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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無心之失

2024-06-17 09:44:09 作者: 白衣不渡

  賀老夫人呼吸一頓,幾乎就要背過氣去:「這是做了什麼不著調的生意!竟然連房子都搭進去了!」

  蘇昭支吾道:「就是……就是找了個門道做藥材生意,先前做的人都賺得盆滿缽滿,咱們這次是運氣不好,運藥材的貨船翻了,血本無歸。」

  賀老夫人一想到那些還沒捂熱乎的體己錢,如今一個子都不剩地打了水漂,心肝疼得一顫一顫:「明知道自己不是那塊料、之前又沒經過商,怎麼敢把錢全都搭進去?你二弟給的銀子夠你們吃喝了!要你們去賺那些個夠不著的銀子做甚?」

  江氏笑得有些悻悻:「這不是不想被人說成是打秋風的窮酸親戚麼……」

  蘇豫聽著,笑得很是怪異:「春夏交接時雨水充沛,連日陰雨時江河暴漲,這些都說得過去。可如今這夏天都只剩一個尾巴了,江川河流風平浪靜,你倒是跟我說說看,哪條河有本事能把運藥材的貨船給掀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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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昭咽了口唾沫,沒甚底氣地辯解道:「咱哥倆只是出銀子,不管這些出力的事,上頭說藥材到了,我們就只管去取,上頭說藥材沒了,我們也沒地哭去,畢竟也不是只有我們一家投了銀子,這事也假不了。」

  「什麼都不知道就敢投銀子做生意?果然是伸手要來的錢,扔了也不心疼。」蘇豫看著幾人那副貪得無厭又蠢不自知的嘴裡,愈發覺得煩躁,「我是該說你們沒長腦子,還是該說你們連個騙錢的幌子都立不穩?」

  蘇謝聽著這些數落,心裡越來越不是滋味,猛地推了一把蘇昭,道:「都這個時候了,還有什麼不能說的!你還怕傷了兄弟感情,人家可是半點都不領情,你聽聽,咱們在他嘴裡跟個叫花子有什麼區別?」

  徐氏橫著眼睛直接道:「這事也不怪咱們幾個雲裡霧裡摸不著邊際,實在是你們家秦哥兒自己都不清不楚。他口口聲聲跟咱們明哥兒說是熟人買賣,穩賺不賠,再湊些銀子就能隨份子。咱們想著這都是一家人,知根知底的,看他說得那麼信誓旦旦,也就沒有多問,還找了一個江州老鄉借了不少銀子,將秦哥兒說與我們的話、一字不落地轉述給了那個老鄉,人家也歡歡喜喜地出了銀子。結果這穩賺不賠的買賣不僅把咱們賠了個精光,那江州老鄉還追在咱們屁股後面要債!可我們自己都血本無歸,哪裡還有錢還給人家?就只能把房子抵了,這還差著好大一截。人家不管不顧地就要跟我們討錢,可我們的錢該去哪討?去找秦哥兒麼?咱們畢竟是一家人,這事咱也干不出來。」

