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好不容易到了金陵城，龍依依這才知道什麼叫做生靈塗炭。

  金陵城本來是一座大城，繁華程度應該比凌城超百倍。

  然後他們還沒有進入城門，就已經看見了路上堆積起來焚燒的屍體，臭氣熏天。

  幾個用著白布蒙著面的官兵不住地咳嗽，有一個甚至直接暈倒在了地上，身邊的幾個人上前查看，吆喝著郎中去看。

  老郎中一大把年紀，急忙跑著去看，一番號脈施針過後，老郎中無奈地搖了搖頭。

  龍依依路過這堆比人高的火堆時，就見他們抬著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已經沒救了的官兵想要丟進火里。

  龍依依這下意識到，這次瘟疫遠遠沒有她想像的那麼簡單。

  她拿著白色布料蒙住了臉。

  「等等！」

  龍依依叫住了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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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幾個官兵回過了頭，「怎麼了？」

  「他還沒咽氣，為什麼要燒死他？」

  幾個官兵驅趕著龍依依。

  「活不成了！」

  「得了瘟疫倒下的人，沒有能活下來的。」

  「你們幾個是外地來的吧？」

  「我勸你們趕緊走吧，儘快走。」

  「別染上了瘟疫，把命丟在這裡！」

  龍依依皺起了眉，「我們是從凌城來的，送糧食和藥材的。」

  幾個官兵看了看龍依依，金陵城鬧了旱災和瘟疫到現在，還從沒有人來援助過他們。

  別說送糧食和藥材了，就是來做生意的外鄉人都匆匆忙忙離開了金陵城。

  一個個避之如蛇蠍，怎麼還會有人往金陵城來送糧食。

  甚至他們只比朝廷的人慢了兩天。

  幾個官兵看著龍依依眼含熱淚，不知道說什麼才好。

  他們遠遠地站著，知道自己已經開始發熱，一個個都不敢靠近她。

  隔著老遠喊，「這位姑娘，把東西放下你就趕緊離開吧，別往裡面再走了。」

  「裡面得了瘟疫的人更多，進去就不一定出得來了。」

  「早點離開吧。」

  幾個官兵驅趕著龍依依，告訴龍依依。

  「從金陵城出去以後記得把隨身衣服都換下來，焚燒乾淨，再好好沐浴。」

  「面巾也一定要等著離開金陵城以後再摘掉。」

  龍依依遲疑了一下，龍瑾瑜還跟著莫醫女在金陵城中。

  她不太放心龍瑾瑜，莫醫女去了就是看診的，無暇照顧龍瑾瑜。

  她還是放心不下。

  更何況，她還要去金陵城中看看旱情到底如何了，能不能用一些挽救措施。

  救一下乾旱的糧食，要是今年的莊稼真的都被旱死了，那金陵城的百姓沒先死於瘟疫，可能就先餓死了。

  「不行。」

  「我們要進城。」

  龍依依堅定道。

  官兵見龍依依如此執著，他有些惱怒了。

  這人怎麼還不聽勸啊。

  「你快走吧，這位姑娘。」

  「你不知道之前金陵城來了多少人。」

  官兵比劃著名。

  「無一例外，有些還沒我們活得久。」

  「就比如前兩天來的那個張大人，他在昨日施粥之後回去就開始惡寒發熱。」

  「一起去的那個莫醫女，今天還給他熬了藥，不知道情況怎麼樣呢。」

  龍依依皺緊了眉心，和莫醫女在一起的，那一定是張渡了。

  龍依依焦急的問，「那莫醫女身邊的那個孩子呢？」

  「那個孩子倒是沒事兒，說來也怪，那個孩子才那麼大一點，幫著莫醫女抓藥，熟練得很。」

  龍依依問：「這位官爺，能不能告訴我，他們如今在什麼地方？」

  「我好把糧食和藥材送給他們，儘快給城中的百姓們分發下去。」

  官兵又勸到，「你把東西放在這就行了，晚點我們會派人送去官府的，你們年紀輕輕還是儘快離開吧，把命丟在了這裡得不償失。」

