」黃赫表達了歉意。

  楊依善意地笑了笑,詢問黃赫的情況。黃赫說恢復了很多,這一兩天內有要事處理,得抓緊治療。說完,他就到休息椅上躺了下來。

  「陪你聊會兒?」楊依問。

  「行,就說說你吧。」

  「我?我有什麼好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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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聊聊你的病人。」

  「病人?你真感興趣?」楊依說,「前些天接待了一位抑鬱症患者,精神狀態非常差。他說話時,眼神怯生生的,眼白總是使勁往上飄,那讓人覺得他很專注,可是,那種眼神令人很……很不安。不敢想像,他才二十出頭。他習慣沉默,他說,語言令他噁心!他指的是所有人之間的交流,他認為語言交流毫無意義……你說那是現代病?」

  楊依看了看黃赫,繼續說:「不能說抑鬱症是現代病,但不能否認,現代社會這種病症的人很多。其實,每一個抑鬱症病人心裡,都揣著兩條蛇,一條是外來和內在的壓力,一條是對自己的巨大失望和懷疑……要想幫他們,必須殺死那兩條蛇……」

  她的聲音很輕柔,那令黃赫覺得很享受。「他很配合,希望自己好起來。他很痛苦,說自己每天像演戲,明明極度厭惡交流,每天還要裝成正常人,去應付周圍所有人。」「抑鬱症,那是什麼體驗?能治好嗎?」黃赫問。

  「體驗?最好別有那種體驗!」楊依輕輕嘆了口氣,說,「抑鬱症患者最大的問題,是否定自我價值。換句話說,對自己的價值定位為零,看不到任何希望,失去任何興趣。當一個人覺得生命無意義時,也只能試圖從死亡身上找意義了。」

  「從死亡身上找意義?」黃赫皺起了眉頭,「人死了……宇宙要是死了,它留下的意義,或者說希望,好像只能是未可知的新生了。」

  「說得很對!」楊依的眼神亮了,「抑鬱症患者,需要的就是重生,或說希望!」

  「能治好嗎?」「當然能,但過程漫長,關鍵要重建他的生命價值系統。我剛才說的那個年輕病人,他最後自殺了,在峨眉金頂捨身崖……」「自殺?」黃赫吃了一驚。

  「很可惜,是嗎?其實,抑鬱症患者比我們正常人更渴望理解,可事實上他們又很難得到充分理解。人們通常的表達是,為什麼自殺?連死都不怕,還怕活著嗎?這話就是極不理解對方的表現。死亡太可怕,活著很美好,那是對正常人而言。對抑鬱症患者來說,自身價值為零地活著,更可怕。他們恐懼活著,恐懼零價值,那種恐懼,正常人是想像不來的!自然而然地,他們就對那個未知的死亡感興趣了。」

  楊依用一貫溫柔的聲音談著生死,那讓周圍的氣氛靜謐而又深邃,讓人想到星空。

  黃赫長長地嘆了口氣,慢慢閉上眼,開始想關於賭局的第一份任務。第一場賭局的對象叫郭震,23歲,越州人,家裡經濟條件良好,獨居,在區政府網信辦工作。小丑提供的資料顯示,郭震是「東亞叢林」的第一批用戶,有至少兩年的暗網經歷。

  郭震最喜歡逛「東亞叢林」的視頻直播間。黃赫很清楚,那裡最常見的是重口味直播,包括最殘忍的虐殺直播,很多視頻的殘忍程度,比中環拍賣會的直播有過之無不及。這個年輕人為什麼偏好那種直播?