  蘇豫被這長篇大論的一番搶白氣得臉沉如水,朝著一邊的小廝道:「去錦畫堂請六少爺過來!」

  蘇昭見那小廝走得又急又快,故作好心地安慰道:「二哥,你也別太責怪秦哥兒了,他也是一番好心,想著拉扯自家人一把,說到底也是咱沒那個發財的命,天禍不由人。」

  蘇豫跟這兩個兄弟打了三十多年交道,對他們的心性早已了如指掌,也懶得應付他們的虛情假意,只是沉著臉等著蘇秦。

  蘇昭一番寬慰落了空,臉上有一瞬間尷尬,隨後又沒臉沒皮地搓了搓手,一副習以為常的模樣。

  沒過多久,蘇秦跟著小廝到了偏廳,一道來的還有李氏。

  蘇秦的臉色有些發白,一見蘇謝、蘇昭兩家人到了個齊全,便知道他們今日來蘇府是所為何事,步子不禁有些遲疑。

  蘇豫看著這個兒子長大,瞧他這副模樣就猜到了他與這事確實脫不了干係,不由寒了臉色:「去了趟京兆府大牢,本事見長啊,竟然攛著你叔伯去做藥材生意?」

  蘇秦也不知道蘇豫到底知道了多少,一時之間也不敢接話。

  「你倒是跟我說說,你是從哪找來這麼個穩賺不賠的門路?還是這天大的餡餅主動砸到了你頭上?」

  蘇秦聽出蘇豫一觸即發的怒意,忍不住稍稍往後縮了一步。

  蘇豫卻是繼續問道:「你叔伯把家底都搭進去了,還找人借了不少錢,那你呢?丟了多少銀子進去?這錢又是從何來?」

  蘇秦還想再退,卻被身後的李書憶狠推了一把,她眉目凌厲,寒聲道:「聽不到你父親跟你說話麼?」

  蘇豫怒極,一掌拍在紅木小几上:「如今人都找上門了,你還不打算說實話麼?還是不請家法就撬不開你的嘴?」

  蘇秦眼見避無可避,終於開口道:「您與母親整日都說我百無一用,也沒為蘇家做過些什麼,正好有個做生意的機會,我就……我不也是想做番成績給你看麼?」

  「這麼說來,是這樁買賣主動找上了你?」

  「也不全是,我之前跟林少仲提過想賺幾個銀子,沒想到,我隨口一說他卻記住了,後來就跟我說有樁大買賣,還差些銀子,還說他有門道我有銀子,正好能幹票大的。」

  「林少仲?詹事府少詹事林知秋家的公子?」

  「正是。」

  蘇豫怒極反笑:「林少仲在京城的名氣可不小,小小年紀五毒俱全,你盡結交些狐朋狗友,怎麼會有出息?他所謂的門道你也敢進?就不怕他送了你這條小命?」

  蘇秦辯駁道:「林少仲不過是個牽線的,真正掌舵的可是內閣學士的嫡子賀晉年,都說他在藥材買賣的行當里淫浸已久,跟著他發了家的人也不少,誰知道這麼大的一艘船說翻就翻了。」

  內閣學士賀之章是出了名的護短,先頭生的兩個均是女兒,年近不惑才得了賀晉年這個么子,好吃好喝供著、慣縱得無法無天,是出了名的京城霸王。

  聽見這個名字,蘇豫的臉色又沉了幾分:「但凡是有些腦子的人,聽著賀晉年的名號都知道要繞路走,也就是你這麼個蠢貨還不知死活地往上湊!他賀晉年做的事情有內閣學士擔著、有宮裡的林貴人擔著,可是你呢?有誰能替你擔待?這京城裡誰不知道他賀晉年賺的是哄抬疫區、災區藥價的黑心錢?皇上對他掙這個缺德錢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這不代表你有資格跟他做一樣的事!林少仲為什麼給你牽線,自己卻不參與?用你的豬腦子好好想想!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蘇秦仍是有些不服氣:「是,我與他的地位是差了一截,可我只是湊個數、分分紅利而已,真要是出了什麼事,不也該是降罪於他這個得大頭的麼?再說了,要不是出了意外翻了船,這白花花的銀子還能跑了不成?」

  「當真是愚不可及!你要我說幾遍才能懂?賀晉年賺的銀子是皇上默許的,可是你沒有!所以他做的是買賣,你送的是命!」蘇豫氣得額角青筋畢現,將拳頭握得發緊才忍住了衝動沒有給蘇秦一巴掌,「這青天白日、無雨無災,哪條河裡能翻船?不過是這船藥材被官府收了,皇上在敲山震虎提醒他多加收斂!別人避之不及的事,也就你這個沒腦子的東西奉若珍寶,還拉著自家的親戚一塊趟這渾水。」

  蘇秦被罵得啞口無言,過了好半響才橫著脖子道:「我也只是無心之失,想替蘇家添磚加瓦罷了!大不了我以後離賀晉年遠些就是了!」

  蘇豫的手心已經捏得出水,用了最後一絲耐性問道:「你叔伯已經被你連累得傾家蕩產,聽你這口氣,怕是也沒少丟銀子進去。你名下既無鋪子又田地,月錢也就夠你平時吃喝,你的銀子是從哪來的?」

  蘇秦的眼珠打著轉,搪塞的話還沒出口,蘇豫已經指著他的鼻子厲聲道:「說實話,要不然我就大義滅親、再送你進一次京兆府的大牢。」

  蘇秦的身子微微一顫,想起那個又濕又暗、夜夜都能聽到哀嚎哭喊的人間煉獄,他向來不知天高地厚的眼裡也有了一絲恐懼:「是跟賭場借的銀子。」

  「借了多少?」

  「三千兩。」

  「以何為憑?」

  蘇秦心虛地不敢看蘇豫的眼睛:「自報了家門,還……還壓了碧璃玉佩。」

  「好,很好,好極了!」蘇豫的雙眼漸漸爬上了血絲,似是不想再見蘇秦一眼,背過了身子朝馮管事道,「拿銀子去把欠條和玉佩贖回來……把人拉去祖祠,家法伺候!」

  蘇秦一聽「家法」二字便有些慌神,連忙拉著蘇豫的衣角告饒道:「父親,孩兒知錯!孩兒再也不敢了!」

  蘇豫一腳將他踢開,高聲吩咐道:「拉下去!」

  餘下的兩家人一見蘇秦的下場就知道蘇豫是動了真格,當下也不敢再造次,趕忙收起了先前那副潑皮模樣。

  蘇豫斜眼覷著幾人:「你們呢?欠了多少?」

  蘇昭縮了縮脖子,伸了兩個指頭:「兩……兩千兩。」

  蘇豫懶得再言,直截了當道:「去帳房取了銀子趕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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