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六章難以釋懷
2024-06-17 09:46:14
作者: 白衣不渡
許若繼續道:「馬家獻的是一支卿雲擁福簪,用料和工藝自是不必多說,能在聚寶會上嶄露頭角的物件那都是頂好的寶貝。聽聞這卿雲擁福簪出自紫禁城,也進過宣平侯府,不知是何緣故,如今流落到了馬家人手裡。」
蘇鸞也不用多問,單是葉天凌的一絲細微變化就足夠讓她確信許若的聽聞確實不假,那卿雲擁福簪的確與宣平侯府有些淵源,於是她抬眼笑笑:「那就依表姐所言,明日去聚寶會湊個熱鬧。」
許若興高采烈道:「那你們聊著,我先去安排人手的事情!」
蘇闕道:「如此便有勞表姐了!」
「一家人不說兩家話,用不著這麼客氣。」許若豪爽地揮了揮手,隨後又高高興興出了尋梅院。
等許若一走,蘇闕也知情識趣地給兩人騰了地方,連藉口都沒找就直接回了房裡。
葉天凌這才道:「那簪子是父親立下第一次軍功時,當今聖上欽賜之物,也是他與母親的定情信物。當年祖父戰死沙場,父親領兵繼續出征無法回京,狼子野心的葉家兄弟將我和母親趕出了宣平侯府,行走匆忙間落了許多東西在侯府,這卿雲擁福簪就是其中之一。後來父親凱旋而歸,聖上下旨允他承襲爵位、住回宣平侯府,可是尋遍了府邸也沒找到那支簪子,被驅逐出府的伍姨娘和我那雙叔伯都一口咬定不曾見過,後來伍姨娘病逝,尋簪子一事更加無從下手,卻沒想到,輾轉流落到了江州。」
葉天凌對伍氏終究是難以釋懷,即便老侯爺將伍氏扶了正、葉興修和秦氏也叫過伍氏一聲母親,可葉天凌仍舊不願意承認伍氏的繼室身份,只喚她一聲伍姨娘,而非是祖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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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的紛紛擾擾蘇鸞大多都有所耳聞,卻還是認認真真聽完了葉天凌的整段話,如葉天凌所說,她願意說,他就願意信,而他願意說,她也願意聽,況且從他口中說出與她本就知曉,意義自是不一樣的。
蘇鸞既選擇了與葉天凌坦誠相待,說話也不會有何遮掩:「你那對叔伯從前就非良善,現在如此,今後亦是如此,也就葉侯爺義薄雲天,願意以德報怨地將他們視為手足。」
「父親跟母親都是純良之人,看不透他們虛情假意的背後藏的儘是算計與怨恨,這世上可不是所有人都能做到一笑泯恩仇。」葉天凌嘲諷一笑,沒有隱藏眼底的三分苦澀,「父親最初確實恨透了伍氏與我那叔伯的所作所為,更恨他們將我與母親驅逐出府,所以數年之中都沒答應他們提出的合府請求。可他們年年歲歲、堅持不懈地請求,母親又仁慈寬厚幫著說情,父親免不了要生出幾分動搖。若不是我一力壓著,只怕如今的宣平侯府已經有了三房人馬,所有人都以為我是狹隘記仇、無法容人,只有我自己知道,放虎歸山與引狼入室於我雙拼而言,無異於是災禍四起,宣平侯府也將永無寧日。好在如今有你能懂,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大的安慰了。」
說話間,日頭往西挪了挪,暖洋洋的陽光正好籠住蘇鸞的半個肩頭,於是她側過身子落滿一身溫暖,舒適地眯縫起了眼睛,纖長的睫毛上躍動著金色的光影:「上一世,我那雙叔伯為了一己私慾而拆散了我哥與花錦月的姻緣,以至我哥終生無嗣,花錦月一生未嫁,一對有情人卻生生錯過一世。我本是恨透了他們,因為自己的貪婪和愚蠢,成了李氏和蘇豫手裡的利刃,可他們比起你那對叔伯,差得可不止是一點半點,至少他們沒有主動算計過別人的性命。」
與葉天凌坦誠布公之後,蘇鸞就沒在他面前叫過蘇豫一聲父親,那不加掩飾的恨意讓葉天凌愛憐又心疼,卻也慶幸自己是唯一一個與她共享秘密的人。
