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5章不是人過的日子～！

  轎子裡蘇夫人的聲音，比二丫上回聽到時更顯低柔，如極好的沉酒散發出的香氣，讓人聞之心頭酥熏。

  

  仿佛並沒因二丫的事感到不快，反比來時更顯心平氣和。

  可二丫卻立刻察覺出，蘇夫人是動了真怒了。

  愈是表面掩飾得平靜，愈是底下有暗潮湧動。

  因此她開始繃緊神經。

  高媽媽雖厲色在外，卻不過是個傀儡而已。真正拿主意的，卻是馬上要從轎子裡下來的這位。

  門帘兒高高打起，二丫認出右邊伸手的那位，正是上次被夫人當面給了沒臉的葭蒲，此時的她，小心翼翼生怕現犯錯，臉上有傷，眼睛紅腫，卻不敢落淚。

  蘇夫人懶洋洋地伸出一隻戴著寶石護甲的手，指尖蔻丹嫣紅誘惑。粉臉上精緻地畫著濃妝，一雙秋水明眸，宛如秋夜之月，襯上塗脂抹粉後欺霜賽雪的肌膚，更似一朵枝頭含芳俏的白玉蘭，雖算不上人間絕色，卻足以令人過目難忘。

  一身鮮艷得好像要滴出血來的大紅織錦緞襖袍，滿頭珠翠，蘇夫人緩緩從轎子上下來了。

  看熱鬧的都躲在車馬上，門縫裡擠著眼睛，卻不敢明目張胆，縫隙都只有繡花針那麼大。

  陣勢十分明顯。

  東邊是蘇家人，赫赫揚揚幾十口，蘇夫人打頭，冷澈眼眸直盯住對面那個孤單一人，只得個粗壯大漢相陪的小農女。

  即便如此，二丫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怕的。

  古人說得好，真理往往掌握在少數人手裡。

  雖然二丫不知這是哪位古人的至理名言，可她就是不怵。身來剛硬的性子，又有這兩世為人的經驗，她獨身一人混巴黎時怕過誰？用手跟別人電動打蛋器比試蛋白起泡度時，怕過誰？！

  現在會怕你個外強中乾的晚娘臉？！

  才怪！

  別問二丫為什麼看出蘇夫人是外強中乾的貨，因為都寫在對方臉上了！

  「當真不為我蘇家行個方便？」蘇夫人筆直地站著，直面二丫，臉上一表情也沒有，眼裡的神色卻好像要吃人。

  二丫無所畏似的聳聳肩：「來者都是客，您這又是何必？」聲音忽然轉低：「其實我家的桃子有這麼好麼？還是夫人此來另有他圖？若真被我說中，不妨直言，能幫忙的，小女我一定萬死不辭。」

  蘇夫人一驚：「你？！」

  你怎麼知道我來另有他圖？！

  二丫眯眸一笑，然而那一剎她眼角分明有冷芒閃過，唇角亦是抿就了詭異的弧度。

  這還要明說？！開玩笑我是什麼人？！

  仙女附體沒聽過？！

  再說您也不看看自己的臉！周圍也都是來玩的城中女客們，您蘇夫人臉上的表情，跟她們能比？！

  人家是面如春光艷若桃李，您是被欠幾十億債似的悶悶不樂，當我看不出來？！

  傻子才看不出來吧？！

  再有一說，您在城裡算是頭份大牌，可再孤高也不能不跟人來往吧？蘇家體面大，也得靠口口相傳吧？

  既然平日都是有來有往的朋友，也都算通房相好年節過禮，見面有說有笑的，怎麼今日一來，就要趕人家走呢？

  都是出來玩的，有什麼你能進我不能進的地兒？！摘桃子又不是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人多才熱鬧不是嗎？！

  「您要跟我有話說，我替您尋個地方，咱坐下慢慢說。」見蘇夫人不言語只管沉著臉，二丫覺得自己的話說中了對方心思，索性也就打開天窗說亮話。

  蘇夫人忽然變了臉。

  「笑話！我跟你一個農女有什麼話好說？！蘇夫人陰颼颼地睥了二丫一眼：「你比你爹可差遠了，在人情世故方面！」

  這話什麼意思？！

  「夫人難道見過我爹？！」二丫詫異錯愕大驚地反問。

  蘇夫人冷笑三聲，不再理會她，轉而吩咐高媽媽：「買一百個桃兒！」又一臉嫌棄地看看四周：「這裡不好，風大又沒個遮擋的地兒！」

  高媽媽心領神會：「此地有個吳家，算莊上有些根基的，門上也出過幾位有名有姓的。不如小的叫幾個人先去他家傳個信兒，夫人過去那裡借坐片刻，可好？！」

  蘇夫人微微頷首，復又上轎，再不看二丫一眼。

  葭蒲扶著她，直到放下繡花門帘，轉身那一剎那，二丫看見了她臉上的表情：緊緊咬著唇，眼底閃過怨恨的冷光。

  高媽媽放下銀子，眼皮垂得低低的：「一會桃子你送去吳家，要挑好的，若再有差池，信不信我叫人拆了你這果林！」

  二丫笑了一聲：「自然不信。」高媽媽怒極抬頭，不料二丫的話還沒說完呢！

  「不過客戶的意見就是我們辦事的準則，您要好的，自然會給您好的。」

  高媽媽才要噴出嘴的罵，頓時憋在了嗓子眼裡，臉色由白轉紅，心頭有種被對方戲弄之感，尤其當聽見身後車馬上傳來低低的笑聲時。

  「葭蒲！你這裡守著！一會桃兒下來了，你親自撿撿，再有不好，夫人不說，我先揭開了你的皮！」高媽媽一肚子不滿，拿自家人出氣。

  葭蒲垂著頭，低低應了。

  待高媽媽走後，二丫便上前來拉住了葭蒲的手：「哪要姐姐動手？您這裡坐坐，我保管一會送出來的，個個頂尖的好！」

  葭蒲搖頭：「那也是無用！明擺著這是要捏弄我，」說到這裡眼淚就下來了：「你再忙也攔不住，憑我生受去吧！」

  二丫同情地看著她：「姐姐！這叫怎麼話說！不過昨兒說了句實話，就要埋汰你到這地步？！」

  葭蒲哭了，抽抽達達地撈起袖子來，給二丫看她胳膊上的青紫：「都說蘇家如何如何，早幾年也罷了，如今簡直不是人過的日子！」

  二丫望著對方胳膊上一塊塊花斑似的傷痕，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洪五早進林子裡吩咐幫傭摘桃去了，這時出來，聽見葭蒲的話，由不得深深嘆了口氣：「算起來，該是大少爺走了之後的事吧？」

  葭蒲大吃一驚，抬起頭來望著洪五：「您哪位？怎麼對蘇家的事知道得這樣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