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首領的權威
2024-06-16 13:45:41
作者: 陳一歲
豬崽子謹慎地盯著朝他走來的人影。
現在他有時候覺得,如果除去眼鏡,在另一隻眼睛上戴上一塊鏡片,倒可以看得更清楚一點;在發生了所有這些事情以後,但即便使用這隻好眼睛來看,拉爾夫還是拉爾夫,絕對不會錯。
此刻從椰子林中走出了一瘸一拐的拉爾夫,身上很髒,枯葉掛在亂蓬蓬的金黃頭髮上。
在他浮腫的臉頰上,一隻眼睛腫得象條裂縫,在他右膝上還有一大塊傷疤。
他停了片刻,眯起眼睛看著平台上的人影。
「豬崽子?剩下的就只有你一個?」
「還有幾個小傢伙。」
「他們不算數。沒大傢伙了?」
「噢——還有薩姆納里克。他們倆在拾柴火。」
「沒有別人了嗎?」
「據我所知並沒有。」
拉爾夫謹慎地爬上了平台。
在原先與會者常坐的地方,被磨損的粗壯的野草尚未長好,在磨得挺亮的座位旁,易碎的白色海螺仍在閃閃發光。
拉爾夫面對著頭兒的座位和海螺坐在野草中。在他左邊跪著豬崽子,兩個人好久都沒有說話。
最終還是拉爾夫先清了清嗓子,小聲地說起了什麼。豬崽子輕聲細氣地回答道:「你說什麼呀?」
拉爾夫提高聲浪說:「西蒙。」
豬崽子一聲不吭,只是莊重地點點頭。
他們繼續坐著,以一種受損傷者的眼光凝視著頭兒的座位和閃閃發亮的環礁湖。
在他們弄髒了的身上有綠色的反光和日照的光斑晃動個不停。
終於拉爾夫站起來走向海螺。他用愛撫的雙手捧起貝殼,倚著樹幹跪下去。
「豬崽子。」
「嗯?」
「咱們要做什麼呢?」
豬崽子朝海螺點點頭。「你可以——」
「召集大會?」拉爾夫尖聲大笑說起來,豬崽子將眉頭緊皺。「你還是頭頭。」
拉爾夫再一次哈哈大笑。
「你是頭頭,是管我們的。」
「海螺在我這兒。」
「拉爾夫!不要笑了。光看著那兒可沒有用,拉爾夫!別人會怎麼想呢?」
終於拉爾夫不再笑了,他渾身打戰。
「豬崽子。」
「嗯?」
「那是西蒙。」
「你說過了。」
「豬崽子。」
「嗯?」
「那是謀殺呀。」
「別說了!」豬崽子厲聲道。「你老那樣嘮叨能有什麼用?」
他跳了起來,低頭站在那裡看著拉爾夫。「那時天昏地暗。加上——那該死的狂舞。再加上又是閃電,又是霹靂,又是暴雨。這一切把咱們都給嚇壞了!」
「我沒有嚇壞,」拉爾夫慢條斯理地說,「我只是——我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怎麼了。」
「咱們全嚇壞了!」豬崽子興奮地說道。「什麼事情都會發生的。那可不是——正如你所說的。」
他作著手勢,想找句客套話說說。
「哦,豬崽子!」拉爾夫低沉而又苦惱的話音,使得豬崽子停止了做手勢,彎下腰等著。
海螺被拉爾夫兜著,身子前後搖晃。「豬崽子,你不清楚嗎?咱們所幹的事情——」
「他可能仍然是——」
「不。」
「他可能只是裝作——」拉爾夫的表情被豬崽子看到時,說話的話音越來越輕。
「你在外面,在圓圈的外面。你從來沒有真正進到圈子裡過。你就沒有看出咱們幹的——他們幹的事情嗎?」厭惡感夾在拉爾夫的聲音中,同時又帶著一種狂熱的興奮。「豬崽子,難道你沒看見嗎?」
「沒看清楚。現在我只有一隻眼睛了。拉爾夫,你應該很了解。」
拉爾夫還在前後搖晃著。
「那只是一次偶然的事情,」豬崽子突然說道,「僅那麼一次,一次碰巧發生的事情。」他尖聲銳氣地又說。「來到一片漆黑當中——他根本不用那樣從黑暗中爬出來。他瘋了,自作自受。」
豬崽子又大做起手勢來。「一場飛來橫禍。」
「你沒看見他們幹的事情——」
「我說,拉爾夫,那件事咱們應該忘掉。想著它難道有什麼好處嗎?」
「可把我嚇壞了,咱們全都嚇壞了。我想要回家。天哪,我真想回家。」
「那是意外事情,」豬崽子固執地說,「情況就是那樣。」
