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前世今生
2024-06-17 09:45:54
作者: 白衣不渡
瞿槡也道:「子玄少爺說得正是,我家主子這歪腦經可是動了許多年了,每次從蘇府回來都少不了要提及姑娘的名諱,時常感嘆這世上竟有如此恭良謙卑的女子!」
葉天凌早在五年之前就見過她,見過她任人欺凌、委曲求全的模樣,可即便如此,他依舊心悅於她,從未言明。
難怪他會不問緣由地事事相幫,難怪蘇鸞只要前進一步他就願意走完剩下的九十九步,難怪上一世他以身犯險也要救她出辛者庫,難怪他願意跟一個從未露面的人以筆墨對弈,難怪她身死之前都未曾見他娶親,難怪他到了江北還要跟她報平安,難怪他要帶著裴弘文於江北處東山再起……
這一切的一切,怎會只是因為她是友人的妹妹?
她卻到現在才徹底明白。
蘇鸞依舊記得,宣平侯葉興修猝然離世時正是她的及笄之年,尚不足十七的葉天凌身負至親重孝與深仇大恨,不由選擇也無心其他。
第二年,蘇鸞十六,初次遇到風度翩翩的四皇子裴瑜,走進了愛人與親人雙重構陷的陰謀詭計之中。
那時蘇闕曾問過她,心中是否只有裴瑜、再也容不下其他?若是因為裴瑜而錯過他人,是否永世不悔?
只是蘇闕沒有說、蘇鸞也不知道,這個他人指的就是早已淪陷卻從未明說的葉天凌,於是一步錯步步錯,最終是情深緣淺地擦身而過。
兩年之後,蘇鸞成了昭惠帝三千佳麗的其中一個,守完三年重孝的葉天凌領兵出征西厥,蘇鸞隨昭惠帝在城樓上舉目相送,匆匆一別。
一年兩個月之後,葉天凌率三十萬大軍凱旋而歸,也是那一年,蘇鸞於藏書閣中與葉天凌以紙為盤、以墨為子,互相博弈著度過了許多空白時光。
蘇鸞如今才恍然大悟,那時的葉天凌應是早就知道了傳信之人是她。
只有她,一無所知。
蘇鸞忍著胸中的波瀾壯闊,手指微微發抖著將葉天凌拉到了一邊,聲音輕顫著問道:「我有件大不敬的事情要問你,你只管回答便是。」
葉天凌察覺她情緒有異,是故斂了笑意,認真點了點頭:「好,你問。」
蘇鸞微紅著眼眶道:「若是你手握三十萬雄兵要輔佐六皇子裴弘文奪嫡,可那三十萬大軍遠在千里之外,而四皇子的生母賢妃娘娘挾持住了六皇子的生母麗嬪娘娘,京中禁軍盡數倒戈,病重的昭惠帝身邊又守著一個禍國妖妃,你可有破解之法?」
蘇鸞說的正是葉天凌與裴弘文上一世所遇到的困境,是裴瑜奪嫡制勝的關鍵一局,也正是這個困局,正好睏死了兇猛反撲的葉天凌。
但如今昭惠帝正值盛年、太子之位也穩如磐石,蘇鸞這番話可謂是抄家滅族的不敬之言。
葉天凌眉頭微擰,卻見蘇鸞近乎央求般怔怔望著自己,思索片刻後答道:「賢妃挾持麗嬪只是為了掣肘六皇子,並不敢真正傷她性命,否則賢妃與四皇子裴瑜都少不了要擔上一個殘忍無道的罪名,皇子爭儲、新帝登基,最忌身形不正、落人口舌,所以麗嬪的安危無需擔憂。京中禁軍倒戈,但有一半虎符還在葉家,軍中也有不少人是從葉家軍中提拔,從長計議總能找到突破口,而三十萬大軍雖遠水救不了近火,但也能用來換取就近的兵力,比如我用十萬大軍駐守青岩關,那麼青岩關至少能挪出九萬人馬去駐守岐遠三州,我再用岐遠三州多出的九萬人馬去駐守九林,九林閒置的人手又能換取信陽的人手,層層推進,我的三十萬大軍至少能兌現一半,且用時不到一日,對付叛變的禁軍已經足夠,這一點旁人或許做不到,但我定能做到。至於聖上身邊的妃子更是簡單,待其他的危機解決之後,一句後宮不得干政就能讓她師出無名。」
果不其然,當時的困境於別人而言或許山窮水盡,但一定困不住葉天凌,還未經歷一切變故的少年都能想出應對之策,更何況是當年精通權術、縱橫捭闔的宣平侯葉天凌。
蘇鸞顫抖著退了一步,昔日水波瀲灩的桃花眼裡蓄滿了晶瑩的淚水,似斷線的珍珠般順著她的臉頰顆顆墜落。
她終於懂了,上一世葉天凌本是能助裴弘文奪下皇位的,讓他改變主意放棄了殊死一搏的不是麗嬪的性命,也不是當時看似無路的困境,而是她蘇鸞。