  龍依依解釋道：「我是來解決這裡旱災的問題的，所以我必須進城，幾位官爺還是讓路吧。」

  「金陵城這麼大的城池，不能他們今年的莊稼顆粒無收，你們也不想讓這麼多的人都變成流民吧？」

  幾個官兵見根本勸不住龍依依，擺擺手，「說了你也不聽，那你就進去吧。」

  「他們就在城中衙役旁邊的天香樓落腳。」

  龍依依道了一聲謝就放下了車簾，她看了看謝清辭。

  他已經從連日的休息中緩過來了精力。

  「他不讓你進，你為什麼非要進來？」

  龍依依道：「你看遠處那青山。」

  謝清辭順著龍依依手指的方向看過去，遠處的山確實還綠著，他眯起了眼睛。

  「這說明什麼？」

  龍依依問。

  謝清辭思考了一會兒回答，「說明地下還有水？」

  龍依依點點頭，「沒錯。」

  「這說明乾旱還沒有到無法挽救的地步。」

  謝清辭想了想問龍依依，「但怎麼利用到這裡的地下水？」

  龍依依道：「打井。」

  她思考了一會兒，「打井的位置很特別，需要自細考量。」

  「如何位置選的合理，或許會僥倖打出水來不過行不行還得試了才知道。」

  謝清辭看了看龍依依，嘴角微微一笑，「我相信你。」

  龍依依道：「不管能不能打出水來，我們現在首先要找到莫醫女。」

  幾個人沿路一路問到天香樓，看著天香樓的陳設與裝璜，龍依依猜測，天香樓原來應該是個酒樓。

  但是現在完全看不出來這是個酒樓的樣子。

  大廳里的地面上躺了許多打地鋪的人，有些人還在喝著湯藥，有些人已經被蒙上了白布，被官兵抬了出去。

  官兵看到龍依依一行人的時候，咳嗽了兩聲，脾氣更加煩躁。

  「你們幾個大活人，還活蹦亂跳的，來這種地方幹什麼！」

  「趁著沒有被傳上，趕緊走！快點離開這裡！」

  「晚點當心丟了性命！」

  龍依依看了官兵一眼，仍然沒有停下她的步伐。

  幾個官兵看龍依依這樣犯傻，忍不住回頭看了她幾眼。

  少女步伐堅定，一步一步向著整個金陵城瘟疫最嚴重的天香樓走過去。

  多年之後，他們才知道，正是他們今天遇見的這名少女，才拯救了整個金陵城。

  而少女身後一身素色長衫的青年，正是未來權傾朝野的權臣謝清辭。

  此時的龍依依還很耐心地解釋，「我是從凌城龍水鎮來的，聽聞了金陵城的瘟疫和旱情，特意趕過來送糧食和草藥，並來解決旱死莊稼的問題。」

  幾個官兵上下看了龍依依一圈，這麼年輕，可別是誆騙他們的。

  可當龍依依的人真的從他們的馬車裡搬下一袋接一袋的糧食和草藥時，他們才信了，這看起來這麼年輕的姑娘真的是來送物資的。

  幾個官兵立刻改變了對龍依依的態度。

  「這位姑娘，我們多謝你的好意了。」

  「只是這裡實在是危險的很，連我們這些大男人都扛不住，你送完東西就儘快離開吧。」

  龍依依微笑著點點頭，「多謝官爺提醒，我幫著金陵城的百姓們解決了旱災的問題，自然會離開。」

  龍依依進入了天香樓，衣著得體，不慌不忙去，從容鎮定。

  這樣的龍依依和謝清辭在一眾病倒的百姓里是格格不入的。

  很快，龍依依率先看到了正在抓藥熬藥的龍瑾瑜。

  她的臉上也蒙住了一條白巾，鼻子前面還綁著芳香避穢的草藥，手裡拿著一柄團扇對著面前的十幾個小爐子扇啊扇。

  在她旁邊的就是莫醫女，莫醫女寫好了藥方，一式兩份，分別交給了前來開藥的人和龍瑾瑜，龍瑾瑜熟練地從幾個大袋子裡面抓出來藥塞進小陶鍋里熬。

  熬好的藥她會倒出來在碗裡，給天香樓中躺在地上的人端去。

  有家人的還好，家裡人會餵藥，沒有家人的只能是守著的官兵去餵藥。

  有人治好了，躺著進來的天香樓，站著走出去了。

  有些躺著進來的，就真的是躺著出去了。

  龍瑾瑜又回去抓藥開藥，周而復始這幾個活兒。

  龍依依嘆了一口氣，走到了龍瑾瑜的身邊，把自己買的藥材也都和之前的藥材堆放在了一起。

  她打開了大袋子的繩子，龍瑾瑜這才注意到身邊的龍依依。

