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六錢

  上午的時候，青芷先去後院給自己的玫瑰苗澆了水，又薅了新冒出來的小草芽，這才跟著母親去碼頭取昨日訂的鯉魚去了。

  韓氏是用扁擔挑著兩個桶去取鯉魚的。

  取了鯉魚回來，韓氏在自家對面的小河邊殺魚。

  青芷麻利地跑進跑出，又是為韓氏搬小凳子，又是搬篩子，又是拿剖魚用的刀，忙個不停。

  韓氏坐在小河邊的小凳子上，認真地交代青芷：「你看娘怎麼做，下一次娘讓你也試一試！」

  青芷掇了張小凳子坐在母親旁邊，雙手托腮認真學習。

  韓氏先將鯉魚摁在河邊的小石頭上洗淨，用刀刮去鱗片，然後左手摁著魚，右手用刀將魚剖開，手伸進魚腹之中，把內臟全掏了出來，然後交給青芷用河水洗淨後放進了竹篩子裡。

  她做活很麻利，又有青芷在一邊幫忙，半個時辰時間就把這兩桶魚給收拾完洗乾淨了。

  

  韓氏和青芷母女倆抬著一篩子收拾好的魚回了家。

  交代青芷幾句後，韓氏進灶屋準備等一會兒要用的鹽、酒、香料、辣椒麵和米飯。

  王氏原本正坐在廊下嗑韓氏炒的南瓜子，見韓氏和青芷抬著魚回來了，便抓了把南瓜子，一邊嗑一邊走了過去，站在那裡看著，暗自記住了魚的條數，以防韓氏和青芷偷吃。

  青芷拿了瓢，從放在灶屋門外的大缸里舀水，把那些魚用井水又沖洗了一遍。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魚腥味，耳朵邊是王氏嗑南瓜子發出的「咔嚓」聲和瓜子皮飛起發出的「噗噗」聲，青芷心情有些煩躁，盼著自己長出一雙長腿和兩隻大腳，一腳把王氏給踹到天邊，再也不見！

