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打一棒給個甜棗
2024-06-17 04:06:36
作者: 米可麻
這丫頭真是叫什麼東西附上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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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前的田二丫,哪有這份口才這份胸襟這份眼光?!
聽她剛才的話,簡直比從自己心窩裡掏出來還妥帖合理,簡直道出了自己的心聲,這怎不讓吳家三姨大驚而失語?!
「不過您這樣想,那就太小家子氣了!」
不料二丫的下一句話,卻陡然是轉個大彎,又全然不符吳家三姨的心了。
小家子氣?!吳家三姨咬緊下唇,銳利的眸子死死睨著二丫,仿佛在說,你的話我可記下了!
從來沒人,敢說吳家三姨小家子氣!
她的繡品從太后算起,得到過滿宮各主子的讚譽,她的品味眼光,是連當今母儀天下的皇后也想邀請近身伺候的!
如今一個沒大沒小的傻丫頭,竟敢當面說她小家子氣?!
「你好大的膽子!」
這句話不是吳家三姨說的,是二丫娘實在聽不下去了。
「她一個小孩子,腦子不清不楚的,您大人有大量,別跟她,一般,見識。」二丫娘罵過二丫,轉頭向吳家三姨求情,臉上可憐兮兮的表情,讓二丫覺得實在沒有這個必要。
「娘,我話還沒說完呢,你別打斷我行不行?要求饒求情的,也等我把話說行不行?」二丫嘆了口氣。
娘就是這麼軟而懦弱,有時覺得她這樣挺好,有時又覺得實在惹人上火。
吳家三姨咬了牙,拎著的燈籠直發顫,嘴裡擠出幾個字來:「讓她說完!」
二丫收起玩笑之色,神情淡雅,眸光清冷:「鴉窩裡出鳳凰,糞堆上長靈芝,天下理無常是,事無常非。鐘鳴鼎食之家,翰墨詩書之族,若生齒日繁,事務日盛,主僕上下,安富尊榮者盡多,運籌謀畫者無一,其日用排場費用,又不能將就省儉,那外面的架子雖未甚倒,內囊必要將盡上來,到時別說發達,連守業也難,這是其一。」
二丫娘瞠目結舌,對女兒說的話一個字也聽不懂,不過從吳家三姨漸緩漸轉,卻愈聽愈悚然的表情上看得出來,女兒的話,是打中了對方的心窩。
而且,比上回還重,還深。
吳家從有到無,從京里風風光光到蝸居於江南小鎮自守,不正是應了她話里的意思麼?!那麼大的家業說沒也沒了,這不正是守業不成麼?
二丫見對方有些動容,知道自己的話對了路子,索性便一股腦兒說了下去:「如今三姨看中啞巴,想他好想他走正路,就不該在表面工夫上做文章!立那些規矩給誰看?村里人?」說到這裡笑了一聲:「就沒那些規矩,又有誰看輕了啞巴,認定他是個泥腿子麼?」
吳家三姨說不出話,她的用意全叫這丫頭看穿,讓她如何能開得了口?!
「做幾件農活有什麼要緊不要緊?由古至今,多少人手不握農具而成材了?又有多少人幾起幾落,到最後依舊風光不倒?」二丫眨了眨眼睛,纖長濃密的睫羽霎時如蝴蝶展翅,隱去了眸中那一道厲色,頓了頓後方才說道:
「吳家三姨,看得出您是個讀過書有見識的人,您說說看,一個人成不成得了大器,難道只看他手上,有沒有繭子麼?!」
一時間田老五家的院子裡,什麼聲音都聽不見,只有二丫娘倒抽一口涼氣的急促快響,和吳家三姨竭力控制,卻忍不下去的喘息聲,一撲一起,一動一滅。
二丫要說的話都說完了,也默然站著看向吳家三姨。
她知道自己的話重了,不過也看對方什麼人。若這三姨真如娘說得那樣玲瓏剔透,那自己的話就算重了,也應該落進了實處。
不過若娘看走了眼又或是誇大其詞,那自己可真要吃不了兜著走了。
吳家三姨死寂無聲地站了片刻,臉色似乎還是很蒼白,眉宇之間更陡然略微浮些倦怠之意,雖減了些艷色,卻平添了另外一種別致淡然如流雲的氣韻。
然後,她開口了。
「想不到,真想不到,」一開口不說自己,卻嘆起二丫來:「早幾年我就說過,你爹那樣一個出眾的人物,怎麼會生出這樣無能無用的女兒?如今看來,老天終是有眼,天網恢恢,誰也不會漏散!就剛才那番話看來,你總算還是能替你爹扳回些顏面了!」
二丫長長地舒了口氣,笑了。
「謝謝三姨,顏面不顏面是別人給的,倒是您能聽得進去,」二丫說著豎起大拇指來:「我佩服您!就這份氣量,您也算個女中豪傑了!」
吳家三姨沒笑,不過眼波流轉處,已然不是剛才要殺死人的犀利了。
二丫娘看情勢好轉,立馬發揮自家特長,上來圓場:「他三姨,這黑天的,你也走了半天路,腿不累手也該酸了,進屋從會兒不?來吧來吧,現成的熱水,喝一盞暖暖胃再走!」
二丫也趁機上來挽手,怎麼說呢,不為拍馬示好,不過剛才打了人家幾棒子,雖說為了扶她上正道,不過既然人家聽進去勸了,就該再給個甜棗吃不是麼?
教育的真諦就在於,要讓別人服從你的理兒,還得是心甘情願的。
三姨半推半就,被兩人攛掇進了屋,不過一進去,她便開始皺眉。
「老五在時,這家裡歸置得多好!」吳家三姨眉頭一肅,里外略張一眼便有些不滿了:「五娘,不是我說你,日子過不下去找別人幫忙難道不行?就這麼張不開這個口?從家老五在時,這村里多多少少的,誰沒受過他的恩?那樣手巧心靈又熱心的一個人!如今人走了,茶可沒涼!難道這村里就都是跟族長似的沒良心麼?」
二丫娘忙陪笑:「不是這話,他三姨,這年頭不好,大家手裡都艱難,我求誰去?誰家又是方便能鬆動的?反正能過將就過就罷了,你嫌這凳子髒麼?我用鹼水涮了好幾遍的!不過是顏色不如從前而已呢!」
二丫聽著皺眉:「娘,三姨怕不是這個意思!」
她環顧四周,原來糊得整潔光亮的壁紙,煙燻蟲蛀得變了黯青色,這個天了,炕上還鋪著破席,不過在上面墊著一層爛氈而已。
說實在的,連她自己都有些看不下去。
好在氣味不差,不然以她這個前世精工細琢的鼻子,一定無法忍受在這裡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