  作為必要的資料,小丑介紹,郭震喜歡撕咬。最常見的發泄工具是枕頭,常常把枕頭咬得稀爛。用郭震自己的話說,就是牙痒痒,一陣一陣的。一旦癢起來,就想狠狠地撕咬視線範圍內的任何東西,選擇上最好是柔軟度好一些的,比如枕頭、棉被、毛巾、衛生紙等,這些是最常見的選擇。

  而最優選擇,是人。郭震喜歡咬人,咬自己,更咬女友。他有著強健的咀嚼肌,咬在人身上的痕跡,帶著暗紅的齒印,這導致連續三個女孩先後跟他分了手。小丑給的資料就這些,小丑的判斷是,郭震一定會因此送命,而且很快。咬東西?這不就是心理退行嗎?本質上跟那些咬手指的成年人一樣。郭震的情況,無非是比常人嚴重。黃赫想起了楊依對退行的解釋。

  接到賭局後,他第一反應,就是小丑找錯了人,不該找他這個程式設計師,應該找個心理醫生。但是心理醫生即便賭輸了,也無法勝任攻擊「東亞叢林」、尋找網站漏洞的任務。

  當然,他也明白,小丑所謂「因此送命」的「此」,不是單指心理病,而是指「心理病+上暗網」。

  但是,因為這兩樣就要送命?對此,黃赫沒有充分的理解。這件事,黃赫和小丑所掌握的信息是均等的。黃赫覺得,要贏這一局,似乎不太難,不就是救治一個心理病人嗎?自己不會治,可以請人治。

  請人治?眼前不就有個人選?她應該能勝任吧!也許她會拒絕?越州的心理醫生有的是,為什麼非要找她?帶著這些亂七八糟的疑問,黃赫慢慢地睡著了。

  楊依安靜地坐在一旁,眼神清澈溫柔。秋高氣爽,夜風微涼,有月光照進了房間,她輕輕起身關了燈……黑暗來襲,便是好時光。

  這是郭震對黑夜的理解。郭震獨居,房子是家裡給他準備的婚房。

  就像有人喜歡艷陽高照,有人喜歡下雨天一樣,郭震偏偏喜歡夜晚。

  他喜歡在深夜拉上窗簾,在桌上擺上煙和高度白酒,上「東亞叢林」。要是恰好下著大雨,黑暗中雨點敲擊世界的韻律所帶來的滿滿的安全感,更令他尖叫。

  他這個歲數的年輕人,有無數人在玩王者榮耀,有無數人在泡吧,他覺得那些行為簡直幼稚極了。

  在「東亞叢林」的視頻直播網站,他感覺找到了真正的自我。只要支付一定量的比特幣,就能三百六十度無死角,親歷種種刺激的直播,尤其是殺人直播。那種感覺真是棒極了,那才是男人應該玩的遊戲。

  再進一步,要是支付足夠的比特幣,觀眾就能跟屏幕上的行刑者連線,提出特定要求,指揮行刑者,按自己的要求去把一個獵物幹掉。

  那種感覺,就是上帝的感覺,高高在上,掌握生死。起初,郭震想攢上一筆錢,在屏幕前體驗一把當上帝的感覺,但在攢錢過程中,他的目標慢慢變了。

  「東亞叢林」的變態屠殺遊戲幾乎每個月都有,但日期不固定。每次看視頻,郭震都興奮得不能自已,每一次,他的牙都會癢得要命,總是情不自禁地咬東西,去緩解仿佛會隨時爆炸的興奮。有時他會把好幾根筷子含在嘴裡,直到咬斷為止,有時會咬自己的胳膊,直到咬出血來。每次視頻結束時,他齒間的奇癢才會結束,那之後的舒暢和平靜,常人難以體會。

  心理病?就算是吧,又能怎樣?

