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火龍

  藏寶人的嘆息聲在空蕩蕩的山洞裡迴響。似乎只有這樣才能宣洩他心中無限的哀愁。從早到晚，他就這樣不停地絮絮叨叨，自言自語：「我再也聽不見豎琴的歡唱了，再也看不到我那溫馴的獵鷹在廳堂里穿梭、我那雄壯的駿馬在庭院裡溜達了；再也不會有人來揮舞這裡的寶劍了，再也不會有人把這鑲金嵌銀的酒盅擦得鋥亮了——我要走了，我將長眠在地下⋯⋯」就這樣，藏寶人哀訴著自己的痛苦，孑然一身地在不幸中度過每一個日日夜夜。

  直到有一天，死亡的洪流淹沒他的心房。然而這巨大的寶藏卻也將無人看護。因此，臨死之前，藏寶人狠心地立下一道符咒：在世界末日來臨之前，任何人侵犯此地都將罪孽深重，都將被囚禁於邪教的廟堂，都將被地獄之索捆綁，遭受惡魔的摧殘。或許是天地有靈吧，立下毒咒的藏寶人死後，這兒果真來了一條惡龍。這條惡龍噴吐著火焰在夜空里飛行，到處尋找居住的洞穴。後來，它發現了這筆無人看管的寶藏，就把這裡當做龍窟，住了下來。三百個春秋過去，惡龍一直盡職盡責，認真守護著這座地下寶庫。

  直到有一天，龍窟外的荒野里的一條無人知曉的小路上，慌慌張張地跑來了一個人。他是個奴隸，為了逃避主人的鞭笞慌不擇路，誤入了龍窟。奴隸哆嗦著摸進洞內，突然發現一條通體透亮的巨大火龍橫在眼前。他嚇得不輕，趕緊屏住呼吸，生怕驚動了火龍。火龍盤曲著身體，靜靜地躺在洞裡。它身上碗口粗細的鱗片，隨著呼吸有節奏地上下起伏著。這是一條沉睡著的火龍！奴隸趕緊把手放在胸膛上，默默地禱告，感謝上帝。驚慌失措的奴隸瑟縮著身體連連後退。剛退幾步，他感覺自己好像突然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腳下一滑險些跌倒在地。他低頭一看，原來是一隻黃澄澄的金杯！貪婪的奴隸滿心歡喜，趕緊撿起金杯塞進身上破舊的衣兜里，連滾帶爬，沒命地逃出了龍窟。

  得到這沉甸甸的金杯，奴隸高興極了。他立刻轉身回去，一口氣跑到主人面前，從懷裡掏出金杯，氣喘吁吁地說：「主人，看在這金光閃爍的杯子上，您就寬恕我吧。」正為奴隸的逃跑而氣得吹鬍子瞪眼的主人看到金杯，立即眉開眼笑。他趕緊把奴隸拉進屋子，關上大門，小聲對奴隸說：「這杯子哪兒來的？還有沒有別人知道？」奴隸為了討好主子，便一五一十地向主人述說了他的見聞。貪婪的主人果然寬恕了奴隸，因為這件古代的珍寶連他自己也從未見過。火龍一覺醒來，發現金杯不見了，立刻暴跳如雷。它爬出石壁，迫不及待地查看盜寶者的足跡。有人竟然乘它熟睡時動了它的金庫，並在它的眼皮底下盜走金杯，這簡直是奇恥大辱。

  火龍義憤填膺，決心查個水落石出。它不停地在洞府周圍兜來轉去，一次次地折回洞府尋找那隻金杯。可是，在茫茫的荒野中，暴怒的火龍連一個人影也沒有見到。它火冒三丈，怒不可遏，橫下心來，決意從此與貪婪的人類為敵。它巴不得黑夜即刻來到，好用自己復仇的烈焰，向貪婪的人類討還珍貴的金杯！白晝終於過去，火龍如願以償。它從陡峭的山崖出發，口中吐出熊熊烈火，踏上了征程。惡龍噴吐的火焰很快燒著了房屋，在沖天的火光中，無助的村民們哭爹喊娘，驚恐萬狀。

  可怕的火龍，存心要毀滅一切活著的生靈。它自恃威力無比，無人能敵，每當夜幕降臨時就懷揣著一顆仇恨的心，向高特王國的黎民百姓發動襲擊。它用熊熊的火舌包圍了當地的居民，燒得千家萬戶家毀人亡。後來，有恃無恐的火龍居然還把烈火燒進了高特人的宮廷。雄偉的大殿很快就被大火吞沒了。仁慈的國王貝奧武甫痛心疾首，看到自己的臣民在烈火中喪生，看到雄偉的宮殿在頃刻間化為烏有，他的悲哀比誰都深沉。他無論如何也不能容忍火龍在高特王國的土地上繼續胡作非為，繼續用烈焰摧毀高特人的城堡和村莊。於是，這位戰爭的統帥、百姓的明主，決心除掉這條暴怒的火龍，為他的黎民百姓報仇雪恨。他知道樹木經不起烈焰的燒烤，血肉之軀的人也一樣。於是在出發前夕，國王貝奧武甫命令最好的鐵匠，用上等的鋼鐵為自己鑄造了一面堅固的盾牌。