拉爾夫光光的肩膀任他撫摸著,這種人體的接觸卻使拉爾夫顫抖了一下。
「我說,拉爾夫,」豬崽子匆匆看向四周,然後把身子傾向拉爾夫——「可別泄漏咱們跳過那個舞,就是對薩姆納里克也別說。」
「但是咱們跳過!咱們全都跳過!」
豬崽子晃晃頭。「咱們倆是後來才跳的。在一團漆黑中他們什麼也沒有注意到。無論怎樣,你說過我只是在圈子外面——」
「那我也是的,」拉爾夫囁嚅著,「我也在外面。」
豬崽子焦急地點著頭。「對呀,咱們在外面,咱們既沒有幹過什麼,也沒有看見過什麼。」
豬崽子停了一下,接著說道:「咱們能自食其力,咱們四個——」
「就咱們四個,要維持火堆人手可就太少了。」
「咱們試試看,怎麼樣?我來點火。」
薩姆納里克從森林裡出來,身後拖著一根大樹身。
大樹身被他們倆倒在了火堆旁,轉身走向水潭。
拉爾夫跳起來喊道:「嘿!你們倆站住!」雙胞胎愣住了,隨後走過來。
「他們倆打算去洗澡,拉爾夫。」
「最好還是弄明白。」雙胞胎吃驚地看著拉爾夫。
他們紅著臉蛋,眼光越過他,看著空中。
「哈羅。碰上你真是出乎意料,拉爾夫。」
「我們剛才在森林裡——」
「——在找柴火生火堆——」
「——我們昨天夜裡迷了路——」
拉爾夫低頭打量著自己的腳趾。「發生了什麼事你們倆才迷的路?」豬崽子擦擦眼鏡片。
「在吃了豬肉以後,」薩姆低沉地答道。埃里克點點頭說。「對,在吃了豬肉以後。」
「我們早就走了,」豬崽子急忙說,「因為我們累了。」
「我們也早就走了——」
「——老早就走了——」
「——我們累得要命。」
薩姆把前額上的傷痕摸摸,又將手匆忙地移開。
埃里克用手指摸摸裂開的嘴唇。「對,我們太累了,」薩姆再次說道,「所以早就走了,那不是一次很好的——」
大家心照不宣,氣氛很沉悶。
薩姆的身子動了一動,那個令人討厭的字眼脫口而出。
「——跳舞?」
那次跳舞,四個孩子沒有一個參加,但提起它卻使他們全都不寒而慄。
「我們早就走了。」羅傑走到連結城堡岩和島嶼主體部分的隘口處的時候,受到了盤問,這沒有讓他感到奇怪。
這已在他的意料之中,在那個可怕的黑夜裡,至少傑克那一伙人當中有幾個會躲在最安全的地方,在恐怖中掙扎著。
突然,從城堡岩高處傳來了尖厲的問話聲,那兒正在風化的岩互相依託,保持著平衡。
「站住!誰在那兒?」
「羅傑。」
「往前走,朋友。」羅傑往前走一點。
「你能認出我是誰。」
「頭領說了,無論誰都要盤問。」羅傑仰起臉仔細往上看。
「我要上來你可攔不住。」
「我攔不住?那就等著瞧吧。」
羅傑爬上了梯子似的懸崖。
「瞧這個。」一根圓木被塞在了最高的一塊岩石下,下面還有一根槓桿。
羅伯特將稍微傾斜的身子壓在槓桿上,岩石發出軋軋的響聲。
要是他用足力氣這塊岩石就會被隆隆地直送下隘口。
羅傑欽佩不已。
「他難道不是個真正的頭領嗎?」羅伯特直點頭。
「我們要他帶著去打獵。」羅伯特將頭側向遠處窩棚時,看到一縷白煙冉冉升向空中。
羅傑坐在懸崖的邊沿上,一面陰沉地往後看著這島,一面用手指撥弄著那隻鬆動了的牙齒。
他的目光在遠山頂上駐足,沒有接話。羅伯特轉換話題。
「他要揍威爾弗雷德。」
「為啥?」羅伯特晃了晃腦袋錶示很疑惑。「我不知道。他沒說。他發怒著,叫我們把威爾弗雷德捆起來。他已經被」
——羅伯特興奮地格格笑起來——「已經把他捆了好幾個鐘頭了,正等著——」
「可頭領沒說過原因嗎?」
「我根本沒有聽他說過。」在酷熱的陽光底下,羅傑坐在大岩石上,聽到這個消息,一種預感突然從腦中迸發出來。
他停住撥弄自己的牙齒,仍然坐在那兒,尋思著這種不負責任的權威的將要帶來的種種可能性。
隨後,他一聲不吭,從城堡岩背後往下,向岩穴和傑克一伙人所在的地方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