  幾天前看了香港中環的殺人直播,他再也睡不著了,那激活了他生命里所有的興奮。那三場觸目驚心的直播,使他的「觀影體驗」,從量變飛躍到了質變。

  都知道吸毒上癮,殊不知看某些視頻也會上癮。吸毒的人,有些會進而販毒。看殺人直播的人呢,會不會進而殺人?對此,郭震有著明確的答案。

  這個毛病困擾他十多年了,隨著年紀的增長,不但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每次,新任女友被他咬跑了之後,他也有過治療,但每次他又會被新的視頻深深吸引,周而復始,越陷越深。

  他也為此深感痛苦,甚至為自己換了個木枕頭,但根本沒什麼用,他越是痛苦,反而越是離不開那些血腥直播。

  他已記不起自己是怎麼接觸上暗網、迷戀上那類直播的,更記不起有多少不同膚色的陌生人,華麗地在他眼前的屏幕上死去。他只清晰地記得第一次看殺人時的戰慄,以及胳膊上的齒痕。

  最近看完香港拍賣會的現場直播,那個大膽的想法再次冒出來,他才認識到,他之所以有這種病,為的就是一個「崇高」的理想。

  他要殺人。而且要在「東亞叢林」現場直播。

  當這個想法再次冒出來時,他幾乎是瞬間意識到,只有親手宰殺一個人,才能徹底治好他的病。

  對此,他確信無疑。他成了自己的佛,對自己的理想誠摯而虔誠,只差對自己跪拜。正所謂佛魔一線。因為接觸暗網而迷戀血腥直播,因為血腥直播又有了要親手殺人的想法,當想法一步步成為執念,進而連治療心理病也成了實施執念的理由,就像吸毒一樣,可以說,這時的郭震已墜入心魔了。

  為此,他早準備了一筆錢,通過兌換平台換成了比特幣。「東亞叢林」的直播間模塊,跟明網的布局類似,而且任何人都可以申請開直播,沒有條件限制。「東亞叢林」也有所謂網紅,那些人直播時間比較固定,直播內容,多是低俗色情表演。而真正受歡迎的直播間,從來不固定時間,頂多會預先發個直播通知。有經驗的老鳥都知道,一旦有通知出來,就又有好節目了。這所謂的好節目,無非是虐殺類遊戲。

  幾天來,郭震頻繁登錄自己最喜歡的那個直播間。直播間下方,備註著「聯繫我們」的站內信箱。

  像中環拍賣會現場那種大場面,他可玩不了,更不會參加。他猜,這個直播間的主人所在組織屬於東南亞某個地方。郭震是通過直播時人們的零星對話判斷的,他盼望著自己的東南亞直播之旅。

  這是他第二次發站內信。第一次發信,早在香港拍賣會之前。但不知什麼原因,沒得到回應。信中,他聲稱要出錢,參與擔任一場直播的行刑者,並特別註明行刑對象,最好是個女人。在郭震看來,面對痛苦時,女人往往比男人堅韌。他希望直播間的組織者,能快些發現他的郵件,並且聯繫他。他不知道自己的要求能否被接受,為此很是擔心。

  第二次發完站內信,他緊盯著屏幕,又苦熬了大半夜,仍是沒見到任何回復,這令他無比沮喪,去單位路上的腳步也格外沉重……

  從診所回到家後,黃赫想了一夜,才下定決心,要找楊依幫忙。為什麼找她?因為她長得像蘇曼寧,還是因為她的專業素養?楊依專業能力和素養都不差,但論能力、論素養,在這個城市一定有更優人選,而且那些人一定都很忙。黃赫給了自己一個瀟灑的理由:就因為長得像,又能怎樣?至少賞心悅目,總比和別人一起更有趣。

  再說,她們性格上一點也不像。這件事,別的男人怎麼選擇?不知道。黃赫選擇了直面內心。天一亮,他照例去了診所,這次來得更早,他順手給楊依帶了早餐。楊依似乎料到他會來,提前把躺椅搬到了工作室隔壁的休息間,省得黃赫躺在那兒,影響她接待別的客人。

