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生靈之火
2024-06-16 13:44:56
作者: 陳一歲
「他們讓那性命攸關的火滅了。」他俯瞰著一側冷漠的山。
豬崽子氣喘吁吁地也趕到了,象個小傢伙那樣嗚嗚地直哭。拉爾夫緊握拳頭,滿臉通紅。豬崽子堅定的眼光、他那痛苦的聲音把山下的情況告訴了拉爾夫。
「他們來啦。」遠遠的山腳下,靠近水邊的粉紅色的岩屑堆上,有一支隊伍出現了。
其中有些孩子頭戴黑帽,除此以外他們幾乎都光著身子。他們每走到一塊平坦的地方,就同時把手中的樹枝往空中舉起來。
他們唱著歌兒,歌的內容與到處亂跑的雙胞胎小心翼翼地抬著的一捆什麼東西有關。
即使在那樣的距離之外,拉爾夫一眼就認出了高高的個子、紅頭髮,照例領著隊伍的傑克。
西蒙這會兒看看拉爾夫又看看傑克,就象剛才他看看拉爾夫又看看海平線一樣;眼前的景象使他有點害怕。
拉爾夫不再說什麼,只是等著那隊伍越來越近。
歌唱聲只能依稀地聽到,但在那樣的距離還聽不清歌詞。
雙胞胎肩上扛著一根大木樁,跟在傑克後面,木樁上吊著一隻沉沉的、除去了內臟的左右晃蕩的死豬;兩人吃力地走在顛簸的路上。
頸脖豁裂的豬頭垂盪著,似乎是在地上尋找什麼東西。掠過焦木和餘燼形成的小盆地的歌詞終於飄入他們的耳朵。
「殺野豬喲。割喉嚨喲。放它血喲。」當能聽清的時候,那支隊伍已走到了山坡最陡峭的部分,過了一兩分鐘歌聲遠去了。
西蒙趕緊噓著和正啜泣的豬崽子。叫他別出聲,就好象豬崽子在教堂里大聲說話一樣。
第一個爬上山頂的是滿臉塗著泥巴的傑克,他舉著長矛,激動地朝拉爾夫歡呼道:「瞧哪!我們宰了頭豬——我們悄悄地撲上去——組成一個包圍圈——」
獵手中爆發出喊聲。
「我們組成一個包圍圈——」
「我們匍匐向上——」
「野豬吱喳亂叫——」
在那兒站著的雙胞胎,死豬在他們之間晃蕩著,黑血滴落到岩石上。
兩人都張大著嘴巴,得意地笑著。
傑克似乎有許多話要與拉爾夫說。
不過他沒出聲,卻手舞足蹈地跳了一兩步;隨之他記起要在他們之中樹立新形象,保持自己的尊嚴,就又站住了腳,齜牙咧嘴地笑著。
他看到了手上的血,作了個表示厭惡的怪相,找了點東西擦擦,隨後又在短褲上揩揩手,笑起來。
拉爾夫開口說:「你們讓火給滅了。」
傑克愣了一下,這件不相干的事使他隱約感到有點惱火,但他的快活勁兒超過了此時的惱怒。
「火我們是可以再生起來的。你該跟我們在一起,拉爾夫,真夠刺激;雙胞胎把野豬打翻在地——」
「野豬被我們打中了——」
「——我撲到它背上——」
「我捅豬的喉嚨,」
傑克不由自主地抽動身子一下,洋洋自得地說著。
「拉爾夫,我可以借你的刀用一下嗎?在刀柄上刻一道條痕。」
孩子們嘰嘰喳喳地說著話,跳著舞。雙胞胎還在咧著嘴笑。
「血流了好多,」傑克說道,邊笑邊發抖,「如果你跟我們在一起就會看見了!」
「以後每天我們都要去打獵——」拉爾夫嘶啞著嗓門,又開口了,他一直沒移動過。
「你們把火弄滅了。」第二次說這句話時,使傑克不安起來。
他看看雙胞胎,接著又回過頭來看著拉爾夫。
「我們必須讓他們去打獵,」他說道:「人太少就不能組成一個包圍圈。」
他意識到自己犯了失職的過錯,因而臉變紅了。
「一兩個鐘頭之前火才滅的。我們可以再把它生起來——」
