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4：一生的愛

  對啊！

  當年第一次去湘西的時候，黎笑就跟我說她有九黎祖巫命格加身，也就是我們道門所說的人中三奇，百無禁忌，根本不怕刑克。

  不過當時她跟我說三巫教聖女皆為九黎天命是騙我的，三巫教兩百多年歷史共有過十八任聖女，各個不凡，可九黎天命卻只有兩個。

  一個是黎青月，另一個就是她。

  所以老人們都覺得她是青月小祖的化身，對她當真是捧在手裡怕掉了，含在嘴裡怕化了，是名副其實的苗巫公主。任由她搞破壞也不捨得責備，哪怕她過分到把黎青月當成棋子設套，受到的懲罰也不過是被關禁閉而已。

  而她的母親的命格就比不上她了，所以她母親命殞在紅白撞煞中，她則在溶洞裡存活了下來。

  最後的底牌還不如剛才的攻擊，丈母娘徹底慌了，作勢就要遁逃。

  

  黎笑用縮地千里的術法，瞬身閃到丈母娘的面前，抬手抵到了丈母娘的面門前。

  「阿媽，對不起。」她眼含熱淚，手中的淨鬼化煞術法籠罩著丈母娘：「一切罪責，請全部怪罪到女兒的身上，與旁人無關。」

  話音落，鮮紅的熱流直衝丈母娘鬼體，發出了極其悽厲的嘶吼，逐漸散落成了點點螢光。

  兩隻鬼煞都泯滅，這個大煞也隨之消散，所有煞鬼得到解脫，一溜煙地都逃掉了。

  黎笑也再承受不住心中的悲痛，像個小姑娘一樣癱坐在地上號啕大哭。

  距今很多年前，也是在這個地方，她也曾這麼無助的哭泣吧？

  我走到她面前蹲下，卻也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畢竟親手送走自己的母親，這種打擊誰也承扛不住。

  這種時候，任何語言都是蒼白無力的，我輕輕地抱住她，告訴她我還在，她還有我。

  黎笑在我懷裡哭，並沒有注意到無數螢光在我們旁邊匯聚，逐漸匯聚成了一個溫婉知性的妙齡女子。

  當年她去世的時候，年齡還沒有現在的黎笑大。

  她微笑的時候有兩個小小的梨渦，像春天的微風一樣怡人。

  她撫摸黎笑的腦袋，但因為她是虛幻的，黎笑並沒有感受到。

  「阿媽知道笑笑是為阿媽好，阿媽不怪笑笑呢。」她慈愛地看著黎笑，自言自語：「我從不求我的心肝寶貝變得多厲害，只求可以健康長大、結婚成家。上天對我不薄，滿足了我的心愿。」

  接著，她看向了我。

  跟她對視，哪怕她現在是靈，我那個被動的讀心術也能看到她的過去。

  她出生於醫藥世家，母親早逝，從小跟父親相依為命。因為父親照顧得好，所以她性格純善，也一直無憂無慮。

  她十九歲那年，即將談婚論嫁時，父親上山採藥碰到了罕見的毒物，性命危在旦夕，她只能求助師叔。

  但師叔說要解那個毒，必須要用到三巫教的百年蛇菌，可那是三巫教的至寶，必須要掌教點頭才可以拿到。而當時的師叔還不是四祭司並沒有什麼話語權。

  她只是普通的苗巫，在三巫教眼裡沒有什麼存在感。可為了救父親的命，她還是硬著頭皮去借了。

  而這一去，改變了她的人生軌跡。

  當時的三巫教首一眼就相中了她，認為她是可以帶來福運的女人，就提出讓她做自己的兒媳婦。

  已經與情郎私定終身的她並不想答應，可事已如此，她也只能捨棄自己的幸福，成了黎巫聖子的正室夫人。

  但她的丈夫跟她一樣，心裡裝的是別人。兩個被棒打的鴛鴦湊合到一對，從一開始就是一場孽緣。

  她公公是一個明事理的人，在世的時候會護著她一些。可她公公一死，丈夫繼任三巫教首後，一切都變了。

  婆婆管不了丈夫，丈夫就時常夜不歸宿，哪怕她分娩當晚也不見個人影，甚至連那個小三都敢跑到她面前挑釁。

  她也知道，丈夫只是把她當成一個生育工具而已。

  她想過無數次自殺，可在看到襁褓里的女兒時又忍住了，因為她不敢想像，自己沒了以後，承載著她全部的愛的女兒會遭到什麼樣的對待。

  後來有一年，父親建議她帶著孩子出去散散心，她就來到了廣西。

  她原本可以和心愛的人喜結連理，一直無憂無慮地過一輩子。卻因為當權者的一個條件，斷送了自己的性命。

  有時候聊天，黎笑會跟我說很多關於三巫教的事情，卻很少會提及她自己家的情況，尤其對她的父親非常排斥。

  以前我以為她是責怪家裡的人不給母親報仇，現在我才知道，裡面還有著更深層的隱情。

  我想，以她的性格，應該沒少跟自己的父親起衝突。大眾都知道她父親忌憚她，我想裡面的原因，應該是她單刷排魚關山道出來後鋒芒畢露，還用非常的極端的方式把那個小三給殺了。

  出於禮儀和尊敬，我在心裡喊了一聲媽，並做了自我介紹。

  「姑爺，很抱歉沒能見證你們的婚禮，並以這種方式與你見面。」她再露一笑：「笑笑，我就交給你了。」

  放心，我一定不會辜負您的囑託。

  眼見她的身體越來越透明，再次散落成點點螢光，匯成一道發光的銀帶，圍著黎笑轉了一圈後逐漸飄向了遠方。

  「笑笑，你是阿媽帶給巫教的福運，阿媽永遠愛你……」

  我不知道心裡的感慨該怎麼陳述。

  苗巫黎民對三巫教非常尊崇和愛戴，三巫教是青月小祖留給苗疆大地的遮陰樹，是保護苗疆的頂梁支柱。這是他們從小到大就被灌輸的理念，根深蒂固，無法抹除。

  哪怕受到了那麼多的辜負，她也沒有怪罪到三巫教的頭上，只是怨自己的出身不夠出色，怨自己的巫術平平無奇，所以不能留住丈夫的心。

  能給三巫教帶來黎笑這個福運，是她做出的最大貢獻，她為此感到自豪。

  可她好像從來都沒有想過，黎笑雖然是三巫教的福運，卻也是她自己的結晶。

  黎笑可以不屬於三巫教，卻不能不屬於她。

  黎笑可以不去愛任何人，卻不可能不愛她。

  黎笑並不是上天賜給三巫教的福運，而是贈予她的一顆明珠。只屬於她一個人，永遠不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