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九章 長命百歲
2024-06-17 09:51:40
作者: 白衣不渡
那男子默然地抿緊了雙唇,唇角的弧度剛毅又平直,葉天凌是少年時便領兵平定西厥的蓋世英雄、是能文能武的葉家世子、更是深得昭惠帝倚重的肱股之臣,他秦仲不過區區一介武夫,自然是比不得。
倒是宋岳沉吟道:「宣平侯府素來明哲保身、不涉黨派之爭,葉世子亦是智計無雙、獨具慧心,此番公然牽扯出東山道舊事想來也是早有預謀,殿下需得好生提防、另做打算才是,若是讓宣平侯府借著東山道之事捉住了辰王府的尾巴,咱們背上也就生生多了一座大山,屆時再想有所作為只怕就要費些功夫了。」
裴瑜沉了沉眼眸,心道宋岳這話說得隱晦,當年東山道舊事干係重大、牽連甚廣,就連矛頭也在他的授意下直指廢太子裴燁,欺君罔上、謀害太子可是按律當誅的重罪,他即便能免了尋常人該受的株連之罪,也逃不過慘澹落幕,保全一條性命已是法外開恩,再想染指江山、爭奪帝位便是再無可能。
「當年東山道舊事就是毀在一張突如其來的請願書上,這個巧奪天工的法子既然是出自於許闕之手,那葉天凌當時便是不在京城,對此事所知也該是不少。那時抽身而退時雖是動作乾淨利落、隨後又推了些替罪羔羊出來將自己摘得乾乾淨淨,但葉天凌畢竟不是凡夫俗子,他要是想翻開當年的舊事,多多少少能查到些蛛絲馬跡,再加上許闕對此事又知道些許,此番舊事重提怕是要掀起不小波瀾。」思及此,裴瑜轉頭朝秦仲低聲吩咐道,「你連夜出京往東山道走一趟替本王細細盤查一遍,以免有漏網之魚壞了本王的大事,事情做得利索一點,別讓旁人抓住什麼把柄。」
秦仲雙手抱拳道:「屬下領命,定然不負殿下所託。」
正欲轉身離開時,又聽宋岳皺眉道:「殿下,下官以為此舉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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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岳繼續道:「當年那紙請願書已經讓聖上起了疑心,這才讓廢太子堪堪逃過一劫,但聖上當時沒有掘地三尺地查個水落石出並不是因為殿下及時抽身而退、東山道之事掩蓋得不留痕跡,而是因為此事先是牽連了廢太子、再往下查還要牽扯出另外一位皇嗣,一來是皇嗣操戈於皇家顏面有損,二來是子嗣罔上於聖上必然淪為天下笑柄,再加之朝堂之上、後宮之中各方勢力盤踞,這才不得不暫且姑息。但眼下東山道舊事重提,又重新卷進了宣平侯府與葉家世子,此事必然不得善了,此時殿下若是即刻派人前往東山道,與此地無銀三百兩又有何異?」
裴瑜心中一緊,他怎會不知當年的破綻已經在昭惠帝心中埋下了猜疑的種子?帝王的猜忌本就是防不勝防的利刃,這樣的疑心更是裴瑜爭儲之路的最大阻力:「那依你所見該當如何?」
宋岳道:「下官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萬全之策,還是先等聖上與世子爺交談之後、聽過宮裡的風聲再做打算吧。」
裴瑜靜默了半響,隨後才微微頷首道:「眼下看來也只能這樣了。」
隨即又對秦仲道:「那你便往大理寺再走一趟,把那些該封的嘴封好、該打理的旮旯收拾妥當,該上交的卷宗也整理清楚,專心等著葉尚書接手肅清之事就是。」
秦仲依舊抱拳垂首:「下屬領命。」
說完就轉身沒入了勢頭愈來愈盛的風雪之中,待得那抹背影漸行漸遠地消融於滿目雪白之中,裴瑜這才彎腰坐進了轎中,宋岳也乘轎往辰王府方向去了,只余蘇豫依舊隔著一段距離、孤身立在鋪天蓋地的隆冬臘月之中,久久無話。
而御花園的梅林之中,寂月亭里的一盞小火爐上正溫著一壺應景的梅花釀,園中梅花的清香混跡著雨雪的清潤、爐上的佳釀也散發著清幽的酒香。
等得梅花釀溫好了,貼身伺候的宮人便也被昭惠帝屏退了,一代君王親自用粗布裹了酒壺、動作熟稔地斟了兩杯,一杯端在手裡、一杯推到了葉天凌跟前,扯了扯嘴角笑道:「難得的好酒,你且嘗嘗。」
葉天凌的眉間生出一道褶皺,輕不可察:「因著內子的關係、微臣與謝家也多了兩分往來,早前遇到謝院判時還說起過陛下的身體,您如今的身子著實不宜飲酒。」
昭惠帝早年時為得先帝青睞不得不披甲上陣地南征北戰,後又在爭儲之戰中一路摸爬滾打,舊傷未愈又添新傷是常有的事,是以正值壯年的君主並不像明面上那般堅不可摧、不可動搖。蘇鸞曾與他說過,昭惠帝前生驟然崩逝時尚未及天命之年,倒也不是裴瑜膽大包天到公然弒父、或者昭惠帝昏庸無能到嗜酒成性,只是身居高位者大多孤寂、加之昭惠帝疑心甚重,真正能卸下心防的時日少之又少,這般的歲月過得長了,總是要找點寄託才能當作消磨,是以昭惠帝選中了酒,而一心想要榮登大寶的裴瑜不過是順水推舟地向昭惠帝孝敬了一番心意而已。
一國之君既是天下的君主也是國之根本,昭惠帝一直靠湯藥培本固原一事自然是秘而不宣,就連葉天凌也要借著蘇府與謝家的姻親關係才能規勸幾句。
昭惠帝倒是無甚忌諱,搖了搖手中的酒杯,笑道:「今日風雪正濃、梅花正盛,小酌幾杯梅花釀也算是風雅。」
「倒是這勸誡之詞已然許久未曾聽人說起了,除了謝明正偶爾在朕耳邊嘀咕幾句之外,也沒人敢像你一樣明目張胆地指正朕不該飲酒。」昭惠帝頓了頓,又自嘲般笑嘆道,「其餘那些個怕是捨不得多提點朕幾句,一個兩個都怕朕長命百歲、阻了他們的去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