  在休息間臨睡前,他接了母親打來的電話,然後把手機調成振動,隨手放在了躺椅扶手上,然後慣性地摸了摸口袋裡的車鑰匙。

  他躺下去一會兒便睡著了,顯然,他昨夜休息得很差。大約過了一個小時,楊依進休息室取東西。她拿了東西剛要走,發現黃赫的手機振動起來。楊依皺了皺眉,不知該不該叫醒他。

  作為心理醫生,她當然更希望自己的顧客能好好休息。遲疑片刻,她輕手輕腳拿起電話走出門去,把電話放到了辦公桌上。

  過了一會兒,電話又振動起來。楊依摸著發梢想了想,決定還是不要理睬。又過了一會兒,電話再次響起。這次她終於坐不住了,隨手拿起了手機。三個來電都是同一個號碼打來的,沒有備註名字。

  別是有什麼急事吧?儘管不太禮貌,楊依還是把電話接了起來,她擔心對方著急,想告訴對方黃赫正休息,要是有急事就叫醒他,要是不急,就過會再打。「黃赫,你好!我是蘇曼寧!」電話終於通了,蘇曼寧的聲音像兔子一樣,立刻蹦了出來。

  「你好,我是黃赫的心理醫生。」「心理醫生?」蘇曼寧吃了一驚。

  「是這樣,這裡是診所,他近來精神狀態較差,剛睡過去不久。需要的話,我幫你叫醒他?」

  蘇曼寧很乾脆地說了聲「不用,謝謝」,就把電話掛了。黃赫午時醒來,精力恢復了很多。楊依把自作主張接電話的事說了,告訴他對方叫蘇曼寧。蘇曼寧?黃赫微微一怔,隨即恍若無事,提出請楊依吃飯,以示感謝。實際上,他想借著吃飯的機會,請楊依出面給郭震治病。「請客吃飯可以,千萬別說謝字,只不過給你騰了個地方休息,也沒多做什麼,還收了你的錢。」楊依的話很坦白。黃赫索性直說,有事請楊依幫忙。隨後兩人找了家館子坐下,邊吃邊聊。

  黃赫前晚都琢磨好了,沒法把事情的原委對楊依言明,但又不能亂扯,最後決定以朋友委託的名義,請楊依去治病,接著,說了郭震的情況。

  「診金不用擔心。」說著,他就給楊依的微信轉了一萬塊錢。楊依的臉馬上紅了,擺手道:「不是錢的事,再說哪有連病人也沒見,就收錢的道理?」

  黃赫收起微笑正色道:「這事要出診,診所生意會受影響,這錢該收。放心,這是前期費用。」

  「說了不是錢的事。給我個理由,為什麼找我?郭震和你又是什麼關係?」楊依的話聽著很柔和,可黃赫還真不好回答。

  他叼起煙,說:「郭震和我啥關係,你就別問了。總之他是病人,還很嚴重,你呢,是心理醫生,水平也不差,就是找你去看病,這總不是壞事吧!」

  「不是壞事!」楊依歪著頭問,「可醫生多了去了,為什麼找我?」「為啥找你?這不就趕上了嘛,巧嘛……而且你人不錯,才給你介紹生意,

  行了吧,難不成我想泡你?」說完黃赫往椅背上一靠,表現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心裡卻做了被拒絕的準備。

  「呵呵。」楊依很得體地笑了笑,說,「幾時出診?郭震的資料發來,我回去琢磨琢磨。」

  「等我電話。」黃赫沒想到楊依答應了,心裡飛快地盤算起接下來的計劃。下午,黃赫按計劃找到了郭震的父母。郭震父母做水產品批發生意,收入還不錯。黃赫想得很周全,要想贏這一局,最好的法子自然是有警方參與,抓個郭震上非法網絡的現行,弄進派出所關一陣子,但這不可能。他想到了另一個地方,網癮戒斷中心。這事,心理師介入治療只是一方面,

