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六十四章 師傅啊，無盡悲

  上官雁不知道自己這一路是怎麼過來的，到了城門處發現城門已經關了，心下重重一沉，她攥了攥拳頭，看著城牆上持刀站立的兵卒，調轉馬頭，往西城門去。

  護城河的水沁涼，不過就算這樣，她還是慶幸，若不是早年跟著高御史學過，她恐怕還不曉得這其中的竅門，也就進不了城。

  出了水，找了一戶在院子裡晾衣裳的人家，拿了幾件衣裳，臨走把碎銀子扔在雞窩裡。

  然後避著人拔腿就往上清宮跑。

  上清宮的鐘聲再不響了，可是她的心卻一直在震盪之中，仿佛那鐘聲的餘韻一直留在了心中。

  心神不定，胡思亂想，一時想了只要師傅師叔都平安，她日後一定安安穩穩，做個老實人，再不浮躁了。

  一時又想，師兄都入了內閣，林承遇也在戶部站穩了腳跟，這兩個人若是保住上清宮難的話，保住師傅應該不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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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沒敢想再深，因為深淵下太可怕了。

  然而，等到了上清宮，等看見那座古老的鐘鼓下被拖出來的人，她瞬間就瘋了。

  耳邊傳來師傅的諄諄教導，更傳來師叔戲謔的話語。

  「我師傅可是我親師傅，天底下頭一份的，再沒有別人的。」

  「師傅是親師傅，師兄是親師兄，怎麼師叔就不是親師叔了？」

  師叔自然也是親師叔。

  這一刻，她忘了自己是個人，像一頭凶獸一樣衝進人群，那些阻攔她的，擋住她路的，隨手抓起來就扔了出去，到了跟前，看見那還拖動師傅屍身的兩個人，更是瞳眸充血，上前拔刀就將人砍了。

  生平第一次這樣親手殺人，卻一絲快意也沒有，心中只有無盡的悲傷！

  師傅這樣的老道士，一輩子沒做過一件壞事，合該是壽寢正終的命格啊！

  圍上來的官兵本來有幾十人，一看她這陣仗，惜命的紛紛後退，聰明的則趕緊聯繫弓弩手！

  上官雁跪在樂雲黎身邊，將老頭兒摟在懷裡，淚如雨下：「師傅！」

  師傅你醒醒，徒弟再不惹你生氣了！

  「這天下之大，我們師徒哪裡去不得，為何非要來這京城？」

  師傅啊，師傅你睜開眼看看我！

  你這樣，我怎麼給青城山師門的小師弟交代啊？

  徐凌庚的話突兀的出現在她耳邊：你且記著今日你的話，他日別巴掌落自己臉上才知道疼。

  她今日才知，以言應劫是這樣的痛苦！

  「師傅，我不要你死，我要你活著！」

  啊！師傅啊！

  上官雁跪地仰天長哀！

  這一刻連大地都為之震顫，那些舉著弓箭的人明明手裡拿著武器，卻不由自主的後退，是心裡先畏懼了這個人。

  而沒有給他們更多猶豫的機會，護衛皇帝的親兵羽林衛很快就控制了局面，把所有的叛兵都拿下了，行動之快，令人全然沒有想到。

  皇宮之中，皇后露出真面目，圖窮匕見，所有隱在暗處歸屬皇后的人馬全數帶出。

  已經被人認定是駕崩的皇上終於醒了。

  江山還沒有改換主君，只微微震動了一下就平復了下來。

  林承遇不等皇上大安，衝過去跪地：「皇上，臣請去上清宮！」

  皇上之前服藥憋氣，一直在咳嗽，臉色漲得通紅，卻沒有阻攔，反而伸手揮了揮，叫他去。

  徐凌庚站在高台之上，目送他離開，掩下心頭突如其來湧上的悲痛。

  他入內，腳步堅定的上前，跪下稟報：「皇上，京兆尹並禁衛叛亂者已經盡數拿下，在皇后娘娘寢宮發現了淮南王的蹤跡，不幸被他逃脫。」

  皇上咳嗽一陣，好不容易平復下來，喘著粗氣道：「下旨，殺。」

  聖旨很快就傳遍了天下。

  然而，已經遭遇不幸的人是怎麼也活不過來了。

  上官雁淚如磅礴，她喃喃自語：「我安慰這個，安慰那個，怎麼就安慰不了我自己？」

  「師傅啊，你醒一醒，徒兒的心怎麼就這麼痛？」

  是什麼樣的江山社稷輜重要你去拿命填？

  您既然算到了今日，怎麼就沒替徒弟算算，這涌動的悲傷，要讓徒弟痛死了啊！

  「啊！」

  她仰天長悲。

  內城的門一開，林承遇就沖了出來。

  然而到底是晚了。

  昔日恩愛夫妻，也終究走到了今日。

  上官雁看見他，憤恨難消，抓了身邊一支箭指著他，眼眶紅得幾乎要流血：「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林承遇剛要搖頭，她卻厲聲道：「我要你說實話！」

  此刻這鐘台上，樂雲黎跟明禎道長都已經羽化，林承遇面對兩位尊者，實在無言為自己辯解，便緩緩跪地。

  上官雁卻瘋了似的指著他：「你給我起來，你不配！林承遇你不配！」

  聲音到了最後，幾乎撕扯著喉嚨！

  「為什麼要我師傅死？啊！為什麼？」

  「徐凌庚呢？他為什麼不來？是不是他也參與了？」

  「為什麼？為什麼你們要穩固這江山，就讓我師傅填上性命？你們怎麼不去死？啊！」

  林承遇眼淚砸在地上，哽咽道：「師傅曾留了一封書信給你。」

  上官雁衝過來抓住他衣領，一字一句地問：「所以你也是早就知道了，是嗎？」

  所有人都瞞著我一個人，是怕我壞了你們的事是嗎？

  林承遇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她，伸手想去拉她的手：「你聽我說。」

  上官雁哭著將他一把推開，她的力氣著實大，直接將林承遇推倒在青石台上，搖著頭道：「你把師傅還給我，我再聽你說！」

  林承遇皺著眉起來，上官雁看他樣子，咬著牙才沒有上前扶他。

  她心中恨意無限，恨不能連皇上都一塊殺了。

  此時她全明白了，這些人鼓搗了一個計謀，不知道要謀算誰，卻將她師傅給當成魚餌害死了。

  盛王急匆匆趕來，徐凌庚陪伴其後，上官雁一看見這兩個人，就要衝過去，恨不得將之殺了給師傅報仇。

  她失了理智，林承遇卻時刻關注，見她站起來，立即撲上去，用自己的身體攬住她，只是力氣控制不好，兩個人從高台上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