  不過爹爹一定會生氣的，而且會氣得要死！

  想到爹爹的反應，青芷的心便沉靜了下來。

  她早就做出計劃了。

  爹爹不是愚孝麼？那她就一天天地下功夫，讓爹爹逐漸認清祖母的真面目，免得一家人再給祖母給害了！

  沖乾淨魚之後，青芷把魚放在篩子裡淋水。

  待水淋得差不多了，她才叫韓氏：「娘，魚洗好了！」

  韓氏走了出來，笑著和王氏打了個招呼，端著盛魚的竹篩子進了灶屋。

  王氏自然是倚著灶屋的門框站在那裡監視的。

  韓氏見青芷默不作聲進來了，便示意青芷看她怎麼做。

  她先把魚砍成一塊塊的，然後把這些魚盛進洗菜用的大盆子，依次撒入了酒、鹽、辣椒麵和香料，用手抓著拌均勻。

  王氏見了，道：「青芷的大姑母、六姑母和七姑母都喜歡吃辣的，再多撒些辣椒麵！」

  韓氏答應了一聲，把剩下的那點辣椒麵全撒了進去，然後重新攪拌。

  看著因為辣椒麵而顯得紅通通的魚段，青芷眼睛都亮了起來。

  她從小愛吃辣，可是前世因為趙瑜和李雨岫都不愛吃辣，所以王府大小廚房從來都找不到一點辣椒，所以她很多年都沒吃過，漸漸也就不吃了。

  青芷見母親拌好了魚段，便把提前洗好擦好的四個罈子搬了出來。

  這些罈子都是韓氏的陪嫁，一個個釉光發亮，還是韓成親自去宛州城買回來的，盛著魚鮓隨著韓氏嫁進了虞家。

  魚鮓都被王氏送給女兒們吃了，可是這些罈子卻留了下來。

  韓氏輕輕道：「青芷，你看著娘怎麼做。」

  青芷答應了一聲，瞪大眼睛看著娘把醃過的魚段一層一層放進罈子里，每放一層魚段，她都要撒上一層米飯。

  把一個罈子放滿之後，韓氏就把這個罈子密封起來，開始盛下一個罈子。

  所以的罈子封好之後，韓氏和青芷開始一壇壇往儲藏室搬運。

  一直到了中午，韓氏這才忙完，額頭上全是汗。

  青芷忙拿了帕子踮著腳尖幫母親擦汗。

  王氏看了看累得臉都發白的韓氏，淡淡道：「韓氏，今天的午飯不用那麼麻煩了，你擀些麵條，做素湯麵吧！」

  韓氏接過青芷手裡的帕子，擦了把汗，答了聲「是」。

  王氏伸了個懶腰：「等吃罷午飯，你再過來向我報帳吧！」

  韓氏垂下眼帘，恭謹地答了聲「是」。

  王氏扭著腰走了。

  她雖然五十多歲快六十了，可是自從韓氏進了門，她就不再幹活了，也很少出門，因此肌膚頗為白嫩，雖然眼角有些細紋，可是因為脂粉的掩蓋，依舊顯得風韻猶存。

  青芷看著祖母離開，總覺得祖母那屁股和腰扭得有些怪，卻又說不出哪裡怪。

  待祖母進了堂屋，青芷便道：「娘，我來和面擀麵條，您坐下喝點水歇歇吧！」

  韓氏累得夠嗆，卻還是笑了：「你怎麼能夠得著案板！」

  大約是營養不夠的緣故，青芷明明十二歲了，可是瘦瘦小小的，看上去和鄰居家十歲的小女孩差不多高……

  想到這裡，韓氏心裡一陣酸楚，怨恨自己沒用，生不出兒子，還害女兒吃苦。

  青芷不知道母親的心事，她輕鬆地把搬了張小凳子放在了案板前面，然後站了上去，看著韓氏微微一笑。

  這下子韓氏不禁也笑了起來：「那你忙吧，娘也真有些累了！」

  她忙了大半天，累得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今天的午飯是青芷做的。

  用罷午飯，青芷攔住母親，自己去找祖母報帳去了。

  王氏躺在廊下的搖椅上，閉著眼睛「吱呀吱呀」搖個不停。

  青芷立在一邊，一筆一筆報的清清楚楚，最後拿出剩下的銀子：「祖母，您總共給了二兩銀子，如今還剩三錢二分，都在這裡了！」

  王氏睜開眼睛，冷冷盯著青芷看了半晌，這才道：「你和你娘若是敢騙我，我就把你們娘倆給賣進妓窠子裡去！」

  青芷立在那裡，大眼睛清澈異常，平靜地看著王氏。

  王氏的視線像毒蛇吐信般在她臉上掃過，令青芷身上冒出了一層雞皮疙瘩。

  王氏的聲音很是平靜，可是經歷了前世，青芷知道王氏說的全是真的，王氏是真的想把她們母女賣進妓窠子。

  即使重生了，青芷還記得王氏打算把她賣進去的那個妓窠子的名字——杏花春館！

  青芷的手慢慢握緊，她笑了笑道：「祖母是一家之主，我和娘怎麼敢騙祖母？爹爹也會打死我們的！」

  王氏哼了一聲，接過青芷遞過來的碎銀子，緊緊攥在手裡，閉上眼睛道：「好了，你走吧！」

  青芷答了聲「是」，輕手輕腳走開了。

  回到西廂房之後，她把一錢碎銀子交給了韓氏：「娘，您收起來吧！」

  這一錢碎銀子是在大舅母葛氏的娘家買香料等物時省下來的，王氏想查也查不出來。

  韓氏笑著又把這粒碎銀子給了青芷：「你拿著吧，好好收起來，什麼時候想買個小零嘴了，就去買了吧！」

  她攢不住銀子，婆婆隔一段時間會來她屋子裡搜查的。

  青芷想了想，拿著那粒碎銀子進了自己的房間。

  她走到窗前，拿了根竹籤子在種著吊蘭的挖了一會兒，終於挖出了一個油紙包。

  青芷打開油紙包，把這粒碎銀子給放了進去，又包好油紙包塞進了花盆的花泥里。

  去外面洗手的時候，青芷心曠神怡地想：我總共有六錢銀子啦！

  前世的時候，單是她的私房就有十幾萬兩白銀了，可是擁有十幾萬兩白銀的快樂，卻不比如今她擁有這六錢銀子更快樂——前世她是趙瑜的妾室，妾通買賣，她攢再多的私房，作為王妃，李雨岫隨時都能拿走。

  而這六錢銀子是她自己親手掙來的，是她自己的！

  到了傍晚時候，青芷和母親說了一聲，母親同意後又去找祖母王氏，說自己要去外祖母家去要些雞糞給菜地上肥。

  對於能占別人便宜的事情，王氏總是很熱衷的，因此青芷一說，她就同意了。

  青芷臨行前，特地拉著母親交代道：「娘，記得給爹爹和佳霖哥哥送晚飯，可別忘記啊！」

  韓氏不禁笑了起來：「好了，知道了，快去吧，回來的時候記得讓你舅舅送你！」

  她見婆婆沒出來，便從懷裡掏出一個布包，低聲道：「我給你舅舅做的一雙千層底布鞋，給你舅舅送過去吧！」

  青芷笑眯眯接了過來，一溜小跑沿著河邊的小路往王家營而去。

  這時候正是傍晚時分，天氣不算熱，河邊好多人在麥田、稻田和油菜地里忙碌，到處是人，熱鬧得很，倒是沒什麼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