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四章冰雪消融
2024-06-17 09:47:21
作者: 白衣不渡
蘇鸞似是對那兩道驚艷的目光渾然不覺,只是淺笑著望向了葉天凌:「不知葉世子意下如何?」
儘管蘇鸞言語相幫,但女子對過分美好的事物總是存著幾分提防,尤其是蘇鸞這般美貌的少女,裴琳琅錯身隔在葉天凌與蘇鸞之間,想要將蘇鸞過分美好的面容和耀眼奪目的笑意阻絕在葉天凌的視線之外:「眾人皆是興致高昂,雲景自然不會掃了大家的雅興!」
葉天凌雖未應聲,但神色已比之前緩和不少,裴燁見狀便道:「第二輪燈謎就要開始了,咱們也過去湊個熱鬧罷。」
於是一行人又跟在幾位少年權貴後,一起往掛滿燈謎的台子那邊去了。
上元佳節賞花燈、猜燈謎是老祖宗那輩傳下來的習俗,眾人對這猜謎的規矩也是爛熟於心,不同的燈謎對應著不同的花燈,能解哪個謎面就能拿走哪盞花燈,謎題無一重複、花燈也各個不同。
裴琳琅占著最中央的位置,一眼便相中了一盞造型別致、做工精美的蟠螭燈,那蟠螭燈的燈座上嵌了一個轉軸,燈身上剪了形狀各異的花樣,燭火透過旋轉的燈壁投射成繽紛落影,於千變萬化中流轉不定。
裴琳琅轉頭欲尋葉天凌,卻發現不從知何時起,她與他之間硬生生隔了幾個蘇家人,不由胸口一悶,嗔怪地別了那幾個不解風情的絆腳石一眼。
裴瑜恰好站在蘇鸞的左側,瞧著滿目琳琅的花燈笑問道:「蘇小姐,不知這多如繁星的花燈之中,哪盞燈能有幸入了你的眼?」
裴瑜生得清俊,比葉天凌少了幾分耀眼光芒,卻比蘇闕多了幾分灑脫飄逸,再加上恰如其分的三分笑意,倒很難讓人對他心生厭惡。
只是蘇鸞已經看透了他藏於白淨皮囊下的不擇手段,厭煩了他匿在偽善中的自私自利,如今便是聽著他半句言語都覺得心生厭惡。
一些粗淺尋常的謎面已被熱情高漲的行人解開,只剩一些繁複的燈謎懸於彩燈之下,四周的喧鬧也有了片刻停歇。不願接話的蘇鸞能感受到裴瑜的目光依舊停駐在自己身上,眼底飛快地閃過一抹不耐,隨後便指著一紙燈道:「解落三秋葉,能開二月花,過江千層浪,入竹萬竿斜,這便是個『風』字。」
掌謎的老者捻著鬍鬚笑道:「姑娘年歲不大,心思卻七竅玲瓏,這謎底正是一個『風』字。」
說著就取下了燈籠遞到蘇鸞手中:「姑娘既然猜出了燈謎,那這燈就歸姑娘所有了。」
蘇鸞道了謝,往後退了半步。
裴瑜瞧著那盞栩栩如生的兔兒燈,笑容更甚幾分:「原來蘇姑娘也喜歡這般俏皮可愛的玩意兒。」
蘇鸞依舊不語,只是將燈轉送給了心心念念卻礙於眾人不敢名言的蘇綰:「喏,可與你先頭瞧的那盞一樣?」
蘇綰大喜過望,寶貝似的握住了燈柄:「自是不同,不過這個更好看些。」
一連被無視兩次的裴瑜笑得愈發溫和無害:「我若沒有記錯,姑娘與我應是初次相見,應當沒有得罪之處才是,怎的姑娘對我這般疏遠?」
「既是初識,自當守禮。」蘇鸞的目光未曾從琳琅滿目的彩燈上挪開分毫,仿佛被那成片的五光十色迷了眼睛一般,「殿下是天之驕子、萬金之軀,民女自然不敢正視、不敢多言。」
裴瑜有些玩味的咀嚼著那幾個字:「哦?不敢正視?不敢多言?姑……」
「四殿下。」葉天凌目不旁視地喚了裴瑜一聲,面色不辨喜怒,「眼看著第二輪燈謎已經過半,再不湊個熱鬧,只怕就沾不上這燈節的喜氣了。」
裴瑜這才挪開了目光,臉上的笑容依舊清新爽朗,似是絲毫不以為忤。
裴琳琅喜歡的蟠螭燈,卻始終參不破燈上的謎面,葉天凌無意幫她拿等,她又不甘心放棄這個逼迫葉天凌送禮的機會轉而向兩位兄長求助,只能心火焦灼地氣得跺腳,這股強力隱忍的怒氣和被視若無睹的憋屈,終於在裴琳琅眼看著一個面相平庸的男子得了蟠螭燈送與同行女子時徹底爆發。
「葉雲景!」裴琳琅一聲高呵,聲音里滿是不被憐惜的酸楚與憤懣,「我說我要那盞蟠螭燈,你聽不見是不是?」
這忽如其來的巨大動靜引起了一片側目,就連提著蟠螭燈的那對男女也被這番喧鬧禁錮了腳步,不解又驚詫的目光隨著大流一道望了過去。