他看到拉爾夫裸體上的疤痕,並覺察到他們四個人都一聲不吭。
傑克因快活而變得大方起來,他想讓大家來分享剛才打獵時的歡樂。
他的腦子讓回憶塞得滿滿的:他回想起他們逼近那頭掙扎著的野豬時所發生的情景;他回想起他們怎樣智勝那頭活傢伙,把自己的意志強加於它身上,最終結束它的性命,就象享受了那香味常駐的醇酒。
他將兩條手臂展開。
「你真應該看到那血!」此時那些獵手們的聲音本已經靜下去,可一聽到這話他們又熱熱鬧鬧地說開了。
拉爾夫往後甩甩頭髮,一條手臂指向空蕩的海平線。他的聲音又響又粗野,把獵手們嚇得不敢出聲。
「那兒有過一條船。」傑克突然面臨著大家這麼多可怕的敵意,躲閃著走開。他一手拔出刀子,一手放到豬上。
拉爾夫收回手臂,緊握著拳頭,聲音顫抖地說:「在那兒。有過一條船。你說你來照看火堆的,可你讓火熄滅了!」
他朝傑克邁上一步,傑克轉身面對著他。
「他們本來可能會發現咱們。說不定咱們就可以回家了——」
這種損失對豬崽子來講打擊太沉重,痛苦使他的膽量也變大了,他尖聲地叫嚷起來:「你們!你們的鮮血!傑克·梅瑞狄!你們!你們的打獵!咱們本來可能已經回家了——」
拉爾夫朝邊一推豬崽子。「我是頭頭;你們要聽我的。你們光會說。可是你們連茅屋都搭不起來——然後你們就跑開去打獵,讓火熄滅了——」
他轉過臉去,沉默片刻。然後隨著感情的極大衝動,又把他的聲音抬高了。
「有過一條船——」一個較小的獵手開始嚎啕大哭。
這個事實實在令人沮喪,在每個孩子的心裡此刻都有一種壓抑感。傑克邊砍邊把豬肉扯下來,臉漲得通紅通紅。
「這麼多的活兒。我們每人都得動手。」拉爾夫轉過身來說道:「本來搭完窩棚你就可以有足夠的人手,但你們就是要去打獵——」
「咱們需要肉。」
傑克邊說邊站起身來,血淋淋的刀子拿在手裡。兩個男孩相互對望。一邊是打獵、運用策略、欣喜若狂、技巧嫻熟的燦爛世界;另一邊是渴望與遭受了挫折的常識交織在一起的世界。
傑克把刀移到左手;在往後捋粘在前額上的頭髮的時候,弄得前額上塗滿了血跡。
豬崽子又說話了。
「火不該被你們弄滅。你們說過你們要一直保持有煙的——」從豬崽子嘴裡說出這話,再加上有些獵手哭哭啼啼地表示同意,氣得傑克粗野起來。
他藍眼睛裡發出的光直射向人群中。
他跨前一步,伸手對準豬崽子的肚子就是一拳,豬崽子倒在地上哼哼著。
傑克站在他面前,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因為覺得受了侮辱,傑克氣凶凶地說:「你敢,你還敢嗎?胖子!」
拉爾夫上前一步,而傑克啪地把豬崽子的腦袋瓜摑了一下。
豬崽子的眼鏡飛脫出去,伴著叮口當一聲砸在岩石上,他嚇得叫喊起來:「我的眼鏡!」
他蹲著身子,在岩石上找尋著,可西蒙先到一步,為豬崽子找到了眼鏡。
在這山頂上、在自己周圍,西蒙感到,有一種可怕的激情在膨脹著。
「一片碎了。」豬崽子一把將眼鏡抓過來,戴到鼻樑上。他仇恨地看著傑克。
「我不能不戴眼鏡。現在我只有一隻眼睛了。你等著瞧——」
傑克朝豬崽子靠近,豬崽子忙爬到一塊大岩石的後面,那岩石橫在他們倆之間。
他把頭從岩石上探出來,透過那片閃光的眼鏡瞪著傑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