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2章 她不夠資格,她不配
2024-06-17 12:24:25
作者: 千苒君笑
多年來,大都督每日上朝,時間之嚴謹,除了他不在朝中的時候,其餘無一日有過懈怠和缺席。
而今日他人沒來,也沒有派人來通知一聲。
必是有事發生。
皇帝在下朝後讓內侍監派人去大都督府問問,管家的說是大都督身體抱恙,上門看診的大夫前不久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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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裡,殷璄陪著衛卿,從半夜裡一直睜著眼等著天亮。
後來衛卿醒了醒神,才看向身邊的殷璄,聲音沙啞乾澀道:「殷都督不是要去上早朝嗎?再不去,可能就遲了。」
殷璄下巴摩挲著她的頭,道:「早朝時間過了。」
「過了啊。」衛卿道。
過了一會兒,衛卿又輕聲道:「這兩天我一直感覺身體很沉,現在卻好了,再也不沉了,輕鬆了。」
殷璄收緊手臂,將她狠狠揉進懷裡。
衛卿還跟他說,「之前一直很心慌,現在再也不用心慌了。」
「衛卿。」殷璄低低喚她。
衛卿蒼白地緩緩笑開,伸手撫了撫殷璄的衣襟,道:「以後還會有孩子的,對不對?」
殷璄道:「當然會有。」
「對,還會有的。」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才極力將骨子裡泛起來的那股顫抖拼命壓下,平靜道,「我知道,孩子,很有可能保不住。一開始就知道。」
她說,「我中了毒,餘毒殘留體內,如有胎兒,定是第一時間受到影響。我都知道……都知道……」
她埋頭在他懷裡,後來抑制不住,終是泄露出一絲顫抖。那顫抖越來越劇烈,她手裡死死攥著殷璄的衣裳,像是茫茫大海中,唯一能抓住的一根浮木。
可她說話的聲音依然平靜,她說:「我沒打算現在要孩子,也不曾體會過為人母的快樂。但是每次看見漪蘭,都會忍不住想,她怎麼笑得那麼幸福啊。她說肚子裡的孩子會動,那種感覺很奇妙。
「肚子裡突然多了一個小東西,著實也奇妙。我不怕藥苦,我也不怕吃了就吐,若是能夠拯救回這個小東西,這點算得了什麼,便是把我扒皮拆骨,我也要試一試的。」
她喘了兩口氣,極致壓抑著變腔的聲調,又硬是恢復到正常語氣,道:「因為那是我跟你的孩子。他來得再不合時宜,那也是我跟你的孩子。我差點就以為我能把他保下來了,只是差一點。」
衛卿顫抖得不成樣子,「是我的錯,我不知道他的存在,我不夠小心謹慎,我不夠心存畏懼。我為什麼要中毒,為什麼要下獄,為什麼要等著別人來證明我的清白,我要是能夠早一點知道,會不會就不是這樣了……我不夠資格,我不配。」
衛卿道,「不配做他的娘。」
那一日,她緊緊埋頭在殷璄懷裡,自始至終聲音里都平靜得可怕,聽不見一絲顫音和哭音。
可只有她和殷璄知道,貼著她臉的那衣襟下,濕潤從溫熱變得涼透,又變得溫熱、涼透。
每一句話,都像是一把刀子,尖銳地插在兩個人的心裡。
他們還來不及擁有,轉瞬之間,就已經失去了。
不痛嗎?
好像痛也無法形容。
前兩日,殷璄還心急地問,孩子乖不乖?他還說孩子幾個月就能長出個人形……雖然來得沒有計劃,可天知道,他們有多期待看到孩子落地成人的那一天。
兩個自持克制的人,那時像茫然失措、無頭無緒的孩子,只能靠緊緊擁抱彼此來汲取暖意,來減輕心頭的傷痛。
殷璄順著她的後背,頭抵在她的肩窩裡,沉默而窒息地將她狠狠揉著。
衛卿道,「才兩天我便知道,為什麼漪蘭可以笑得那麼幸福了。」她一直在恐慌中,不敢鬆懈大意,她想要這個孩子……她和殷璄的第一個孩子……
「你也可以,」殷璄低沉地一字一頓道,「你還年輕,往後有大把的時間生孩子。一個不夠生兩個,兩個不夠生四個,你做他們的娘,和我一起教他們做人,養他們長大。」
衛卿悶悶地笑,眼裡卻淚如雨下,道:「生兩個就好,男孩像你,女孩像我,或者既像你也像我。」
殷璄道:「好。」
後來衛卿一天粒米未進,昏昏沉沉地睡下了。
等她醒來時,房裡點著燈,殷璄卻已不在她身邊。
漪蘭和謝嬤嬤一直守在房裡,見她醒來,連忙上前攙扶,往床頭放了兩個軟枕,讓她靠著。
衛卿看了看外面暗下來的天色,開口說的第一句卻是:「我餓了。」
謝嬤嬤眼眶發熱,背過身去抹了抹,連忙應道:「飯食準備好了哩,奴婢這便去拿。」
很快粥食小菜送了過來,衛卿動手不慌不忙地吃。外面藥爐上的藥正煎著。
她現在蒼白虛弱,需要好好調理,按時吃飯喝藥,才能儘快好起來。
或許對於旁人來說,她幾近涼薄到有些無情的地步。
這次小產,除了身體上給她造成了很大的負擔,仿佛並沒能在她臉上留下任何傷痛的神情。
但貼身伺候她的漪蘭和謝嬤嬤卻是了解她,那是因為她極是能忍。
眼淚沒有用,悲痛到發狂也沒有用。
她從來沒有任性的資格,任性的結果,要麼換來別人的憐憫同情,要麼換來別人的落井下石。
可這兩樣她都不想要。她想要的,自己會去拿。
她依然該吃飯時吃飯,該睡覺時睡覺。
中途衛卿問了一句殷璄,漪蘭說他下午時就有事出去了,到現在還沒回來。
往後的一些天裡,殷璄很忙,成日不在家裡,但晚上總會歸來。
有時候他半夜才回,洗去滿身風霜,悄然在衛卿身側而臥,將她輕輕摟入懷裡。
他不曾與她說過他在忙什麼,衛卿也不曾問過。
長久以來的默契,在她自然而然依偎在他懷裡的那一刻,體現得淋漓盡致。
衛卿的身體現在需要臥床靜養,有時候她看似睡著了,卻在殷璄天不亮起身要離開時,默然握住了他的手,貼著自己的臉頰,又輾轉親吻他的手心,低喃道:「殷璄,當心。我現在只有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