裴琳琅指著那女子手裡的蟠螭燈,一字一頓地重複道:「我說,我要那盞蟠螭燈,你聽不見是不是?」
葉天凌的神色依舊淡漠,好像裴琳琅的張揚跋扈如每日可見的雲捲雲舒一般,無法入眼更難以掛心,只聽他冷清道:「你若喜歡,只管去取,恕在下愛莫能助。」
「愛莫能助?」裴琳琅柳眉倒豎,氣得一張俏臉忽紅忽白,「區區一個燈謎都猜不出來,你這秋闈的解元之位是如何得來?我看你是有力無心才對!」
裴琳琅這番話與當眾叫出「葉天凌」三字並無區別,於是話音一落,人潮中議論聲、感嘆聲不絕於耳,便是老弱婦孺也猜出了這個面容嬌俏,性子卻飛揚跋扈的女子是懷朝公主裴琳琅。
裴燁眼看著葉天凌臉上的寒意漸重,眼角眉梢都結起了冰雪,大有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連忙出聲喝道:「懷朝,眾目睽睽中呼呼喝喝,成何體統!」
裴琳琅心中憋屈得緊,尤其是看見李聽柳那張姿色平平的臉時,心裡的屈辱和不甘更是越來越濃,可裴燁到底是昭惠帝親立的太子、是東璃的儲君,有了這份威勢震懾,裴琳琅也不敢再造次,忍著脾氣道:「懷朝聽話便是。」
一行人的身份已經大白於天下,這燈會自是不能久留,是故一干人離了東市之後就匆匆散開,葉天凌也與蘇家人分道而行,獨自回了宣平侯府。
回宮的馬車上,裴琳琅仍是對葉天凌不肯相贈的那盞蟠螭燈耿耿於懷,滿腹的情緒生生憋紅了一雙眼睛。
昭惠帝的六個兒子中,唯有五皇子裴越天生染疾、身體孱弱,從母體中帶出的頑疾註定了他一生都無法舞刀弄槍,早早就斷絕了對儲君之位念想,裴燁這個太子自然是願意與這個毫無威脅的弟弟親近,連帶著裴琳琅也要多受他幾分疼愛,是故同父異母的兄妹二人亦算得上是關係親密。
裴燁看著裴琳琅的神色,嘆息道:「我跟你說過多少次了,葉天凌此人是天縱英才,自然反骨甚重,你在她跟前這般撒潑耍橫,只怕愈加適得其反。」
裴琳琅喉頭微微一哽,眼裡透出了幾分挫敗:「無論我如何忍氣吞聲、又多麼氣焰囂張,他始終都不會多看我一眼,那我脾性如何又能改變什麼?既然如此,我又何必拘著自己的性子?」
「你性情溫順時,他的態度雖無多少改變,但也不至於像今日一般寒意逼人。」裴燁是太子、是儲君,與人相交時不可避免的設有防備,尤其是對那幾個同父異母的手足兄弟,唯有裴琳琅和裴越姐弟能得其三分真心相待,宣平侯府手握重兵卻從不參與黨派紛爭,與其他幾個皇子也少有往來,正因如此才更得聖上歡心與看重,若是裴琳琅真能嫁入侯府,葉天凌也算是與裴燁親近了些,如此總好過於和其他皇子手下的重臣聯姻。思及此,裴燁又規勸道,「懷朝,葉天凌生了一副冷清性子,萬事都如過眼雲煙般不入心頭,你既看中他這個人,就該知道他的秉性,切莫再如今日一樣胡攪蠻纏,否則就是你進了宣平侯府的大門,以後的日子也未必會順遂。」
「冷清?」裴琳琅本就尤其,聽到這個兩個字眼時,胸中又燃起了一團大火,「他獵狐送給懷中美人、一心偏幫李聽柳時,可不像待我般冷冷清清,早些時候還義正言辭跟我說什麼絕不納妾,如今這個李家姑娘又是怎麼回事?還是他已經舍了那懷中美人?又或者,他娶誰都行,我卻連個妾都當不得?」
話說到這裡,裴燁亦是勸無可勸,裴琳琅對葉天凌的追逐與痴迷、葉天凌對裴琳琅的冷淡與漠視,世人盡數看在眼裡,當今聖上也是有所耳聞,可昭惠帝置若罔聞的態度也表明了他不願過多干預此事,更是將這件事的主動權交到了葉天凌手中,若非是葉興修點頭應允、葉天凌開口求娶,葉天凌與裴琳琅之間就只能是一場少不更事的風月笑談,皇室不會因為一個公主的痴情而寒了朝廷棟樑的心,更不會讓天家的威嚴淪為黎民百姓的飯後談資。
是故裴燁又嘆了口氣道:「你這脾氣呀!」
卻也再無多話。
而兩人口中的葉家世子剛好翻牆進了梅合院,神色已不復之前那般銳利,臉上的寒意也早已冰雪消融,手裡還提著一盞光彩奪目的琉璃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