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第二日，好幾天沒有睡好覺的謝清辭足足睡到了日上三竿。

  

  他醒來的時候，桌子上已經放了一碗冷掉的粥。

  他端起碗來湊近鼻尖，碗的邊緣還留著淡淡的清香，是他在胭脂水粉鋪子給龍依依買的脂粉。

  謝清辭的唇角上揚，昨日大家忙著吃飯，他只是隨手把這些交給了龍依依，沒想到今天她就用上了自己的東西。

  謝清辭此刻心滿意足，就連冷掉的粥也端起來全部喝了，粥裡面放了蝦仁、青菜和香菇，現在涼了有些發腥，不過謝清辭並未在乎這些。

  他知道這麼有特色的的粥定然是龍依依親自熬的。

  謝清辭用絲帕擦乾淨嘴，才走出了門。

  巧的是，他轉過彎就碰見了向著這邊走過來的龍依依，穿的正是他在成衣鋪子裡面給龍依依買的府城裡當下最時興的衣裳。

  謝清辭的心情在這一瞬間愉悅起來，連自己的嘴角輕輕揚起了都沒有發覺。

  一開始他想買的時候只是覺得這種流光溢彩的布料龍依依穿在身上一定好看，等到這時龍依依真的把這件衣裳穿在身上了，他又覺得，還是龍依依的人更好看一些，這件衣裳反倒成了陪襯。

  龍依依見慣了龍水鎮的粗布麻衣，謝清辭給她從府城帶回了一件流光溢彩的衣裳，她瞬間眼前一亮。

  一個是因為這件衣裳確實漂亮，謝清辭的眼光不錯，她穿在身上也很合身，再則是因為她有個賺錢的法子。

  那就是養蠶，等著它吐出蠶絲，就可以做出來絲綢。

  薄如蟬紗，流光溢彩。

  她敢保證，一定會賣的很好。

  見謝清辭的嘴角一直掛著笑，龍依依反而被謝清辭看得有些靦腆了。

  她的俏臉微紅，「如何？好看嗎？」

  謝清辭恍然間回過神，向著龍依依頷首示意。

  「時間不早了，我們啟程吧，我帶你回去看看我買的宅子，還有我們家的老五。」

  謝清辭離開家的這些時日，並不曾聽說什麼宅子，什麼老五。

  「宅子已經買好了？」他問。

  龍依依點點頭，「沒錯，那處宅子就是在沈家不遠處，我親自去看了，地方很大，不過還有一些需要修繕的地方。」

  龍依依對這個地方的建築特點、氣候和地理環境都不是很熟悉，所以還需要謝清辭這個「本地人」幫忙看一看。

  謝清辭點點頭，龍依依辦事他是放心的。

  「那老五是什麼？」

  謝清辭問出了心中的疑惑。

  龍依依道：「是這樣的，我在龍水村的那幾天撿了一個孩子。」

  龍依依邊走，邊把這件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了謝清辭，為了方便說話，順路和他上了同一輛馬車。