葉天凌保持著與蘇鸞一樣的姿勢沐浴著陽光:「你給我的名單,我已經看過了,大多都是打過照面的熟面孔,還有些是跟著我父親出生入死的老部下,這些人我吩咐暗衛去查了,看能不能趁早找出些蛛絲馬跡,至於那些從未耳聞的人,許是日後才會扶搖直上的新貴,又或者正在往葉家軍趕來的路上,畢竟這事發生在你及笄前後,還有挺長一段時間。」
上一世,宣平侯府發生變故時,蘇鸞剛好十五,葉天凌十六有餘。那時她仍待字閨中,不問世事,還是誤打誤撞看了邸報才知道宣平侯慘死青山關的消息。
邸報上說,青山關突發暴亂,匪徒橫行,朝廷幾次派兵鎮壓未果,後由宣平侯葉興修奉旨帶兵圍剿,卻不曾想,這竟是葉興修最後一次領兵。
之後蘇鸞也曾聽市井流言提及過,青山關的流寇並不是單純的匪徒,似乎還與西厥有所勾結。
虛虛實實之中,蘇鸞也辨不清幾分真幾分假,只是蘇闕與葉天凌交好,她雖不曾打過照面,卻總會多留心一些。
事情到這裡,便算是告一段落,直至葉天凌守滿三年孝期、請纓出征西遼,而後凱旋歸來。
他繼承了葉興修的爵位和兵權,還用一身戰功換了昭惠帝一聲「無論何事,恕爾無罪」。
之後,便是駭人聽聞的血洗葉家軍。
聽說那是一個雨夜,葉天凌用葉興修留下的佩劍於軍營中斬殺了三十五人,其中有他的親人、戰友,也有他父親的部下、老友。
血色成河,屍橫遍野,宛如毛骨悚然的修羅場。
這是葉天凌第二次揚名東璃。
蘇鸞也是入宮後的第四個年頭才從醉酒的昭惠帝口中得知了半個真相。
她及笄之前,恰逢太子之位風雨飄搖,儲君之爭一觸即發,而手握重兵的葉興修卻遲遲不肯站隊。人心的貪婪抵不過雄兵三十萬的誘惑,於是便有了青山關剿匪之計。
葉興修死在了重重叛亂之中。
而葉天凌斬殺的三十五人里,有參與謀劃的親人、有貪得無厭的叛徒、有同生共死的下屬,還有知情不報的侍從……
大約不曾有人料想,一個十六歲的少年能守住三十萬精兵。
搶奪兵權的計策雖然落空了,但葉興修卻再也回不來了,而葉天凌的母親也在久臥病榻之後悄然離世。
葉天凌甚至趕不及見她最後一面。
而蘇鸞寫給葉天凌的那份名單,就是那三十五人中的十之六七。
時隔多年,蘇鸞也只能記起這麼些了,但凡是有些模糊的名字,她都沒有寫,畢竟是條人命。
蘇鸞思索良多,隨後低低嘆道:「謝謝你,願意相信我這些空口無憑的荒誕之言,若是換了別人,大概會將我當作瘋子,一笑置之。」
「若是換了別人,這個秘密你也不會說出口了,以你的聰慧,想個其他法子加以提示也不是什麼難事,又何必與自己為難?」葉天凌豁然一笑,「我說過,你願意說、我就願意信,我只擔心你將自己逼得太緊,有些事只願獨自承擔。」
蘇鸞回過頭,笑魘如花:「你就不怕我撒了一張大網,只等著你鑽麼?這件事到底牽連甚廣,若是我透露給你的是假消息,你對我的深信不疑只怕是要寒了人心、動搖軍心。」
葉天凌低頭淺笑:「我長這麼大,從沒有輕易隨過一次心,這次就隨心吧。」
蘇鸞本只是句玩笑,卻不料聽到了一句跟上一世一模一樣的話,隻字不差。
那時蘇鸞身陷辛者庫,葉天凌數次搭救都無功而返,而裴瑜肅清朝堂之勢愈發洶湧湍急,蘇鸞不願再拖累葉天凌,說了成千上萬種讓他儘快離京的理由,可葉天凌一次又一次拒絕,說他這一世總是身不由己,這一次卻想隨心。
蘇鸞不語,輕輕側過頭。
葉天凌起身走到蘇鸞身後,指尖果不其然觸到了一片溫熱。
他細細摩挲著她的臉頰,語調又輕又柔:「不要把所有過錯都攬在自己身上,這件事錯在我,我若是沒有事事都要萬無一失的習慣,若是能夠早些隨了自己的心意,後面的一切都不會發生。好在如今一切尚早,所有事都來得及,就怕時光漫長,你日後嫌我無趣。」
說到最後,語氣似乎還有些哀怨,蘇鸞這才收了淚,將側臉埋進了他的掌心:「在青山關事變之前,是太子受彈劾被廢儲君之位,宣平侯府不肯站隊才遭了災,想來這件事不是一個人的手筆,只怕是幾方勢力都有參與,否則葉侯爺身邊不至於出現這麼多逆黨。只是我那時不更事,也不關注這些朝堂紛爭,知道的也就只有這些了。」
「足夠了。」葉天凌輕道,「你就是太怕重蹈覆轍才逼著自己事事盡善盡美,但你要是將這些事都做完了,我的意義又何在?上一世我沒能護住你,這一生必然會護你周全。」
蘇鸞心間一片溫潤動容,閉著眼輕輕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