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一章 惡人的邏輯

  黃巡按之前在宮變的時候遭德侯夫人挾制，這之後他大概看出來養母不作為，心裡灰懶了，開始大刀闊斧的管家。

  

  這一管之下，倒是叫他發現家裡著實不少刁奴，明擺著的事情還不認，還要攀扯，其中涉及陰私的，直接杖斃，如此才鎮攝了一干人等。

  高家本來就是他最有出息，往常脾氣也大，但他不管後宅，所以家裡下人並不多麼怕他，經過此事才算將家裡理順了，那先前幾個媳婦死得冤枉的，也有人看不過來告發，這事情一絲一絲的就勾連到了高家老太太身上。

  要是別的事還可忍上一二，但此事實在也不能忍，他直接去質問老太太。

  老太太就哭了起來：「我將你拉扯起來，不是找她們來跟我搶兒子的，我這麼做還不是為了跟你貼心貼肺的，指望你孝順我，別將我老婆子用完就扔一邊去。到底沒有那份血脈親緣，我付出再多也還是養不暖。」

  高巡按都氣傻了：「兒子這麼多年，對您難道不夠孝順嗎？前頭幾個媳婦未嘗沒有抱怨過，可兒子還是信您，站在您這一邊。您的養育之恩，未曾有一絲一毫的忘記，也時刻都將您放到心上，逢人便說您好。」

  老太太：「可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你現在這不就在這裡質問我了？」

  一句話噎住了高巡按，巧得是人家還將這邏輯環環扣起來了。

  我怕你對我不好，跟我離心了，所以我出手害了你媳婦。

  現在你果然跟我離心了，也就不能怪我當初害你媳婦。

  沒等黃巡按再說，老太太就哭得像是要抽死過去，拿當初對付兒媳婦的那一招來對付他，可不是手到擒來？

  林承遇才下了官衙回家，就聽說黃巡按在等自己，眉頭不由一蹙。

  今日是石硯跟著他，王成在家，看見他連忙道：「大人，黃大人來了之後不要茶水，叫人給上酒。我尋思萬一驚擾了後頭夫人就不好了，因此叫人給他上了酒菜，這會兒他自斟自飲已經喝了三壺酒了。」

  怨不得一貫老練的王成也憋不住了，這誰上門做客自己在哪裡吃吃喝喝起來。

  林承遇將衣裳解開交給石硯，一邊接著頸子上的盤扣一邊問王成：「他可有說旁得什麼話？」

  王成連忙道：「那倒是沒有。」

  林承遇便點了點頭，他剛進門的時候還以為黃巡按這是來恭喜自己升任尚書的，如今看起來，這是來找他喝悶酒來了。

  「夫人今日在家怎樣？」

  王成：「後頭秋雨秋月伺候著，沒有到前頭來。」

  林承遇唔了一聲，又問中午吃的什麼，一聽王成說還是喝的白粥吃的醃黃瓜，眉頭簡直成溝渠。

  「我先去後頭看看。」

  上官雁在後頭的小書房裡頭。

  林承遇從窗外看了一眼，見她正執筆寫著什麼，他還以為她又開始寫話本呢，覺得這樣也不錯，掀開帘子叫兩個丫頭下去，自己走到她身後，負手探身去看，卻發現她寫得乃是《常清靜經》，並不是抄寫，而是在那裡默寫。

  一筆一划的勾勒，腰板板得筆直，姿態端方，連懸腕的動作都是漂亮的，這寫出來的字就不是她往日的那些缺筆少劃的飛龍草書，一個個字都帶著虔誠。

  他一直等她寫完這整一頁，才弄了點動靜出來，伸出手將她的紙給換了。

  上官雁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黃巡按不是來了，你不在前頭照應？」

  林承遇摸了摸鼻子：「估計是從前他家老太太害他媳婦的事情被暴露出來了，他自己在前頭喝悶酒呢。有沒有我都一樣。」

  「那你就不過去了嗎？」她仰著下巴問，姣好的側臉在黃昏的晚霞中顯得溫柔寧靜。

  林承遇：「我有事找你商量，所以先過來看看你。」

  她低下頭問：「什麼事？」

  林承遇道：「罷了，我去前頭看一眼，等再回來和你說吧。」

  上官雁點點頭：「正好，我也有事想找你商量。」

  林承遇不知她想說什麼事，但看她眼中平靜幽深的那樣子，直覺覺得那肯定不是好事。

  心神不寧地走到前頭，結果一看黃巡按真的已經喝醉了。

  這倒是好辦了。

  他自家還一腦門官司，也不想留客，吩咐人把黃巡按的家下人都叫來，直接一頂轎子把人送回家去了。

  至於到家又要怎樣，這他就管不著了。

  上官雁寫完，擱下筆出來就見林承遇已經坐在花廳當中了。

  秋雨拿了帕子，她擦了擦手，從容的落座：「這麼快就把人打發了？」

  林承遇把筷子遞給她，又親自舀了一碗湯放她面前：「他喝多了，叫人送他回去了。」

  上官雁點了下頭，慢吞吞的捧著粥喝了一口。

  食不言寢不語，林承遇也沒多說，跟著她的動作吃了一點東西，等到了七分飽，他才問：「你之前說要跟我商量事，是什麼事情？」

  上官雁：「你不是也有事情找我嗎？你先說吧。」

  兩個人這樣客客氣氣的。

  林承遇心裡非常的難受，他是寧肯上官雁跟他鬧，跟他打架，也別這樣冷淡的對待他。

  壓了壓心裡的情緒，他開口：「你這樣只吃一點粥是不成的，現在身子骨已經很弱了，不吃飽，身上怎麼有力氣？就是要打罵人，那也得有那個精神頭不是麼？」

  上官雁挑了挑唇：「我沒有不想著吃飯，只是除了白粥，沒有其他想吃的東西。」

  林承遇：「我剛才在外面吩咐王成去請個大夫過來，看看你這樣需不需要吃點藥調理一下，如今人恐怕已經到了。」

  對於他這種先斬後奏，上官雁都不知道該說什麼好了。

  「我沒病，不想看。」

  林承遇低聲哄：「人家上了年紀，本來是不出診的，可是一聽說是上清宮樂真人還俗的弟子，就來了，這會兒我要出去說你不瞧了，豈不是太落人家面子？」

  上官雁丟給他一個「我想弄死你」的眼神。

  林承遇卻笑了笑，他太需要她的情緒了，生氣，暴怒，歡快，無論什麼，就只別那麼冷漠的對他，他要發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