  這輛馬車不比他們去科考的馬車，裡面的空間極其狹小，裝上了龍依依要帶回家的行李和謝清辭買回來的禮物，本就不大的空間變得更狹小。

  兩個人只能擠到一起去坐著，龍依依還沒有發覺兩個人之間的距離已經太近了，而謝清辭低垂著眸子看著龍依依自然地坐在了自己的身旁，壓住了自己的衣袖。

  他不動聲色，聽著龍依依說話。

  「你看，我這有一個金麒麟。」

  「是從這孩子身上拿到的信物。」

  龍依依描述了一番當初撿到老五的情況，謝清辭眉心緊皺。

  按照龍依依的描述，這孩子確實來自於宮裡的可能性更大一點，弄不好和皇室還有著不淺的聯繫。

  「你說這件事要不要問問沈伯父？」

  龍依依問謝清辭。

  謝清辭閉上眸子搖搖頭，「沈伯父在沈何年幼的時候就來到了這裡，這些年不和宮裡的人接觸，應當不知道這孩子的底細。」

  「在不知道他的身份之前還是不要貿然把他的身份說出去，否則容易引來殺身之禍。」

  龍依依當然也知道這一點，只是，她盯著謝清辭，「既然會引來殺身之禍，你就沒有想過不收留這個孩子嗎？」

  謝清辭輕笑一聲，反問龍依依，「既然阿姐知道會有什麼後果，阿姐為什麼還會把他帶回家呢？」

  兩個人相視一笑，他們都是龍秀才的孩子，彼此之間在這件事上都有著驚人般一致的想法。

  當初的龍秀才沒有論他的身份如何，是否來路不明，就收養了爹娘被追殺死亡的謝清辭。

  龍依依知道龍秀才有一顆慈悲之心，不然也不會把這幾個無家可歸的孩子留在身邊給他們一個家。

  如果是龍秀才還在，她相信，龍秀才也會願意他們把這個孩子留下。

  相互之間的默契，讓他們相視一笑。

  就是這彼此之間沒有說話的這一兩秒的時間，龍依依忽然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太近了。

  她想不著痕跡地向後退去，但是剛往後挪的第一步，她的後背就碰到了堆在座位上的亂七八糟的物品。

  龍依依瞥了一眼，都是謝清辭從府城給她帶回去的小玩意，有衣服首飾，還有沒見過的小玩具。

  謝清辭也注意到了龍依依的這個舉動，他視而不見，接著道：「你可給他起了什麼名字？」

  龍依依想了想道：「君拂塵。」

  謝清辭點點頭，不知道想到了什麼輕鬆一笑道：「我還以為如果是你的話，可能會給孩子起名叫龍小五。」

  龍依依仔細想了想覺得這件事十分可行，「那就這麼決定了，以後他的小名就叫龍小五了。」

  玩笑過後，謝清辭說起了正事。

  他給龍依依倒了一杯茶，正色道：「我在信中提到的金陵城的事兒，阿姐可有什麼看法？」

  龍依依回憶了一下，知曉謝清辭問的是金陵城的乾旱和瘟疫的事情。

  按照她對疫病的經驗，首先要做到的就是把已經生病的人和沒有生病的人分開。

  她不懂這裡的醫術，但是流行起來的疫病，一般都可以用同一種方子來治療，小孩兒和老人體質不同的才需要進行藥材的加減。

  「我對醫術沒有研究，可以去問問莫醫女，我猜金陵城發生了這麼大的事情，莫醫女不會坐視不理，金陵城的郎中都病了，自然是要請其他城的郎中過來。」

  兩個人十分有默契，這裡離金陵城最近，無論是朝廷的賑災還是處於醫者的職責，莫醫女都會帶著龍瑾瑜親自前往。

  「再則你說的乾旱的事情，」龍依依眨了一下眼。

  「這個我自有辦法。」

  龍依依想到了節水灌溉來解決乾旱的問題，他們龍水村雖然在窮鄉僻壤，但是水源還算比較豐富。

  謝清辭繼續給龍依依分析著局勢。

  「金陵城是大城，比這裡的府城凌城大了三倍不止，而且位置靠北，這樣的大城輕微的乾旱缺水都十分明顯。」

  「但是已經到了凌城沿途的河床乾涸，那就不是一件小事了。」

  謝清辭理性地分析著。

  龍依依突然正色起來，這個時候她才意識到了事情的嚴重性。

  金陵城在他們這裡的上游，如果金陵城已經乾旱了，那麼他們這裡依靠的不就是其他河流的分支和儲存水的大湖泊嗎？

  如果說現在他們用的水都是上游的大湖流下來的，那麼情況會更嚴重一些。

  下游的百姓會不知道上游乾旱的情況，從而根本不會存著水。

  龍依依想了很多種可能性，表情開始變得嚴肅凝重起來。

  「不行，我們得存水。」

  這是龍依依下出的結論，她的隨身空間隨著時間的變化，已經增大了許多，現在能有一個宅子那麼大。

  儘管她裝了許多做好的吃食，還有新鮮蔬菜，所利用到的地方才不到五分之一。

  那她囤貨的速度就要加快了。

  龍依依下定這個決定以後，就不怕日後乾旱的時候沒有水了。

  為了保證今年的農作物不受影響，龍依依直接雙手一拍。

  「我們回去就搞節水灌溉，一直沒有動手挖的湖也要開始挖了。」

  謝清辭聽著又一個他沒聽過的新詞，覺得很有意思，他問龍依依，「什麼是節水灌溉？」

  龍依依解釋了一下，「就是在乾旱的時候需要給土地澆水，我們尋常的澆水法是用水桶打水去澆水，這樣澆水需要打很多次水，但是澆水的效果還不好，很快就蒸發掉了，水還沒來得及徹底滲入泥土裡，莊稼和菜還沒有吸收到水分。」