  由於對手是一條滅絕人性的惡龍，為了避免不必要的犧牲，貝奧武甫只挑選了十一名出類拔萃的勇士，跟隨自己前往龍窟。久經沙場的貝奧武甫雖然已年老力衰，但仍然壯心不已，英雄不減當年。他並不害怕這場生死搏殺，根本就沒有把兇殘的惡龍放在眼裡，也不屑於動用浩蕩的大軍。義憤填膺的貝奧武甫和他的十一名勇士，由盜寶的奴隸引路，踏上了討伐惡龍的征程。肇事的奴隸心情沮喪，極不情願地走在隊伍前面，帶領大家奔向只有他才知道的地下寶藏。此刻，貝奧武甫才知道這樁血仇的起因，就是已經轉到自己手上的那個黃澄澄的金杯。

  討伐惡龍的隊伍不久就來到了海邊的石冢前。貝奧武甫示意大家停下，就地休整片刻。他知道在眼前的石冢里，惡龍正嚴陣以待，捍衛著古老的地下寶藏。因此，不管是誰都別想輕而易舉得到它。

  

  貝奧武甫在一塊石崖上坐下，心情突然變得異常沉重。這位老國王已經嗅到了死亡的氣息。他明顯地感覺到擺在自己面前的將是一場前所未有的殊死搏鬥，說不定這次自己就在這裡命喪黃泉了。但想著那些在惡龍的烈焰下喪生的無辜子民，他就恨不得立刻將惡龍斬為兩截。他下定決心，即便是戰死，也要與惡龍同歸於盡！在高高的石崖上，貝奧武甫留戀地看著蔚藍的天和綠意融融的大地。周圍的景物是如此熟悉，還有那陪在自己身邊的朝夕相處的勇士們。然後，貝奧武甫長嘆一口氣，對身邊的勇士們娓娓地講起了自己所經歷的戎馬一生的過往。「我的一生經歷了無數次爭戰，許多場面至今還記憶猶新。七歲時，父王艾克賽奧把我領出家門，我的外公雷塞爾國王收留並撫養了我。他老人家賜給我財富和美食，待我恩寵有加。在外公的城堡中，我就像他的親生兒子赫巴德、赫斯辛和海格拉克一樣被一視同仁。但他們三兄弟中，年長的赫巴德卻過早地死於非命，造成不幸的卻是自己的親人。」說到這裡，貝奧武甫停頓了一下，臉上露出淡淡的哀傷：「當時，他的兄弟赫斯辛正在練習射擊，他拉開彎彎的長弓，箭沒有射中目標，卻不幸射中了自己同胞的心臟，好端端的一位王子就這樣白白喪生。眼看著兒子的屍體被高高掛起，成為烏鴉的美食，白髮蒼蒼的老國王雷塞爾悲慟欲絕。他沒有任何辦法幫助自己走出悲傷的陰影，只好每天搖頭嘆息。「

  每天早晨，雷塞爾國王總免不了要懷念去世的兒子。他已經無心等待另一個繼承者長大成人，每天只是眼巴巴地看著兒子住過的大廳，但是那裡已經空空蕩蕩、風雨瀟瀟，一片淒涼。就這樣，赫巴德王子的死令老國王承受了太多的痛苦和憂傷。他寧願放棄人間的歡樂，到天堂里去追隨上帝的腳步。不久之後，我的外公雷塞爾國王終於拋棄了人間的煩惱，永遠地離開了他所統治的國家，把土地和城堡留給了子孫。「雷塞爾國王死後，赫斯辛繼承了王位。這時，瑞典和高特之間不斷地爆發戰爭和衝突。兩個部落在茫茫的大海上互相爭鬥，發泄仇恨。奧根索的兒子一個個好勇鬥狠，他們不願意看到大海兩岸出現和平，常常在希羅斯納堡一帶製造陰險而野蠻的屠殺。

  為了償還血仇與罪行，我的舅父赫斯辛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後來，我的另一位舅父海格拉克用寶劍討回了血債，將死有餘辜的奧根索的頭盔砍破，使他受到了致命傷。「而我在戰場上則順應天命，用明晃晃的寶劍報答了海格拉克賜給我的黃金和恩情。他給了我土地和幸福的家園，戰場上我也總是在最前面衝鋒陷陣，做他的先鋒。我的一生都將如此拼殺在戰場，只要這把跟隨我多年的寶劍還能夠承受住戰爭的考驗。「想當年，我曾和法蘭克武士達萊芬在激戰中遭遇，這位高貴的旗手和武士口出狂言，要把我的盔甲帶給他的弗羅西亞國王，但結果他卻命喪戰場。我並沒有動用寶劍，僅是用我的鐵掌就打斷了他的脊骨。

  但是今天，為了除去惡龍，我的寶劍和鐵掌都將派上用場。」說著，貝奧武甫抽出寶劍，用修長的手指撫摸著那寒光閃閃的寶劍。寶劍在燦然的陽光下，發出更加輝煌奪目的寒光。「我年輕時曾身經百戰，如今年事已高⋯⋯但作為國王，我有責任保護好自己的子民。只要邪惡的火龍膽敢從洞裡爬出，我就一定向它挑戰，讓我的英名千古流傳。」貝奧武甫緊緊地握著寶劍，眼睛裡閃著堅毅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