  最關鍵的是控制住郭震的自由,保證好他的人身安全。

  要進網癮戒斷中心,非得郭震父母出面不可。郭震父親叫郭大山,是個四十多歲的中年人。

  黃赫單刀直入:「我叫黃赫,是個網絡工程師,無意中發現你兒子上非法網絡。」

  這個陌生男人上來的一席話,把郭大山說懵了。「網絡工程師?什麼玩意?和我兒子有雞毛關係?」郭大山謹慎地打量著黃赫,心想,這貨搞什麼么蛾子?莫非是個騙子?黃赫拿出手機找到個網頁,把手機遞給了郭大山。那是個英文網頁,上邊有好幾張黃赫的照片,是他在美國公司的工作照。「這能說明什麼嘛!」郭大山把手機丟給黃赫,一臉不屑。

  黃赫笑著說:「我在美國搞了六年網絡,你信不信無所謂。告訴你,我能黑所有人的電腦,知道郭震所有秘密。」

  「黑電腦?」郭大山猛地站起來,「你是黑客?」「我不是壞人,不信你報警。」黃赫說著,掏出身份證交給郭大山,接著拿出隨身電腦,當著郭大山的面就入侵了本地警務戶籍系統,隨後在裡面輸入了自己的身份證號。接著,黃赫的基本資料,在官方網頁上顯示出來。

  看著對方熟練的操作,郭大山張著嘴待在原地。「其實我的身份不重要,你知道我是好意就行!」黃赫收起電腦,小聲說,

  「前幾天香港傳過來的殺人視頻,你有看嗎?」郭大山愣了一下,說:「看了啊,就看了一個,畫面不清楚,哎呀,太他媽嚇人了!聽說後面還有,我沒見著……」黃赫剛想說話,郭大山低聲打斷了他:「嘿嘿,小老弟你能黑電腦,能不能查查我老婆的手機?」「查什麼?」

  「雲盤唄,相冊還用你查?我懷疑裡頭有事。」郭大山回頭瞅了老婆一眼,小聲說。

  黃赫果斷搖頭拒絕,理由很簡單,兩口子的事,兩口子好好溝通,他可不是竊取隱私、破壞家庭的信息販子。郭大山面露失望,摸出煙抽起來。

  黃赫接著上個話題說:「你兒子有全套的香港殺人視頻,而且是直播模式,中間沒有停頓,不是你們看的那種錄播片段,知道什麼意思吧?」

  郭大山聞言大驚,煙屁股差點塞到鼻孔里。「全套直播視頻?他從哪兒弄的?」郭大山撓著頭問。黃赫不說話,又拿出電腦操作了一會兒,很快入侵了郭震的手機。他先把手機通訊錄截取給郭大山看,讓郭大山確認是兒子的手機,隨後從手機里複製出一個視頻文件。

  那果然是1025恐襲事件的直播視頻,視頻本身不提供下載,但可以通過特殊錄播軟體,錄播進自己電腦。

  「你怎麼做到的?」郭大山覺得黃赫的操作不可思議,他拖動視頻看了幾眼就不敢看了,顫抖著手關掉視頻。

  「先入侵你兒子單位的Wi-Fi,說了你也不懂。」

  黃赫這才把郭震上「東亞叢林」的事告訴了郭大山,最後他補充道:「雖然我沒親眼見到郭震登錄暗網,但這事確信無疑,直播視頻就是憑證,而且我確信,他電腦里還有更多暴力視頻,你想不想看?那是非法的,是要坐牢的。」

  一聽坐牢,郭大山慌了。黃赫繼續加碼:「最怕時間長了,郭震會有更出格的行為。他有心理病,你知道吧?」

  郭大山點點頭。他不是不知道兒子的情況,之前就有個女孩來找他告過狀。郭震這個毛病有十來年了,郭震母親也早就知道,只不過他們都沒當回事,只當那是孩子小時候留下的惡習。