  大眼睛眨巴眨巴，開口磕磕絆絆地說不清楚話。

  「阿姐，怎麼來了？」

  龍依依笑道：「擔心你們這裡的草藥不夠用，糧食不夠吃。」

  「你都來救人了，阿姐怎麼能落下。」

  龍依依揉了揉龍瑾瑜的腦袋，招呼著自己帶過來的兩個人。

  「你們四個留下，在這裡幫著莫醫女和龍瑾瑜。」

  被點到的四個人沒有絲毫的不情願，反倒都十分願意留在這裡幫助他們。

  就連聽說龍依依要來金陵城救人，他們也是第一個申請要跟著龍依依一起來的。

  龍依依帶著另外的兩個人上了樓，剛上樓，龍依依就看見一個官兵，臉上蒙著塊白巾站在門口守著。

  顯而易見，這個房間就是張渡的房間。

  龍依依嘆了一口氣，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張渡坐在書案前面，提筆寫著什麼。

  龍依依想要進去，被門口的官兵攔住了去路。

  「張大人並未佩戴白巾，龍姑娘止步。」

  張渡聽了聲音連忙回眸，看見的正是他在凌城遇見的解元謝清辭和龍依依。

  他有些著急，他第一天來的時候才發覺這瘟疫的不對勁。

  死的人太多了，連他也病倒了。

  他是個愛才的人。

  「你們怎麼過來了！」

  張渡急得站起來，卻礙於自己的現狀，不能親自把龍依依和謝清辭推走，靠近了他們又怕他們也傳染上。

  只能無助地拍桌子，「你們快走！」

  「你們過來幹什麼！」

  張渡急得咳嗽了兩聲，「你們是不要命了嗎？」

  「你們又不懂醫術，過來了不是來送死的嗎？」

  龍依依道：「張大人您先別急，我這次來是來送糧食和草藥的，草藥已經放在了莫醫女那裡由她來安排。」

  「糧食就在下面的馬車上，交給您安排。」

  龍依依又道：「本來我也打算把草藥和糧食放下就走，但是我遠遠的看著這裡的山還青著。」

  「說明這裡的地下還是有水的，只要選對位置打井，說不定可以挽救一下即將要被旱死的莊稼。」

  龍依依道：「若是瘟疫連著乾旱，秋日裡又鬧了饑荒，那金陵城起碼未來的兩三年都會生靈塗炭，餓殍遍地。」

  「張大人想必也不想看到這樣的情況吧。」

  張渡長嘆了一口氣，跌坐在了椅子上，他把桌子上的宣紙團成一團，狠狠地砸在了地上，最終妥協。

  「好吧。」

  「就按你說的做。」

  張渡把腰間的令牌給了龍依依，「這令牌就是號令，拿著它，金陵城的所有官兵都會聽從你和謝清辭的調遣。」

  「見它如見我。」

  龍依依雙手拿著令牌，沉甸甸的分量在自己的手心裡，好像張渡把整個金陵城百姓的性命都交給她一樣。

  龍依依收好了令牌，對著張渡點點頭。

  「那張大人好好休息，我這就去了。」

  門口的官兵沒想到張渡竟然這麼看重兩個人，在這種時候，不信任他帶來的三百親信，而是把這麼重要的事情交給了一個小姑娘。

  等下了二樓，他斟酌著開口。

  「龍姑娘？」

  龍依依回眸，看著官兵欲言又止的模樣問：「怎麼了？」

  官兵道：「其實剛才張大人不是為你私自來金陵城而生氣。」

  「他是一個脾氣很好的人。」

  「他是在生氣，自己已經把金陵城的現狀完完整整地寫信到了京城陛下卻無動於衷。」

  「甚至那封回信里寫著，金陵城苦寒窮酸之地，不值得國庫撥出那麼多的銀子來賑災。」

  「能讓張大人來金陵城已經是開恩了。」

  龍依依皺著眉心，她只聽說了當今陛下昏庸無能，沒想到他竟然如此的荒誕。

  金陵城可是足足有十萬人口的大城！總不能因為這裡偏僻窮酸苦寒，離京城太遠，就把這裡的百姓棄置不顧吧。

  龍依依皺著眉心，她就知道，在這個即將覆滅的朝代，指望不上這昏庸的皇帝什麼事。

  「那我們就更得自救了。」

  龍依依在醫術方面幫不上什麼忙，治病方面有莫醫女帶著全城的郎中輪流看診。

  她還是先去田地里看看旱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