蘇阮曾在她容貌盡毀後說過這樣一句話,我以為你是生了副好模樣才能會受盡男人的疼惜,想不到你一無所有之後還是有人顧惜你的性命。
她一直天真的以為蘇阮口中之人是指裴瑜,她之所以能苟延殘喘地留著一條命是因為裴瑜對她多少有些愧疚。
可她如今才知道,一直將她護在身後的人,從始至終都是深情不壽卻無法開口的葉天凌,而裴瑜留她一時,只是為了掐住葉天凌的軟肋。
蘇鸞的胸口悶得發疼,身子也有些發軟,淚水更是怎麼也止不住地滂沱而下,蜿蜒成小溪一般沾濕了她的衣襟。
葉天凌措手不及地扶住了她的搖搖欲墜的身子,胸前卻挨了不輕不重的一拳,眼淚洶湧的人兒埋頭在他懷裡嗚咽道:「為什麼要等我找上你了才肯露面?為什麼你早點不說?」
以至於前世錯過了一生,這一世又錯過了這麼些年。
滾燙的淚水浸濕了衣料,灼痛著葉天凌的心口,他伸手攬著蘇鸞,輕聲哄道:「是我不好,我該早些告訴你的,以後什麼事都不瞞你了好不好?」
蘇鸞的淚水依舊絮絮流淌,放佛受了天大的委屈,又好似找到了最安心的港灣,任由葉天凌又哄又勸了好一會才堪堪收住了勢頭,一顆心滿滿當當地脹滿了失而復得的歡喜,最終是抹著眼淚地破涕為笑,看得不知所起的葉天凌搖頭失笑。蘇鸞拿著帕子替葉天凌擦拭著身上的淚漬,後者卻用指腹輕拭著蘇鸞的臉頰:「怎麼突然哭得這麼厲害?」
蘇鸞搖了搖頭:「以後再告訴你。」
葉天凌便道:「好,都聽你的。」
完全在情況之外的眾人看著兩人如一對璧人般往這邊走了過來,一個抓耳撓腮地只當沒看見剛剛的摟摟抱抱。
許若摸了摸後腦勺:「還要繼續逛逛麼?」
平復了心情的蘇鸞這才後知後覺地為自己的失禮而紅了臉頰,最後還是是葉天凌出聲替她解了圍:「我來過江州幾次,卻始終沒機會好好看看,這次就勞許姑娘作陪,帶著我們到處轉轉。」
許若這才拍著胸脯道:「這種小事就包在我身上了,保證讓你們玩得盡興、吃得過癮。」
夕月忽道:「說到吃,咱家小姐還吃過秋瞳做的江州小面!」
秋瞳臉上一僵:「我那是為了進梅合院才臨時學的,算不得正宗。」
「想吃江州小面有什麼難的?前面就有家地道的涼州麵館,祖祖輩輩都扎在這小面裡頭,味道最是爽利。」許若說得興起,隨後又壓著嗓子道,「但咱們事先說好了,每人只能吃三分飽,要是回家吃不下飯,祖母一準是要怪我!」
那家麵館離得不遠,說話間挪著步子就到了門口,如許若所說,這是一家祖輩傳承的老店,所以不大的鋪子裡坐得滿滿當當,鋪子外頭還架了好些桌椅,老闆見著有客人上門,熱情地照顧著他們入座。
一行人分兩桌坐著,主子一桌,下人一桌,點了小面和一些特色小吃。
蘇鸞見葉天凌坐得自在,忍不住笑道:「你倒是在哪都坐得住。」
葉天凌替蘇鸞倒了杯茶:「比起行軍打仗,這樣的待遇已是極好。」
許若聽他們閒聊,笑嘻嘻地湊趣道:「對了,還不知道公子姓甚名誰、家住何處?」
蘇鸞道:「這話聽著好生耳熟。」
許若面上一熱,可不就是寧青那風流公子剛剛說過的台詞麼?
葉天凌看得出許家人對蘇鸞沒有惡意,便道:「姓葉,字雲景,京城人士。」
「葉雲景……京城人……行軍打仗……」許若輕聲嘀咕著,忽而腦子裡靈光一閃,睜大了眼睛道,「莫不是宣平侯府的葉家世子?」
葉天凌本也沒想過隱瞞身份,聞言也只是微微頷首。
許若一怔,手裡的茶杯砰然落到了桌上,暈開一片深深淺淺的水漬。
許重山扶正了茶杯:「你這是做什麼?大驚小怪成何體統?」
許若趕忙讓夥計拿了抹布來擦,紅著臉道:「我長這麼大從未見過這麼金貴的人,一時失了分寸嘛……」
桌上眾人聞言不由彎了嘴角。
江州菜講究鮮香麻辣,特色小面與其他小食自然也不例外,雖然許若再三囑咐店家說在坐之中京城人居多,讓他下手時好生悠著一點,但那紅艷艷、麻辣辣的小面被端上桌時,眾人還是被鼻尖那股香辣給攝住了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