  黃赫告訴郭大山,郭震的病情很嚴重。要是郭大山還不信,他會在郭震上網時,入侵郭震的攝像頭,進一步觀察郭震的情況,把視頻給郭大山看。

  郭大山立刻拒絕了黃赫的建議,畢竟那是親兒子,怎麼能叫個陌生人隨意監控呢?想想都怕。

  黃赫也不勉強,見火候差不多了,硬聲說道:「郭震的心理病加上沉迷暗網的惡習,發展下去惡果難料,這不是危言聳聽。作為父親,你要不想救你兒子,那就當我沒來過。」

  說完,他轉身就走。郭大山擦了擦汗,馬上叫住了他,緊皺眉頭問:「那你說怎麼辦?」黃赫說:「網癮戒斷中心。」

  「網癮戒斷中心?把他關進去?」「是治療。你幫他請假或辭職,隨便,當務之急,先把他弄進去,再配合心

  理治療,心理醫生我幫你找,但費用你得給我報銷。」「為什麼幫我?」郭大山沉聲問。「沒理由,總之我沒有任何惡意。」「沒理由?」郭大山滿臉狐疑。「古代也有行俠仗義之人,實在沒法理解,你就當我是活雷鋒。」

  「雷鋒?」郭大山念叨著這兩個字,感覺自己的牙都快被黃赫酸掉了。「這事不能拖,趕緊辦!立刻,馬上!晚上我就帶心理醫生過去。」黃赫拿出一個網癮戒斷中心的名片交給郭大山。臨走他又囑咐對方:「見到郭震不用提暗網,不用提我,以老子的權威把兒子強行塞進戒斷中心就行,剩下的事交給我。」郭大山呆在原地,半天緩不過神來。接下來,事情進展得很順利。當天下午,郭震就被家人強行送進了網癮戒斷中心。

  那家機構在市郊,有三座樓,出於安全考慮,樓層都只有三層,通往樓頂的通道是封閉的,每個房間都加裝了防盜窗。三層樓的高度,就算有狡猾的孩子找到漏洞跳樓,也基本摔不死。送進去的人,從十歲出頭到三四十歲的都有,多數是網路遊戲成癮的青少年,有的輟學,有的發展成冷漠症,有的偷拿父母財物甚至打砸父母,有的劫掠同學,也有些和網癮無關、單純是不好管教的問題少年。隨著近20年網路遊戲的泛濫和網絡的發展,社會環境已漸趨理性,因網癮走極端的青少年遠沒有十幾年前多了,但網癮戒斷這個行業,還是有市場的。這個行業發展了十幾年,因其所謂的電擊治療、強迫服從,社會爭議很大。慢慢地,有的機構發展為以心理治療為主的專業性機構;有的則改名換姓,把電擊治療改成脈衝治療;有的更是把戒斷網癮辦成了技能培訓學校,總之是林林總總,各有各的招。

  看著父親怒火衝天,把他送到這麼個地方,郭震簡直莫名其妙。對郭震來說,決定命運的變化,發生在中午。他現在最記掛的,就是「東亞叢林」的站內信。中午下班後他匆匆回家,登錄了網站,他完全沒想到,這次等著他的是個好消息,那個直播間的組織者不但回復了他,還同意了他出錢做行刑人的要求。唯一的壞消息,是在郭震出價的基礎上,還要再加五萬塊錢比特幣,郭震毫不猶豫地照辦了。他上班才一年多,能有多少積蓄?為這事,把家人讓他買車的錢耗去了大半。

  錢可以再賺,但實現理想的機會只有一次。他一點也不後悔,渾身激動地發抖。現在就剩一件事了,等郵件發來地址,然後動身。

  郭震關了電腦正要上班,父親就來了,還帶了個本家兄弟,連哄帶騙就把他弄到了市郊。

  起初,郭震以為自己上暗網的事被發現了,可那怎麼可能?那為何被強扭到這裡?直到郭大山臨走甩給他一句話,他才明白過來。

  郭大山說很快就有心理醫生來給他看病,叫他老實待著。敢情還是為那個老毛病。可父親以前壓根不在意,這次是怎麼了?郭震很無奈,很想告訴郭大山,他已經有了最好的法子,都聯繫妥了,等他親手宰殺一個人,一切就都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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