  謝清辭若有所思地點點頭，覺得龍依依這話說的有些道理。

  「那你說的什麼……節水灌溉呢？能解決這個問題嗎？」

  龍依依十分自信，她仰起頭，「那當然了。」

  「節水灌溉就是把管子的底部打上孔，放在菜的根系，然後讓水從管子裡面流過，這樣水在流過去的時候就可以從小孔中滲出，從而讓土地保持著長久的濕潤。」

  謝清辭猜測道：「你想用竹管？」

  龍依依點頭，「沒錯，我打算找些細竹管，從山泉下引水到菜地。」

  他們的後山有天然的清泉水從山口初湧出流下，龍依依猜測地下應該有豐富的水資源。

  既然天上不下雨，那她就先用山上流下來的水。

  謝清辭笑笑，「倒是個好主意。」

  龍依依又道：「之前說要在後山挖個池塘出來養些魚，一直忙著沒有時間，正好這段時間閒下來了可以趁這個機會挖個池塘。」

  謝清辭聽著龍依依與他講的每一個設想，嘴角一直帶著笑。

  只要龍依依說，他不懂得就問，能聽懂的就說好，無條件地支持著龍依依。

  直到馬車帶著他們回到了龍溪鎮暫時的住處，車夫掀起車簾叫兩個人，龍依依才回過神來，原來已經到了。

  兩個人一前一後從如此擁擠的馬車裡下來，這一幕被林秀蘭碰了個正著。

  兩個人有說有笑地在前面走著進了屋。

  後面不遠處的林秀蘭卻皺起了眉心。

  她身為龍依依的親娘，說到底這幾個孩子，她還是更偏向龍依依一些。

  對於本就成熟穩重的謝清辭，哪怕謝清辭叫她一聲娘，她自問自己也沒教養過謝清辭什麼。

  兩個人的距離只停留在互相尊重。

  從前這些孩子都小，走得近一些他覺得是件好事，姐弟之間的親情更甚。

  就是龍依依大了，她才專門開闢出一個地方給龍依依睡覺，平日裡他們之間的相處她都沒管過。

  只是現在，林秀蘭望著這兩個人的背影忽然意識到，她的龍依依按照年歲已經是一個可以談婚論嫁的大姑娘了。

  再這樣整日和謝清辭沒日沒夜地相處著，出入各種場合全部都在一起，這仿佛已經超過了姐弟之間的距離。

  也難怪林秀蘭擔憂，謝清辭終究不是她親生的，如果不是他叫了自己一聲娘，謝清辭也是個外男。

  這樣的年歲，他們兩個人整日混在一起終究不是什麼好事，萬一逾矩那應該如何收場。

  麗娘跟在林秀蘭的身旁，她們出身不同，到底是想法不一樣。

  「大嫂，別多想了，孩子們自有孩子們的造化。」

  「我是擔心他們……」林秀蘭猶豫三番，到底是沒把他們姐弟萬一逾矩的話說出口。

  麗江卻像猜透了林秀蘭的心思一般，她斟酌著語言勸出口。

  「大嫂不必擔心，他們兩個都是穩重的好孩子。我知道大嫂是擔心龍依依，但是姻緣一事誰能說的准呢？」

  麗娘接著道：「依依若真的是按照我們老一輩的想法，聽從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嫁給了一個不知根底的人，日後被欺辱，不被尊重，做生意也不被理解，這樣委屈的日子，依依怎麼能忍受的了？」

  麗娘笑道：「大嫂心疼依依，必定不願意讓她過著這樣的生活。」

  「那若是謝清辭就不一樣了。」

  麗娘細數著謝清辭的優點，「他理解依依，也支持依依。而且這孩子是我們大家看著長大的，品行一定沒有問題。」

  「最重要的是，他們也並沒有真的血緣關係，只要依依過得好，大嫂你還在意外人怎麼說嗎？」

  「再者，萬一謝清辭真的高中，日後當了大官，那依依也有了個好依靠。」

  林秀蘭聽著麗娘的話，放下了自己對兩人關係的糾結。

  「是啊。」

  她感嘆著。